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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恨已消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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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怡公主不知何时抬起头的,本欲同身旁的秦安颜说些什么,却见身旁的人一脸茫然,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她微微一愣,疑惑地顺着秦安颜的目光看去,待看清门口的人,暗自叹了口气。她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秦皇后等人,悄悄拉了拉秦安颜的衣袖便略直起身,朝门口那个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温和一笑,提高声音道:“驸马,你站在门口做什么?何时来的?”
薛素清被永怡公主的叫唤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朝永怡公主咧了咧嘴角,又急忙偏过头去,含在眼眶边的泪水终于按耐不住地夺眶而出,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用衣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走进屋子向秦皇后行完礼便走到永怡公主身边。经过秦安颜身边时,心漏跳了一拍,双手紧紧握着拳,强制自己将目光移向面前的永怡公主,却见永怡公主原本白嫩干净的额上一块极为突兀的青紫瘀伤。
她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与担忧,道:“晗儿,你的头怎么了?”话刚完,一双明眸却不经意地瞥向不远处正和傅昭仪聊天的兰陵郡主。
永怡公主依旧温和平静如常,笑道:“没什么,不小心罢了。”她话是对着薛素清说的,目光却柔和地洒在秦安颜身上,左手仍旧轻轻拉着秦安颜的衣袖,轻声道:“颜姐姐,你觉得这样如何?我怎么都画不好,不如让驸马来画吧?”
她话说完,就见秦安颜同薛素清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可秦安颜却立马将目光移开,眼里隐约闪过几丝躲闪和悲凉。
秦安颜抿了抿唇,朝永怡公主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晗儿画得挺好的。”
薛素清心中一痛,看了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微颦起眉来。她自然知道眼前的人为何会这样,一丝丝恐惧隐约浮上心头,既自责又痛心,自十年前的事后,心中就再无这种感觉。她将目光移向秦安颜脸上那条一直长到脖颈处的鞭痕,又紧闭起眼。
她深吸了口气,强装平静道:“你们在画什么?”
永怡公主温和地笑笑,看了看秦安颜,道:“刺绣图,这个漂亮吗?沁芳苑的百艳图,不过这时苑里倒还没开花,再过些天应该就开了。”她调皮地眨眨眼,试图打破三人中间诡异的沉默,“到时候肯定比驸马的家乡漂亮得多。想不到颜姐姐连针线活都如此了得,谁要是娶。。呵呵呵,颜姐姐才貌。。。”永怡公主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平静柔和的脸竟然飘起两朵淡粉的云朵,她眼里泛起几分自恼同羞涩,有些尴尬地摇摇头,道:“永怡实在不会说话,颜姐姐莫要生气不给我绣这帕子了。”
“绣帕子??”薛素清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了看永怡又看向从始至终都当自己不存在的秦安颜。
永怡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有些责怪的目光看着素清,道:“驸马为何如此震惊?颜姐姐虽洒脱不羁,可论起琴棋书画,刺绣骑术什么的,咱们这些公主郡主的,都要望尘莫及。”她朝秦安颜温和地笑笑,拉起秦安颜的手,柔声道:“永怡自小就崇敬颜姐姐,可颜姐姐这个大忙人总不喜欢进宫陪我,如今可好了,咱们两姐妹可以好好聊聊了。”
“晗儿这也叫不会说话?我怎能和你比,从前的秦安颜不过是个胡闹妄为,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罢了。自视甚高如井底之蛙,如今梦醒了,才知从前的事如此不堪一提。”秦安颜这才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薛素清,双眸里隐约闪过一丝苦楚,继续平静道:“还好醒得快,不至于再为其他人带来更多的麻烦。”
永怡公主深深看了薛素清一眼,微叹了口气,道:“颜姐姐。这些事不能怪你,有永怡公主一天,颜姐姐就绝不会有事。”她左手轻轻握上秦安颜柔软消瘦的手,轻声道:“颜姐姐怎能如此贬低自己,永怡自小就很喜欢那个不羁自在的表姐,比起瑶儿的胡闹乱来,颜姐姐只是在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罢了,这世间有几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也许,其他人并没觉得你有为她带来什么麻烦。”永怡公主说着将温和的目光移向薛素清,微微一笑,淡淡和煦的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善解人意与聪慧。
“晗儿,你在说我什么坏话呢?”兰陵郡主不知何时走到薛素清她们这的,微微弯下腰,笑笑地看着永怡公主。
薛素清一双眸子始终没离开过那个躲闪自己的人,在听到兰陵郡主的声音后,内心忍不住微微一颤,有些担忧地看着秦安颜,却见秦安颜身子一颤,微眯着眼,定定地盯着兰陵郡主。薛素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丝不安浮上心头,秦安颜看兰陵郡主的目光,正如从前自己看秦斯成和景帝的目光一样,满是仇恨凶狠。她无奈地闭起眼,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道理所有人都知,可未尝有人从心底明白过。
永怡公主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人,是贴身侍女茯儿,一袭淡绿宫衣,双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她走至永怡公主面前,还未开口,永怡公主便温和地笑着接过了药碗。正要开口喝,却被薛素清拦下。
薛素清看了看兰陵郡主和茯儿,一只手盖在碗口处,略带凌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茯儿,道:“茯儿,公主的药可都是你煎的?”
