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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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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月桉看到一只雌虎守着洞穴,它身上的皮毛被魔息腐蚀殆尽,瞪二只吊睛眼,浑身打颤,獠牙中溢出涎液。月桉是受了月央的命令,满十的小子要自己面着大虎,臂膀上因为一个不慎被撕下一块肉来。
他痛极,侧倒在地上呜呜直叫,体内强灌的魔息不停冲撞。若是没有魔息,只怕此刻已经疼晕过去。月桉索性施法要炸裂洞穴,雌虎竟似乎看出他的意图,张扬扑来。他躲闪不及,只能由着那阵法力全施在这雌虎身上。血肉在他眼前炸开,月桉被这劲力一带,撞到了身后的树干上。
洞穴里似乎传来低吼,月桉没想到还有另一只虎,他猛咳一声,但全身筋脉已经受制于陌生的魔息,正以为必死之际,他心惊胆战地看着洞穴里探出一颗幼小的脑袋。
是一只幼虎。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双圆溜的眼,幼虎全然不知母亲已被撕碎,只发出虚弱的叫声,唬着要肉吃。月桉身上有它母亲的味道,这只幼虎便摇摇晃晃钻出洞穴靠近。
月桉看了横躺在他面前的不成形的雌虎许久,在幼虎挨到一瞬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森林。
原来这便是母亲。
月桉紧盯着眼前,他下意识喊了娘亲,心中也没有底。按捺住手中魔息,月央向来称魔人死绝,月桉受困也没有深究之欲。但眼前洞中确有生息,四周鸟雀乍起,他猛然回击,却发现只是一只乌鸦。再回头,那团东西似又挪近些许。
他记着原先它是卡在石缝中,只露出头来,哪知片刻后便听石头崩裂之声。那头颅连着的脖颈处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发出骨节断裂又愈合的咔咔声,一点点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月桉后撤一步,根据月央的说辞,他的母亲自诞下他不久后便死于月央之手。但是这龙墟魔息深重,这又恰是灵气积蕴之处,若尸骨未毁蚀,邪变作些别的甚东西也未可知。又或许月央并未下手……
月央怎可能未下手?
月桉用魔息化剑,屏息与那一团秽物对峙着,将心头乍起的一丝期望给掐灭了。
就在这一呼一吸瞬间,眼前的东西似乎逮住机会,感受到魔息之中的松弛,猛地向前扑来。月桉借洞口的隐光看清,是个近两米高的骨骸,但是还有血肉零星黏连在白骨上,脸颊处是干枯的死皮,鼻梁至人中都是一个大洞,月桉方才的心悸被恶心替代,毫不犹豫地出剑。但那将近死物的东西靠近,仅是身上散来的魔息就将月桉震开。
月央竟是养了头这般的怪物,月桉喘了口气,无怪他从前从未许人踏入洞穴。身上的魔息已经在流逝,如果他再无动作,就要尽数移到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上。好在它似乎忌惮洞口,仅是两步便不再移动。
此时单凭魔息只会助长对方实力,月桉压住身上经脉,尽量靠近洞口。它或许根本走不出洞穴,月桉将手里的魔息剑散去,转而抽出来时藏于衣袖的匕首。银光在月下一闪,那物却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要冲上来,月桉被对方的魔息压制的骨头酸麻,只能有些狼狈地闪避。好在洞口处也有凸起的几块岩石,他绕着跑,靠着岩石有惊无险地挡下几次攻击。
好在这怪物头脑简单,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奇怪劲,既是在一处让月桉逃了,下一次也憋着气要赶着他按原路再逃,仿佛要吸取经验。可月桉都会变着方向,终于在最后闪避时跳到半空的岩壁上,借力蹬向下面的怪物,用短匕将那怪物的头斩了下来。
月桉的手几乎要被它身上的魔息震断,鲜血从手臂上绽开,他痛得头晕,跪倒在岩壁下。好在怪物向他蹒跚走了几步,倒在面前。
怪物的眼眶漆黑,方才全靠魔息感应。在自身魔息强盛之时,却还能追着极力掩盖魔息的他这么长时间,月桉留着冷汗,若是没有月光,没有洞口,单枪匹马闯入洞穴身处碰上的话,他绝无活路。
月桉摇晃着想站起,却见那怪物身上的魔息还未全然散去,正疑惑间那魔息星星点点,竟尽数向他涌来。月桉心下一惊,如此庞大之魔息,方才那怪物要承接已经看出了吃力,若是换做自己怕是活不过今晚。但是魔息确然会被更加强劲的对象吸引,此刻洞口别无他物,月桉咬牙向外挪动,却见那魔息转瞬间涌流,那怪物已经没有气息,再无牵绊之物,月桉躲闪不及,硬生生承受这打来的魔息,须臾间仿若溺毙深海,有仿若整个皇城重量压于一人身上。
