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隐德来溪

9、离开了

　　“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先生。”风隐逸依旧与洛锦牵制着徐稻年，却也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好像真的是在请教一个问题那样，“听完这一整段故事，本王只觉得先生智计过人，单凭一张玉口玲珑便将我们尽数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先生如此做，到底所为为何？”风隐逸没叫小叔叔，反而和罗寒洛锦一般叫他先生，于言语上便拉开了距离。
　　“这一群孩子里，还是隐逸看的最明白。”徐稻年似乎是欣慰地笑了一笑，他笑容不减，手掌却一翻，一股强劲的神力爆开，瞬间挣脱开洛锦和风隐逸。回手一挽，又顺势向洛锦扑来，“我的神力上承洛神，又怎会跟你们这些神族一样，需要依靠洛神赋呢？只要真神一日不灭，我的神力便一日不会消减。”
　　罗寒刚施展过回忆卷轴，神力不支。风隐逸则被挡开在远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稻年生猛带风的一掌拍在了洛锦的胸口。
　　电光火石间，情势急转直下。徐稻年不知为何反向弹开，洛锦却毫发无伤。风隐逸惊喜地奔过来，扶住洛锦，“奏效了！”
　　“什么奏效了？”经历了刚才的那一番惊心动魄，洛锦也有些后怕，任由风隐逸扶着。
　　风隐逸抬手，与洛锦的手放在一处，二人无名指上显而易见地生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牵连着二人。“刚刚那三拜，天地真神已认了我们夫妻之名，你便算是风家之人，曹家之人了。而我想，徐先生之前之所以让罗寒给我施裂魂术，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想亲自动手，还有可能是不能！
　　我猜，洛族术法，应当是伤不了曹家之人。”
　　未想到风隐逸居然比徐稻年还多算一步，让这驰名天下的玉玲珑棋差一招，功亏一篑。
　　可就像徐稻年说的，哪怕现在倾全神族之力，也无法摆平一个神力充裕的徐稻年。
　　唯今之计，只有请神！
　　像当年风隐逸在玉蝶山上未成的阵法，像当年洛锦在九颂山之战请来嫦娥仙子，唯今之计，只有再度请神。请来九天之上的洛神，收回徐稻年的神力，方可与之抗衡。
　　洛锦用余下的神力凝成兵刃，欲要在自己的手腕上开一道血口，却被风隐逸拦住了。“九颂山一战，我一直对你有愧，之后诸多事情种种，未曾向你道歉，这次我来吧，也算是略表歉意。为我曾经做过的所有。”他捏着洛锦的手一偏，便割在了他的腕脉之上，鲜血缓缓淌出，形成请神阵法。
　　“曹氏第十七代后人风隐逸，恳请洛神娘娘显灵。”
　　洛锦一愣，心中无声的冰融裂开来，以至于她居然开始分不清，几日前她对风隐逸那样明朗的怨和恨，到底是徐稻年施法控制滋生，还是她内心的真实。洛锦忽然有一种冲动，绕过风挽裳之死，绕过九颂山一战，绕过她逃婚，绕过洛族灭，绕过他们之间不知因何而生出的人命沟壑，回到当年的玉蝶山，在彩溪河边救起他的那一刻。洛锦一定会去规劝当年的自己，不要下山，永远不要离开玉蝶山。
　　后面的事情洛锦便很模糊了，许是神力一点一点地消退，她也逐渐地不再那么耳聪目明，眼前的人都有了一些模糊。只看见洛神娘娘附身的风隐逸轻松地拿捏住了徐稻年，收回了神力。那本来容貌正盛丝毫不见老态的玉玲珑却顿时已经是苍颜白发。
　　罗寒从一旁过来，轻轻扶着洛锦，她这才神志清明了一些。“对不起，小锦儿。是我错了。”
　　洛锦借着他胳膊撑起身体，却是内心真正释然地笑了笑，再也不在意罗寒与裂魂术的事情，“我们是家人，说开了就好了，哪里有人会对家人记仇一辈子？即使你真的做了什么，我也没办法不原谅你啊，谁叫你是我哥哥。”
　　“听到小锦儿一声哥哥，真不容易啊。”罗寒叹道。