茯儿微微一愣,笑道:“大都是茯儿煎的,有时橘儿也会帮忙。”
“这种小事,为何不直接叫其他宫女去做?”
茯儿不经意地瞥了兰陵郡主一眼,笑道:“为公主煎药是茯儿的荣幸,这可不算小事。”
薛素清挑了挑眉,微眯起眼,同样瞥了兰陵郡主一眼,“茯儿对公主果然尽心诚恳,不过这药,以后你不用煎了。”
茯儿脸色微变,急忙道:“驸马,茯儿做错什。。”
她话还没完,就被薛素清给打断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这药以后我来煎,正如你说的,这不是什么小事,我从未为公主做过什么事,这煎药一事就交给我好了。”
“薛蘅你可真是好男人,晗儿有如此驸马,本宫真是为晗儿高兴。茯儿你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要和驸马争功论赏?”兰陵郡主看了薛素清一眼,笑笑地打断两人的谈话。
“九公主过谦了。薛蘅从未对晗儿做过什么事,就连晗儿的病也无从帮忙,如今只希望父皇派出去的人能尽快寻到神医名药,医好晗儿。”薛素清走到永怡公主身前,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握上永怡公主瘦弱的素手,朝永怡柔和地一笑。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聪慧的女子,若让眼前的人坐拥江山,也许就不会再有那些杀戮残忍的事,既然永怡心软慈悲,那就让她一直保持这颗仁慈的心下去好了,只要她身边有为她承担那些不堪丑陋的事的人。
永怡公主一愣,微有些冰冷的手如今却被眼前的人捂得温热,她朝薛素清微微一笑,抽出白皙柔软的左手轻轻一下下温柔地抚摸着薛素清的脸,她静静地与面前的人回视,双眸如水,柔声道:“我才没有为驸马做过什么事才对。既然驸马愿意为永怡做这些事,永怡也不推辞了,茯儿,以后把这些事交给驸马就好了。”
兰陵郡主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双凌厉的眸子隐约闪过一丝阴郁凶狠,暗暗冷笑,将目光移向旁边的秦安颜,却见秦安颜也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却令人发自内心地恐惧害怕。
她自皇宫中出来,已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她默默地跟着前方的女子,平静地盯着那抹淡蓝单薄的身影。如此熟悉的身影。自己日思夜想的那条执着了十年之久的报仇路,黑暗无光充满了绝望,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满怀的仇恨却全被这抹熟悉的身影所代替。薛素清自嘲地勾起嘴角,脑海里闪过一幅幅从前的画面,却在一瞬间变成了那个陌生毫无生气的女子,那张绝美的面容依旧,可气息却已然不似从前。她微微泛红的双眸又浮起丝丝水汽,双手又不禁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是自己毁了她。
她愣愣地看着前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心如刀绞。她多想上前紧紧抱着她,就像锦瑟说的那样,带着这个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薛素清闭起眼,深吸了口气,一个飞身跃到那个已走远的人的面前,轻轻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如老人般,本有千言万语,可在看到那张透着冷漠的脸时,全化作了两个字。“颜儿。”
秦安颜身子一颤,抿了抿唇,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驸马府早就过了?”
“我。。”薛素清又瞥见那条伤痕,却立马移开目光,可还是被眼利的秦安颜给捕捉到了,秦安颜眼里闪过一丝躲闪与伤感,自嘲般勾了勾嘴角,道:“如今大楚五美,应该叫四美才对。”
薛素清闻言紧皱起眉头,双眸满是自责,既痛心又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性情大变,自暴自弃的女子。“你怎能这么说,都是我害了你。”她忍不住流下泪,清冷晶莹的泪珠簌簌而下。
秦安颜深吸了口气,微偏过头盯着不远处郁郁苍苍的大树,又转过头,一脸平静,笑道:“早在牢中我就说过,不后悔,我都没哭,你哭什么?素素,为何别人相信我是女扮男装的,却没人怀疑过你?”
薛素清心中如横着块巨大的石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却始终没开口。
秦安颜握了握拳,将目光移向别处,道:“你知道晗儿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吗?她对皇上说,我死她死,我生她生。我害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为我操心,可就算如此,到最后,我还是胡闹了。”秦安颜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她伸出手摸了摸薛素清的脸,平静道:“可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在牢里的话,是我骗你的,我真的后悔了。若真能改过,我绝不会去弘文书院,不会在延城西郊唐突地抓小偷,不会半夜去书院的温泉,不会。。不会爱上你。”她泣不成声,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清冷的泪不断从指间溢出,双肩颤抖不已。
薛素清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已恢复如常,默默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才也跟着蹲下身子,伸出手,微微用力拉开秦安颜捂着脸的双手,用洁白胜雪的衣袖拭去秦安颜脸上的泪水,柔声道:“若你深爱一个人,那她肯定是世间最美的人,无论她是年将朽木的老人还是年少美貌的女子。无论她做什么事,坏事错事麻烦事,你永远都不会介意。”她单腿跪着地,倾身上前,温柔地将秦安颜瘦弱柔软的身子搂在怀中,苍白温热的唇轻轻擦过秦安颜的耳边,轻声道:“颜儿,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