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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   京城的春今年来的格外的晚,都快四月了才见枝丫上的花颤巍巍的吐蕊,不过这些花倒是比往年的更为绚丽。这些天因着春|光正好出城踏青的人家也多了不少。

      天已是大亮,上朝的人还没回来,而各家府中早已开始忙碌。

      皇城附近住宅区中的人非富即贵,屋舍极其紧张,大宅子很多,可也没有谁家是这样的。

      只有这家大咧咧的占了整整一条街,街道前后都是皇帝身边的金鳞卫带人净街巡查,宅院都是当朝名家修筑,奇巧可比皇宫。

      这就是文昭王府,本朝太上皇同胞幼弟的家。

      府上男主人上朝未归,女主人早已开始料理家务。

      各处管事在外厅等候,屋里坐在主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打扮的端庄典雅,而她身侧有一十二三岁的少女。两人面容有四五分的相似,均是同出一脉的昳丽绮艳,美而不媚。只是少女年岁尚小,不如那妇人光彩动人。

      此刻两人正忙着处理庶务,去岁寒冬大雪不断,粮食收成较往年差了不少,各庄现在都还受到一些影响。

      待这次的管事离开,主位上的文昭王妃才拉起女儿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问道:“怎么样?这是处理庶务难,还是在书院里读书难?”

      少女抿唇一笑,风采初露,“要我说,母亲才难,以前还不知管着这一大家子是这样辛苦。”她向母亲俏皮的眨了眨眼,“不如明日休沐,去庄子上休息一下,顺便也可看看城外现状。”

      文昭王妃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说吧,可是昀儿又闯什么祸了?这次怕不是什么小事,难为你见缝插针的为他遮掩。”

      “他前些日子打了镇国公府的世子,被大哥好生收拾了一顿,便一直被拘在大哥的书房读书。昨日我去给大哥送东西,见了他一面,瞧着瘦了不少,我劝大哥放他一天休沐,反被大哥多布置了几篇策论。”湛明珠叹道,“所以想请母亲做主,带他出城放松放松,今年春晚,城外风光正好呢。”

      本朝开国陛下英明神武,胆识谋略过人,力排众议,与皇后一同建立了女子书院,让天下女子读书明理。如今本朝已是第六位陛下,世间女子大都入院读书,这些年间出现了众多惊才绝艳的女才子,虽然此时女子还不能入朝为官,但也有谈论朝政的权利,书院里也会给学生布置一些科考的策论。前期虽然众多官员排斥,但是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男人体会到女子读书的好处,毕竟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宽心。读书之后的女子大多明理知事,可与丈夫红袖添香。一时间,本朝纳妾之风也渐渐减弱,更何况本朝皇帝大都是传说中的痴情人,后宫中仅皇后一人。甚至第三位皇帝因原妻离世,直接饮鸠而去。

      不过,还是有少数的顽固派反对女子谈论朝政。据湛明珠猜想,那些反对的人可能是因妻子太过出色而自惭形秽,继而恼羞成怒。

      “我可不敢去做旭儿的主,”文昭王妃摸了摸女儿的头,“旭儿心里都有数,而且昀儿这次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敢伙同其他家的小子去打镇国公的世子。这次不吃点教训,还不知他下次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湛明珠闻言一笑,“我这几日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去干这无法无天的傻事了。年初时,大哥带他出门访友,访的正好是镇国公府。”

      “镇国公回乡守灵,今年方归,而世子是大哥至交,自然是要拜访的,何况世子文采极好。”湛明珠看向母亲,狡黠一笑。

      文昭王妃自然是清楚自己儿子的,“旭儿是想让镇国公世子也教教昀儿。难道是因为这个,昀儿就去打了人?”她看着依旧笑着的女儿,“不是,昀儿顽劣,却也不是不知好歹。”

      “的确,大哥拜访当日,正逢世子教导幼妹。世子随口向兄长夸耀,让那个不足三岁的幼儿背诗,那姑娘可真是该天生风流别致的人,小小年纪就已把诗背的清楚错落。而昀儿却是结结巴巴,很不是样子。大哥在世子面前可丢了人,回来便把昀儿好生收拾了一顿。昀儿心里也气,却又不能去报复那个小姑娘,只得把火撒在世子身上。”湛明珠心里一叹,还好没伤着镇国公世子,不然昀儿铁定要完。

      “那小姑娘真那么聪慧?”文昭王妃道。

      湛明珠一愣,继而笑道:“这还是我听大哥说的,他对时家小姑娘的评价甚高。”

      “只是可惜她年幼失母,文采虽是动人,却少了母亲亲自教养,”文昭王妃看着出落得越发动人的女儿,轻声叹道。

      “母亲何必担忧这些,她有慈爱的父亲,上进的兄长,难道还怕嫁不得良人?何况她年岁也太小了,还早着呢,”湛明珠靠在母亲身上,“如今亦是不比前朝,有的女子所嫁非人,也能好好过日子。嫁得不好,何离便是。”

      她说道此处,直起身体,半点不见少女的娇羞,“母亲,若日后我所嫁非人,我定会同他何离。女子没了男人也能过得很好。母亲,您支持我吗?”