手臂的鲜血几乎是喷溅而出,月桉只得撕下身上布条缠绕。身上各处经脉胀满,逼近青紫,他觉得负重的同时又如蒙万蚁噬咬,偏偏此时头痛被引得发作,只得蜷缩在地哀嚎不已。月桉已经不能思考,他甚至不能动弹,任何一处寻常磕碰都能带来绞刑般的痛苦。
那怪物的处境显然不比他现在好多少,那些魔息有部分是强行灌入的痕迹,若是钻入人身只徒劳冲撞。月桉抽着气,即便是短暂晕过去,也会生生疼醒。
月央是个变态,毫无疑问,他养着这么个东西,魔息最终也是收入自己囊中,方才那物显然是魔人,有蕴养魔力之能。
月桉只能慢慢化纳,朦胧间眼前浮现了地狱般的场面。许多陌生的面孔在哀嚎打滚,他的全身被无数的手拽住,那些痛楚也有了实感,皮肉被指甲翻卷,经脉被生生挑出,更有人将他的双眼剖出,可即便双眼被抠出,月桉仍然可以看到这番场面。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他看到那些人互相吞食,争着抢着对方的脏器,血腥气盖住鼻子,月桉越是痛苦,他们的尖笑就越响亮。
整整两个时辰,痛苦全无停歇。
最后还有一些未化纳的魔息被他强行逼出,因此脏器受到严重损伤,月桉口吐鲜血,摸了摸身上一处好肉,长舒口气缓了一阵。
他眼前已经模糊,全然靠着脚步声辨着,想牵出一阵笑却是不能,想开口嗓子却像撕裂一般。
“你……”声音像甘泉一样,比起方才的尖笑声,丝竹般悦耳。
就是有些颤抖,这下难哄。
他想着自己好歹该给化个样子,也疗疗伤,可惜魔息刚刚融合,只怕失控。
“对不住。”月桉闭着眼睛做了个口型,终于晕过去了。
月桉想着年与,他欢喜这个精怪。看他坐在屋檐上饮酒,就是心头微微一动。开始只因他是个精怪,月桉加固了重重守卫,可惜防不住,看他确然没别的意思,便随他去。哪想时日一长,便失了控。
怎么会想到当年的事,月桉想着自己该是梦到。他心中虽是有记忆,却常如走马观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望着的更像是林子初和年与的二三事。况他并非林子初,月桉比小皇帝要更凉薄,也更狠毒。林子初想的是守天下,若是月桉御下,便要征战四方。
这时的年与想他是林子初,月桉忽然起了兴味,可他看到月桉会如何反应?
他将那潇洒自如的精怪从屋檐上唤下来,此时他还算是个刚上任的小子,年与比他要高些许,但这并不碍着他踮脚让他弯腰,吮住他的唇,看那精怪惊讶地睁大眼睛,让他一阵逗弄红了脸。月桉笑道:“这京城都是我的,你的梅树也是我的,你凭什么不是我的?”
这才是林子初想说的话,这个懦弱的皇帝空揣着壮志,却一点声响都不敢发。月桉看到自己压制住挣扎的年与,看到自己无度地索取,甚至到最后,用魔息牢牢将他身为精怪的微薄法力压制,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嘶哑至极的叫声。
他和林子初不一样。月桉自问平日未曾在意,不知此刻面对年与,细小的念头竟无限放大,即便不去想,也会在心头反复来回。
年与疑惑地看着他,眼角凝着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月桉想着此刻他是林子初的年与,而非月桉的师父,便觉心中不忿。
坠地声响,月桉看到落于地面的铜镜,里面的人歪曲着,魔息的痕迹已经侵蚀脸颊,那毛虫般丑陋的痕迹甚至攀到了年与身上。敞开的红衣像被染上了墨迹。
月央的大笑迫近耳旁,讽他身体里始终流着他的血。
转眼间,年与奄奄一息,他脖颈间一道红痕,来自月桉手中握住的刀刃。
魔息顿散,满地烟尘。年与眼睛轻轻闭着,身姿如火焰中的蝶翼般萎颓。
也是瞬息,梦境便崩塌。
月桉睁眼,扯住身边的红衣,将阴着脸的年与一把揽入怀中,呼吸夹杂着心有余悸的混乱。年与挣了挣,奈何月桉红了眼眶,用了劲力,他手中捏了仙诀,又犹豫放下。
这时月桉才感觉到切肤的痛楚,再瞧自己,浑身已为白布包裹着,可即便如此,还有几处渗出血来。手臂更是动弹不得。
“我寻了私交的仙人瞒着来救。”年与声音冰凉,仿佛字句都在那寒天冷水里浸过一样,“否则光是龙墟,便是再好的高人也拉不回你。”
月桉顿了顿,年与等他自己放开,声音懒懒的,但是月桉听得出来其中奔波劳碌的疲惫:“身上皮囊都要卸去大半,你是去做了什么,为何瞒着我做,等嗓子好了,条条理顺了说来。”
“准备好一些的缘由,否则我便回天上过日子,断不会再回这龙墟来的。”
月桉听得出年与是极怒,可这受气小媳妇的说辞让他勾了勾嘴角,好在动作轻快,年与没有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