　　随着徐稻年落败，风隐逸安然归来，数百年前，关于洛神赋的这一段尘封往事才缓缓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徐稻年，原名唤作曹孔方。家里给他起这个名字本意为了招财，后来他跟着魏帝之弟曹公，就是写出七步诗的那个曹植，为家里添了不少砖瓦，在曹公面前混的也不错。知道一日，曹公被贬去封地，经过洛川。歇息之时见一容貌精致，身形窈窕的女子立于河上，便神思飘渺，心生爱慕，几番周折之后，终究因为人神道殊忍痛分开。临别之时洛神赠与曹公一枚玉牌，此后曹公思念过甚，便做了精才艳艳流传后世的洛神赋，刻于洛神玉令之上。数年后曹公仙去，洛神二度现身人间，以神力点将，选中了曹孔方。
　　“我以洛神之名，命你守护洛神玉令，不得为他人所毁。赐你永生及洛神之力，好好看管此物。”洛神将强大的神力灌入洛神玉令，以备徐稻年不时之需。又从溪边卷起一弯溪水，空手化人，“从今日起，这些洛族之人将助你守护此物。”
　　后来不知为何便传出了得洛神赋者的天下的传言，洛族被迫隐世，洛神玉令交由他们看管，徐稻年则大隐隐于朝。
　　“永生的滋味，一时新鲜，之后也就厌倦了。不必我多说，你们自己也都感同身受，身边的人如青菜般换了一轮又一轮，交到的知心好友顷刻间便轰然长逝，撒手人寰。你们看我现在狼狈不堪，其实我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求这么一个结果么？”徐稻年弯着身，年老的胡须压着他驼下背。“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余下的事情，便由着你们年轻人去做吧。”徐稻年长叹一声，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倾城池大殿，影子拖得长长的，直到走过了转角，再也不见。
　　徐稻年也许做亲卫不合格，做守护者也不合格。但至少，他认真地做过南明城主，认真地当过三个曹氏后人的小叔叔。
　　徐稻年走了，只剩下人族和神族面面相觑，看着四位统领和颜悦色地聊着什么，似乎不太靠谱的样子。
　　其实人族好像更应该瑟瑟发抖，他们的两位王爷，一个是高山神族族长，一个修习神族法术，没有一个乃是正正经经的人。
　　其实他们想太多了，统领们也只不过在聊一些家事。
　　洛锦抢先开口问罗寒道：“以后要怎么办？”
　　罗寒似笑非笑地撇了她一眼，“我看你也不需要我这个哥哥，我自然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不在你这儿碍眼。”
　　洛锦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没有默许，也没有否认，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风隐逸。
　　即使他们现在的距离还没有一丈远。
　　“嫂嫂今后呢？”风洗尘在二人的对话结束后有些突兀地问道：“会留下来的吧？不然留我哥一个人收拾乱摊子啊？”
　　洛锦看了风洗尘一眼，还是没有什么所以然，答道：“不了，我想重建玉蝶山，修复洛神赋。”
　　“那我哥可真是·····”
　　“洗尘，”风隐逸打断了风洗尘的话，有些歉意地道：“我想同你嫂嫂一起。”
　　明面上看起来是一句颇有些肉麻的情话，像风洗尘这样的小白自然也就信以为真，可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读懂了潜台词。
　　从前欠你太多，我想弥补过错。
　　“要来，便一起来吧。”洛锦淡淡道，竭力一直自己莫名有些躁动的情绪。
　　给你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们走之后，你当皇帝，名正言顺地去称帝改元，治理天下。人神二族的事情其实很好解，多想想便知道了。”风隐逸拍着风洗尘的肩膀，将无声的责任沉重地传递到他的身上。风洗尘本来想无理取闹地反驳一番，看到兄长这般认真的眼神，一时间也被感染，重重地点头。
　　兄长说的解决办法，他现在不知，但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你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小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