      “傻丫头,若你日后真的未遇良人,那也是我与你父亲识人不清才将你交付与他。他对你不好,想来你父兄幼弟也会支持你的,又何况我呢?”文昭王妃抚着女儿乌黑的发,柔声道:“你说的不错,何况在这个时代,何离再嫁女子不在少数。嘉宁长公主再嫁之后日子过得多好。”

      “当初还有人上折子说嘉宁不该再嫁,有损皇家颜面,难道那人不觉得分明是葛家欺君罔上,罔顾圣眷。”湛明珠见母亲抬手示意丫鬟仆人都下去,且起身往里走,连忙住了嘴,扶着母亲进去了。

      “葛家行事确有不妥,但那毕竟是圣德皇后的族人,”文昭王妃一边走一边道,“北荷,管事的忙完了就叫他们回去。”

      “是。”帘子外应声。

      圣德皇后是开国皇帝的妻子,也是女子学院的第一任院长,而葛家当年在战乱后全族只剩下了圣德皇后的父亲一人,陛下为了保全圣德皇后一族的血脉,也为了让葛家荣耀,特地给葛家过继了自己与圣德皇后的嫡次子,虽然当朝反对之声不少,鉴于陛下铁血手段,还是成功了。

      这件事到现在也成了只有女儿的门户继续延续的一种手段,当然这也成了一些人敛绝户财的手段。

      这只能说是,一件事,既有带来好处和方便的能力,也会给贪婪者伤天害理的机会。

      “你看他家还有什么?”文昭王妃的语气淡淡的,“除了嫡出长房一脉兢兢战战,为陛下效力,其他的都还沉沦在往日的荣耀里。”

      “要不是顾念他们有一丝皇室血脉,又是圣德皇后的母族,只怕早就合族离开京都了。而支撑葛家的嫡长房人丁稀薄,如今葛远膝下仅一个十来岁的女儿。近日里颇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葛家族长要葛远过继嗣子,以承宗祧。”

      文昭王妃抿了一口茶。

      “难道他们觉得先放出些谣言,就可以逼嫡长房就范?”湛明珠觉得有些可笑,再者说了,葛远夫妻现在都还年轻,谁说不能再生个儿子出来?就算只有那一个女儿,难道不能效仿老祖宗过继女儿的儿子吗?

      “不能,”文昭王妃看着女儿,“我们都知道不能,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湛明珠倚靠着自己的母亲:“若不是葛家病急乱投医,出了昏招,那可能就是外人的落井下石,想让葛家彻底退出京都。”

      她说完后抬眸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父亲爱了近二十年的女人,她那昳丽绮艳的脸没有在岁月的流逝下失去光彩,反而因为时光的偏爱,更绽放着令人痴狂的美丽。

      “还可能是葛远自己放出的消息,希望陛下怜悯,不要因嘉宁长公主的事情而厌恶嫡长房,甚至可能还想在葛家老祖宗还在的情况下,得到陛下默许来分家。”湛明珠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她思绪散乱,不断地思考着,将自己想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她看着母亲,心怦怦跳着,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一个女人真正的魅力,不仅仅是昳丽的容貌,诱人的身体,出众的文采,更为重要的是智慧。

      智慧才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而自己的父亲或许正是被母亲的智慧牢牢的抓住了身心。

      湛明珠忽然有了更为大胆的想法和更加坚定的信念。

      文昭王妃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抬手摸了摸女儿乌黑的发,“你能有这样多的想法,这很不错。”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下人传“王爷回来了”。

      掀帘子进来的男人还穿着上朝时的亲王朝服,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且有一种让人觉得腿隐隐发软的气势。如果湛明珠现在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她会明白这就叫做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他一进来就像是给房间里带来了一束光,这束光让文昭王妃眼睛发亮。

      文昭王妃起身迎上前去,嗔道:“怎么不先回屋去?”

      湛明珠也站了起来,她知道父母有私房话说,连忙请安道:“请父亲安,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先去书房了。父亲得空了再来请教您。”

      文昭王满意女儿的识趣和体贴,“学业重要,不过也得好好的主意身体。”倒是王妃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一声。

      湛明珠离开时还依稀听见母亲的柔声嗔怪,而父亲的嗓音里满是一种不会对孩子表达的宠溺。

      她不禁惆怅,见识过父母这样的夫妻,谁会对成亲没有期盼呢?但是,这人越是了解世事,就越觉得父亲这种男人的可贵。本朝纳妾的权贵不在少数,又有多少家没有庶出子女呢?

