《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111、海棠

　　早春的天气还是冷的，也可能是旁边某个散发冷气的人。

　　我动了动，歪着头去看他，“那个，我们走吧？我脚不疼了。”

　　“嗯。”，贺云韬拿着两包吃的站在我面前，“走。”

　　路上经过那一大片的海棠花林，粉粉白白的海棠花开得热闹，海棠没有香味，可是风里面就是有股淡淡的花香。

　　风过，吹落一朵白色，我伸手去接，接到一抹春色，轻轻的，柔柔的。

　　我握住那朵海棠花，叫住贺云韬。

　　“投君以海棠，报之以地瓜。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贺云韬看看我，又看看我手心的海棠花，拿了过去。

　　我说：“收了海棠，把地瓜给我吧。”

　　“不给。”

　　“……那你把海棠还我！”

　　“你自己给我的，还能要回去？想要自己再去捡一个。”

　　我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把地上的海棠花都捡起来砸死他。

　　路过信息学院的时候，远远看见一点亮光，还有几个人，我顺手一扯贺云韬，贺云韬被我扯的一歪，语气不善，“干什么？”

　　我指了指那亮着光的地方小声说：“你看那儿。”

　　“什么？”

　　“有人表白！蜡烛！”

　　“你喜欢这种？”

　　“不喜欢，但还是第一次见现场版的，我们看看吧？”

　　“嗯。”

　　我们躲到一边，露着头偷窥。就见那亮光后面站着一个女生，蜡烛被摆成了爱心的形状，爱心的中间还有一个字，贺云韬在我头顶上说，“是个王字，那女生应该姓王，幸亏字笔画少，要是姓苏，得摆多大的爱心。”

　　我斜眼看他，“姓苏怎么了，姓贺才倒霉，上下结构的字，写出来那么长。”

　　“苏也是上下结构，写出来矮胖矮胖的。”

　　“贺字瘦长瘦长的！”

　　“小声点儿，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看吗？”

　　我继续看，距离有点儿远，听不到男生在说什么，就只看到他周围的同学一起喊着，“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你看这就是我不喜欢这个的理由，好像逼着人家女生答应一样，有意还好，如果没意怎么办？”

　　“没意直接拒绝就好。”

　　“那样可能伤男生的心，你们不都自尊心很强的吗？”

　　“他既然敢当众表白就得做好当众被拒绝的准备，表白，哪儿有那么容易就答应了的。”

　　“所以还是两个都有意才更能成功。”

　　“是，两情相悦，最是难得。”

　　贺云韬的语气有点儿低落，我回头去看他，就见他正看着我，眼睛里映衬着远处的烛光，很漂亮。

　　贺云韬：“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我是觉得他会不会想到他的表白，想要问点儿什么，又不知道问什么。

　　我又去看那对情侣，那女生说着什么，就见对面的男生光速失落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那女生走过那个爱心，走远了，剩下了一地蜡油。

　　我说：“同学啊，那不是蜡烛的眼泪，那是我凋零的心。”

　　贺云韬敲敲我的头，“热闹看完了，快点儿走了，一会儿公交车就没了。”

　　等到了公交车站牌，上一辆车刚走，贺云韬看着汽车尾气说：“让你看热闹，错过了。”

　　“那就等下一辆呗，又不是没有了。”

　　“脚还疼不疼？”

　　我走了走给他看，“已经好了，就崴了一下，不严重。”

　　“下次看着点儿路。”

　　“主要是天黑看不清楚，我也不想的。”

　　贺云韬：“坐一会儿，应该还有十几分钟才会来另一辆。”

　　我跟他坐在了站牌的凳子上，我看了看他手上提着的两包地瓜，说：“我的那一包给我吧，你提着不沉吗？”

　　贺云韬：“不沉。”

　　怎么还霸占别人的东西呢？！

　　我又说：“那是我买的。”

　　贺云韬：“嗯，怎么了？”

　　“我买的，就是我的了。”

　　贺云韬直接解开口，从纸袋里面拿出一片，递到我的面前，“现在吃。”

　　我两只眼睛瞪着那一片地瓜，“你要是喜欢可以给你倒点儿。”

　　贺云韬晃晃手上的地瓜片，“吃不吃？”

　　“不吃，就给我一片，还剩下那么多呢，你想都带走吗？”

