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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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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行进之路不似在江南那般顺畅,没走半个时辰我的衣衫便被汗打湿了,冷风吹过,整个人不自觉的打起冷颤。仰起头看着天山的方向,我的眉头紧锁,此种路况,午时能到山脚都算早的。
因为这场大雪,进山的人并不多,但他们都摩拳擦掌的样子确实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些人很多是为了用雪莲赚钱,而我,等着它救命。
深吸一口气,我给自己疏解心结后,再次迈开步子,朝着白皑皑的路径而上,身上的汗从未消退。
午时过后,我弓着腰微仰着头大口地喘着粗气,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终于来到天山脚下了。
这时,身边忽然闪过一个瘦弱的身影,她站在距我不远的地方,若有所思的抬着头,我看到她的侧颜,那是一张蜡黄的脸,年纪不外十二三的样子,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愁思。忽然,她回过头来,盯着我,像是发现了我的打量。
这次,我看到了她的模样,鹅蛋脸、杏眼、高鼻梁和一张不大不小的干裂嘴唇,神色倔强,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一个身影与她交叠在一起,正是十三岁的季凉歌,她也是那般模样。
“小孩儿,你自己来的?”我率先开口道。
她没有说话,而是蹭到我身边,继续打量。半晌,好似排除了对我的忌惮,又或者她实在太饿,在我诧异的目光中伸出手来。
“你能给我点儿吃的么?”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有点儿饿了。”
“可以。”
说着,我从包袱外层掏出一个饼子,还未等我伸直手臂,她便忙不迭的抢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你看你,急什么,又没有人和你争抢。”拍拍她的脊背,我递上水袋,“喝口水顺顺。”
她斜了我一眼,点点头。我有点儿好奇这个小姑娘的来历,看她衣衫破烂,难道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丫鬟?亦或者是囚犯?
“谢谢你。”她粗鲁的用冻得通红得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我吃饱了,对了,我叫小禾,季小禾,姐姐你叫什么?”
莞尔一笑,我卸下自己的手套递给她,“真巧,我也姓季,季凉歌。”
她看着手套,犹豫了一下,摆摆手,“姐姐还是你戴,你能赏我一口吃食,已经很仁善了,小禾不敢奢求太甚。”
“听你得谈吐,读过书?”我探究的问。
“嗯。”
轻声的回答后小禾低下头,似是在想什么,而后坚定的仰起脸,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摇晃着我的袍角。
“这是为何?”
我有些后悔跟小禾答腔,若是我不理会她径直上山,就不会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别人要与我说些什么。
“姐姐,你既然能独自上这天山,肯定是有些本事的,小禾希望你能收我为徒,教我武功,小禾做牛做马甘听差遣。”她郑重道,“姐姐放心,小禾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你若不想惹麻烦,就不会要拜我为师。”我漠然起来,“小禾,你是否认得我,我不清楚,但我确实只见了你半刻钟的时间,连认识都谈不上,何来信任?没有信任,又如何结伴而行呢?”
见我这么说,小禾想要说什么却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紧紧的咬着嘴唇,然后站起身来,对我行了个侧蹲礼。
“谢谢姐姐慷慨的饼饵,小禾先走一步。”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轻轻摇了摇头,信任对我来说实属难事,多年的暗羽生涯让我习惯性的怀疑任何人。
蹲下身子,捧起一把雪擦拭水袋子小禾刚刚饮过的地方,淡淡的抿了一口。天山的积雪远比山下还要厚,我行进的步伐越来越慢,身子甚至无法走成直线,只能靠大口的喘气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天色越来越暗,没想到天山的夜晚来的如此早,我四处寻匿可以休息的山洞,却意外发现了动物的脚印,那清晰的印子是成群结队的狼。
“得加快步伐了,否则就是我,也难以对付群狼。”自言自语着,我卯足了劲,以最快的速度趟在积雪中。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洞穴,这里有燃烧篝火的痕迹,只是看灰烬的程度,至少也是三五日之前的事。我摸索着在洞口不远处捡拾树枝,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径直倒下。
“小禾?”
待看清那人后,我扔下树枝,背起她放到山洞里,后来想起那一刻我自己都觉得后怕,若小禾真的是别有用心之人,我将最柔弱得脊背毫无保留得留给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燃起篝火,我化了些雪,借用前人留下得吊锅煮了一锅热水,拧了一个温热的帕子擦拭她脏兮兮的面颊。执起她的手,却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疤,那是鞭伤、夹棍伤还有刀伤、烙铁,我紧张的撸起她的两个宽袖,无一例外,布满新旧交杂的伤疤。我不死心的掀开她的衣襟与裤腿,终是叹了口气,如此密密麻麻的伤疤,若是刻意伪装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小禾睁开眼睛,本能的向后挪动双脚,后背紧紧依着山壁,待看清我的容貌,仿佛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她轻声道,“多谢姐姐又搭救了小禾一次。”
“喝碗热汤水吧。”我笑了笑,见她没有伸手接,便掏出一根银针探了进去,“没毒,我想杀你,有很多办法,投毒没意思。”
“小禾并非怀疑姐姐。”她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缓缓坐下,“小禾已经很多年没有饮过温热的水了。”
“那你都喝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但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在揭别人的伤疤,连忙补了一句,“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回答的。”
小禾的眼神泛起恨意,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我,淡淡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马尿、人尿、泔水、辣椒水,喝过最好的是冰冷刺骨的白水。”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对这样一个女孩如此残忍,此时,我忽然感谢太子殿下,他虽然对我严苛,却是让我吃饱穿暖有床睡的。
“姐姐,小禾知道你想什么,小禾不是坏人,也不是你仇人的细作。”见我不语,她庄重的保证着,“小禾是从驯兽笼中逃出来的,我本是富贵人家,奈何家中败落,狱卒为了赚脏钱便把我卖给了人兽团。”
“什么是人兽团?”
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