      她在书院的同学也不少抱怨过家中庶出姊妹。嫡出庶出天生就站立在对立面上,当然这妻妾之事不仅怪那些男子,有时也要怪女子。

      谁都想有好的生活,只是有的人会投胎,进了王孙贵族家里,而有的人不会投胎,成了穷苦百姓。有的姑娘生来受尽荣宠,嫁人后与夫君红袖添香,琴瑟和鸣,生下的孩子也是人中龙凤,晚年含笑而去;有的姑娘生来被人辱骂欺侮,嫁人后更遭打骂,孩子不孝,郁郁而终。

      你说这都是命吗?是,但也不全然是。被疼爱的自然有被疼爱的道理,被厌恶的也有被厌恶的缘由。

      而世界是不公平,但是也是公平的。

      文昭王与自家夫人回房洗漱,待他换好了常服,两人这才一同坐在外间的榻上。

      葛家过继之事果然闹得满城风雨,连上皇都震怒不已,更别说脾气更为厉害的陛下,何况陛下还因当年自己妹妹嘉宁长公主的事情对葛家无甚好感。

      不过对于葛远这个人,两位圣人都是有怜惜的。

      文昭王对外放多年的葛远不怎么熟悉,想听听自己夫人对他的评价。

      文昭王妃虽是深宅妇人,她于政事的见地,对于人性的判断,却也不弱于文昭王。

      “旭儿已经十五了,向我打听的人家越来越多了,”文昭王妃含笑看着自己的丈夫,道,“我前几日去广河侯府赏花,我见葛家小姐甚好,颇有结亲之意。”

      *

      西院写意轩

      书房的门关着,里面读书的声音在门外听着也是极其响亮。

      屋内,书桌里侧坐着一个清隽的十来岁少年,他虽是少年却不见单薄感,那拿着书的手臂在不经意间显出些好看的肌理来,而他对面是一个大约五岁的胖团子。

      团子身体笔直的站着,正对着兄长,口齿流利的背完了今日的任务后,忐忑的看着平静的大哥。

      他有些害怕,毕竟自己的大哥越是平静,就越是危险。

      “年初我让你背的书,比今日的简单多了,当时背了半个月都还是结结巴巴的。”湛旭将书放下,手指轻抚书面,“这次不到一个时辰就全记下了?”

      湛昀几乎要将头埋进衣襟里,半句话都讲不出来,只能装死不出声。

      他现在能说什么,说哥哥我那时贪玩儿,不想背书,不想学习?那还不得再被好生收拾一顿。

      而且狡猾如狐的兄长大人不是见他卖惨就束手就擒的父母,卖萌撒娇什么的更是只能让自己多绕着院子跑几圈。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认为你之前是在糊弄我,”湛旭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挂上了那张极其俊美的脸。“看你的资质,不如从后天开始,你便去镇国公府求学。镇国公当年是状元,想来也不会浪费你的天赋。你觉得如何。”

      我当然不想去!

      湛昀心里的话几乎都要吐出胸口,但看着兄长的脸色,只得在小胖脸上扯起一抹假笑:“我听大哥的,谢谢大哥。”

      啊!我不想去!谁想去那个讨厌鬼家里?一个不过三岁的奶娃娃竟然让自己丢了大丑,被兄长罚的这么久不能出门,日后去镇国公家里肯定会经常见到她。如果自己读书再比不过她的话,肯定又会被兄长罚的,鬼才想去呢!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兄长大人太狠心了。不过,带人打镇国公世子的确是自己犯的大错,他心甘情愿受罚。

      湛旭自然明白自己幼弟的想法,本来他是打算亲自为他启蒙的,不过他与镇国公世子刚约了今年下场考秀才,那就没多少时间管理这精力过剩的熊孩子了。父母肯定舍不得对他严加管教,不过还好。他看向湛昀的目光越发的温柔,这倒霉孩子居然栽在镇国公世子手里,这可算有人可以牵制他了,更何况等他跟着镇国公读书,就晓得学习的快乐了。

      湛昀看着兄长的目光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但又觉得是错觉,自己好歹也是练武之人,怎么会怕冷?

      尽管事实是他才练了不到一个月的武。

      他还是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在知道明日兄长放自己休沐后,又咧开嘴开心的笑了。

      毕竟,小朋友的快乐就是读书放假啊。

      湛昀想着明日的玩耍计划,笑的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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