　　“我不要，你现在就吃，吃到公交过来，吃多少算多少，剩下的给我。”

　　“吃完了也行？”

　　“行。”

　　“那你都给我吧，我能吃完。”

　　我伸手去拿，贺云韬把塑料袋一收，“不行，就这么吃。”

　　说完举着一片地瓜片，问：“吃不吃？”

　　我从他手里把那片地瓜片拿过来，“吃！”

　　在等车的十几分钟里，我就在一片一片吃地瓜片，我跟贺云韬说：“你能不能多拿点儿，最后都是碎的了。”

　　贺云韬就从一个小碎片变成了两个小碎片。我被他的智商打败，一手把纸袋都夺了过来，贺云韬一个没注意手里就空了。

　　“你……”

　　“我什么？又不是小鸡啄米，一片一片的。”

　　“那不是给你两片了吗？”

　　“我谢谢你啊！”

　　公交车缓缓进站，我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子，“车来了，我回学校了。”

　　贺云韬站起来看着我上车，我拉开玻璃跟他说：“回去吧，我走了。”

　　贺云韬在站台上看着我，等车启动的时候，叫了我。

　　“苏宴！”

　　我去看他，就见他把另一包地瓜扔了过来，正好落在了我怀里。

　　“到学校了给我打电话！”

　　我扒着窗户向后看，贺云韬朝我挥了挥手。

　　公交车里的广播响起：请不要将头，手伸出窗外，以免发生危险。

　　我把窗户又拉了回去，周围淡淡的地瓜香味，甜甜的，像糖。

　　到了学校，我拎着一包地瓜干往学校走，路上的小摊贩热热闹闹的，我从道路中间走过，沾了一身的烟火味儿。

　　我摸出手机给贺云韬打电话，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到了？”

　　我说：“嗯，在学校附近了。”

　　“你那边乱乱的，还没进学校？”

　　“没，在夜市，一会就到了。”

　　“嗯，回去好好休息。”

　　我看了看手里的地瓜干，说：“你不喜欢吃地瓜干？”

　　“不是。”

　　“那怎么给我了？本来是给你买的。”

　　“你比我更喜欢就给你吃了。”

　　“那晚上不就是还是你请我吃饭的？”

　　“我不至于一顿饭都请不起，你多来吃几次也吃不穷我的。”

　　“可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那边静了一下，我刚要接着说，贺云韬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过来。

　　“既然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周六陪我去个地方。”

　　我脱口而出，“去哪儿？”

　　“艺术学院的画室。”

　　“画室？你又不是艺术学院的。”

　　“但是我能进去，给我当一天的模特，我来画你。”

　　当模特？贺云韬要一直看着我吗？那双眼睛里有星星的人要一直看着我？

　　我觉得脸上热热的。

　　“苏宴？”

　　“嗯？”

　　“你答应了？”

　　“你，你要一直，盯，盯着我看吗？”

　　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大。

　　“不会，毕竟我也要看画板的。”

　　心脏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哦，那，行。”

　　“嗯，周六早上我等你。”

　　“好的。”

　　进了校园，我摸了摸脸，烫烫的。

　　我有点儿期待周六的到来，但又很怕周六到来，去找贺云韬的频率有点儿高，他来找我的频率也有点儿高。

　　宿舍里还在说着什么，突然张程程拍了我一下，我吓一跳，拍拍胸口，“吓死了，干啥？”

　　“问你话呢，你在那儿一坐跟入定了一样，想啥呢？”

　　我看了看她们几个，“问什么？”

　　颜如李：“问你周六有没有事？”

　　“我有事。”

　　王璇：“你有啥事啊？”

　　“去新区排练。”

　　王璇：“又去找那个谁。”

　　“不是，社团的人好多都去的。”

　　张程程：“你社团里认识几个？除了几个部长跟贺云韬，你还人是谁？”

　　我想了想，还真是，人面熟，但是名字，有点儿不记得。

　　张程程：“看你那样就知道也说不出来几个，我们周六准备聚餐，既然你有事那就改天好了。”

　　我说：“聚餐？”

　　李会过来看了看我，“苏苏啊，你今天怎么回事？我都觉得你神游好几天了，从周，周几来着，回来就神情恍惚的。贺云韬跟你表白了？”

