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旁观》笔芯三毫米

1、曙光

　　黑暗，一片黑暗。是天黑了，还是我瞎了。有人说黑色代表阴暗。我想，我是不是看到了我内心的阴暗。
　　忽地，出现了一条充满阳光的道路，我竭力靠近它，却越行越远，我放弃了。我朝着相反的方向迈进，毕竟光明的背后总会伴随着黑暗，我感觉到了一种亲切，那是一条不归路，它通往最深处的黑暗，布满荆棘，我毅然决然地靠近它，纵使满身伤痕，也在所不惜，那也是我的宿命。
　　我在这个家里没有立足之地，我是万人唾弃的存在，在无人问津的房间里自生自灭，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从没有在任何人眼中存在过。
　　弟弟给我他玩坏的玩具，跟奶奶哭诉，是我偷的，我无法辩驳，也没有意义，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我所能得到的，只有一个巴掌罢了，我笑，他们也不能奈我何，不是吗？
　　妹妹给我她丢弃的糖果，扔到地上，极尽全力碾压，冲我微笑，那声音犹如地狱中的恶魔，甜美而有毒：“姐姐，你看，妹妹把人家最喜欢的糖果拿来给你了，你尝尝嘛。”我看着那布满灰尘，不成样子的“糖果”，胃中翻滚，有些想吐，却也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忍着胃酸，我拿起地上的东西，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塞，过了心里那道坎，也就不觉得什么了，细细品来，竟也有些甜味。
　　姐姐则更为直接，上来就是拳打脚踢，没有理由。只是她不爽，想找人出气，而那个人只会是我。每次她离开时的微笑，都使我觉得刺目非常。这个微笑像恶魔，在不同的人身上，给我加诸痛苦。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我深深的恶意，没有缘由……
　　第一次看见光明，心中却无欣喜，只觉得讽刺。一场邪恶的交易，我不过是这场交易的物品，无足轻重。他们想把我榨干，哪怕只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不会放过。我很佩服他们的想法，既能让讨厌的人消失，又可以赚个盆钵满盈，可不谓是一举两得。当然，如果主角不是我的话，我会更喜闻乐见。
　　说来也算幸运，该说世间自有公道吗？那些人贩子终是被逮捕了，也免得他们再祸害其他孩子。可对我来说，却又是一大不幸，他们更加变本加厉。我想过，就算真的落到人贩子手里，又有什么呢？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奴隶罢了，没有什么差别。本来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结果也没能如愿，该说幸运吗，还是更深的悲哀。
　　后来想到此时，总觉得我的宿命应该是作为人质死在那群人贩子手里，那样便没有偷来的几年锦瑟年华和此后的万劫不复。
　　我被注意到了，被某些满口善良的人，毕竟我是看不透他们内心的想法的。我只听到他们来时句句话里的怜悯，不知道他们是否需要我也做出欣喜与感恩的表情，以此获取些我需要的东西。我只听到他们走后弟弟妹妹的争吵，不知道他们是否又在奶奶走后偷拿衣柜里的每一分钱。
　　我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停在面前，毫不顾忌地议论着该怎么处理我这个祸害，听声音是那个生我的人和她的小姑子。等到声音沉寂，我以为她们会离开留下熟悉的寂静，一阵疼痛却猛地从头皮传来，剪刀在头顶乱舞，却没有一丝碎发飘下，肮脏的毛发被她们收集起来，我这才从疼痛中回过神，回到我熟悉的状态。卖头发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只是这次头发远没有长到能卖到“大价钱”的程度，这个时候剪掉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等到没有一处头皮感到疼痛，我才不习惯地眨了眨眼，之前被遮挡的皮肤没有头发的阻碍直接接触到空气，我所感到的不是金蝉脱壳般摆脱累赘的轻松，而像是失去壳又暴露在沙漠中的蜗牛，只有满心的无力和害怕。
　　我以为这样便是结束，却又被推搡着走进一个装着水的木桶，我将小腿、大腿和腹部紧贴才堪堪坐下。
　　我抱着膝盖，把头埋下，不去关心周围的情形。桶中的冷水刚没过脚踝，像是一些开胃小菜。那天的天气像是刚入秋的时候，吹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风。
　　鞋和地面在较劲，铁丝和木桶互相折磨，水从头顶冲下，汇到木桶里，没过了大腿的一半。冲刷而下的冷水不知道有多少清洁效果，至少清醒效果不错。在水与风的照料下，我的身上起了大片鸡皮疙瘩，腹部也在痉挛，冷意从木桶而来，但我只能依靠它。
　　我没搞清他们的用意，至少当我作为货物时也没有被清洁的待遇，显然这次有更重要的事，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至少我是无所谓的。
　　等到水流变得淅淅沥沥，我猛地被人拽着胳膊在水桶里站了起来，身体一下子完全暴露在了空气里，风好像更大了，它与水共舞，恋恋不舍地留在我的周围，仿佛拂过我的每一寸皮肤。
　　她们拿着东西离开，外面的吵嚷声才传入我的耳朵，伴着妹妹的尖叫，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破碎声响起，紧接着“嘭”的砸门声结束了喧闹。多半又是叔婶两口子在吵架，我没怎么见过他们，但早从姐姐踢打时的咒骂有了印象。
　　没一会儿我的姑姑小声嘀咕着什么走了过来，大概是在埋怨哥哥一家的不消停。这时我的身上已经被风吹干了，只是泡在水里的部分已经有些泛白。姑姑又拉着我走出水桶踩在一块抹布上，她在旁边窸窸窣窣的摆弄着，不一会儿我的身上就被套上了一整套洗的发白的大码衣服。是姐姐的旧衣服吧，我这样想着，原来姐姐还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啊，我麻木地想着。
　　我的母亲走过来扔到地上破烂的布，她叫我穿上。我把脚放了进去，触觉却与直接踩在地上没有差别，至少能把脚包住，那它也称得上是鞋了吧，可我为什么要穿鞋，为了走更长的路，还是为了要更多的钱，我不知道了。
　　等她们把我带回我常待的地方，我正要往角落里走去，又被人狠狠拉住，“别把这套干净衣服弄的和你身上一样脏，不然你以后都别穿衣服了。”
　　我点了点头，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人的脚步声走远，我才原地走走，缓解身上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