　　“没有！谁说的？”

　　李会：“你这魂不守舍的，还能有什么事？”

　　赵妍色：“你们说的人家苏宴都不好意思了，苏苏，要是确定了关系记得通知我们啊！”

　　“根本没表白！”

　　颜如李：“行行行，那你什么时候不忙？”

　　“周六聚餐就聚餐，几点啊？”

　　李会：“看的一个自助餐，下午两点到四点半。”

　　“周六应该不会一整天都在新区，我从新区过去跟你们汇合就行了。”

　　张程程：“你们社团周六排练不都是排一天的？你们月底不是还要演出？”

　　“应该能出来。”

　　王璇：“到时候再说吧，反正周六下午呢，到时候团也行，你先看看你们上午什么情况。”

　　我点头，“行。”

　　到了周六，我很早就起来去新区了，下车就见贺云韬坐在车后座那里，腿长的无处安放。

　　我过去说：“等我啊？”

　　“嗯，上来，我带你去。”

　　我坐在车后座上，问他：“你真的能进艺术学院？”

　　“能，跟王岩南问了问，有空着的教室。”

　　我们两个到了艺术楼，真是，每来一次艺术楼都觉得自己浑身都被艺术细菌侵染。

　　螺旋而上的楼梯，墙上挂满了中国画，水彩，水粉，素描，还有其他好多画，进了楼里面，中间放着一个雕塑，旁边的指示牌上还写着介绍。

　　贺云韬说：“那是他们学院的镇院之宝，一个毕业很多年的学长雕的毕业设计。那学长最后挺有名气的，每年都会回来看看，每次回来都先来看看他的毕业设计。那学长说，这是他的幸运星，摸一摸能前程似锦，结果他们学院很多人期末或者毕业的时候都来摸一下沾点儿好运气，你看胳膊那儿都快秃了。”

　　我过去看了看牌子，那雕塑叫做：星与幸。

　　介绍上说，他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他的星。

　　我说：“这是他雕的他女朋友吗？”

　　贺云韬凑了过来，“不是，他的星是指他的缪斯女神，他的缪斯女神是……”

　　贺云韬突然不说了，我扭头看他，“是什么？”

　　贺云韬说：“是K大。”

　　“学校？”

　　“嗯，他当年的分数不高，本来是不打算报K大的，但最后也只能来这里，他对K大其实感觉不太好，毕竟K大偏理工科，艺术类专业不太强。可是他在这儿遇见了他的导师，慢慢扭转了他的观念，他才开始慢慢喜欢上了K大，也成功让K大因他闻名遐迩。”

　　我看看那雕像，说：“他这是把K大拟人化了？这手心里拖着的是星辰？”

　　“嗯，王岩南他们叫他‘King’。”

　　“学校就是我们的王。”

　　“对，这里就是我们的王国。”

　　贺云韬领着我去了二楼，我就看见那个叫王岩南的男生在一间教室探头探脑，看见我俩，招了招手，“这边。”

　　贺云韬问：“搞定了？”

　　王岩南：“搞定了，上午你随便用，下午不行了啊，我们最近有活动，好多人用画室的。”

　　贺云韬：“知道了。”

　　王岩南站在原地看我俩，“你们两个……”

　　贺云韬插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九点了。”

　　贺云韬一拉我进了教室，把王岩南关在了门外，王岩南在外面喊：“贺云韬，你卸磨杀驴啊！！！”

　　贺云韬充耳不闻。

　　教室里面乱糟糟的，石膏模型，塑料的水果，还有一个个画板，铅笔，橡皮，卫生纸，颜料，到处都是。

　　我站在门口有点儿不知道怎么下脚。

　　我说：“这儿，这么乱呢？”

　　贺云韬：“这已经好多了，比我上次来干净多了。”

　　我避开一堆水果，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见一个垃圾桶躺在了地上，把它扶起来吧。我伸手过去，感觉不是个垃圾桶，我拎起来看了看，“他们还画垃圾桶？”

　　贺云韬正在旁边找东西，见我拿着一张纸，笑了出来。

　　贺云韬：“这里的东西有好多不是真的，他们画出来骗人的。”

　　我又摸了摸旁边的水果，电热锅，暖瓶，泡面，火腿，都是纸。。。。

　　我捂了捂脸，这个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