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隐德来溪

1、天上鸳鸯不独飞

　　兰芝养了两只孔雀，忙里偷闲时我便带它去练飞，小鸟儿的一举一动可爱得紧，飞了约摸五里，就要盘旋徘徊几圈，待我追上后，再向东南飞。

　　“不是我织布愚拙惫懒，而是你家的媳妇实在难做。”兰芝有些生气地扔下了手上的布匹，同我诉苦道，“夫人莫怒待我问问阿母，方知原委。”看着她又拿起织针专于裁衣织素，我轻轻地笑了一下，便回身入了前堂，去寻阿母。

　　“兰芝活泼贤惠，又是我的结发之妻，古人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莫说一生扶持看护’，来日更要共赴黄泉，如今新婚未久，兰芝行无差错，母亲为何对她不满啊？”我略一躬身，给阿母见礼，以示并无顶撞之意。

　　我听见母亲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哪里是太过愚拙！分明是礼数不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样的媳妇，如何要得？”母亲结束了对兰芝的控诉，转而劝我道，“儿啊，你可知邻居之泰罗敷，礼仪规范，乖巧伶俐，母亲对她甚是欢喜，日后便为你求娶，做咱家的媳妇，好不好？”

　　听了母亲的话，我才意识到二人竟有如此之深的矛盾，是我公务繁忙，疏于家事了啊，致使夫人夜守空房，阿母心中愤闷，但此番情势，已容不得我深思，“兰芝很好，我的夫人只有兰芝一人。”

　　阿母自然大怒，叫我谨遵母命，不得有违。

　　失魂落魄回了南厢见兰芝仍是细心裁衣，举动自然，全无刻板，“夫君回来了？母亲怎么说？”她拈着新衣的肩角向我展示，“天气渐凉，给夫君做了外袍，仔细染了风寒。”她有些娇嗔地道，方才生气之态全无，灵动活波，有如脱笼之鹄。

　　想必我便是爱她这一点吧。

　　至于阿母说的秦罗敷？与兰芝相比，处处不如。

　　“兰芝。”此刻我面对着她，却如何也吐不出伤人的话，叫她回去娘家，只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第二日我出门去府衙办公，却正逢着刚从家门出来的兰芝，螓首蛾眉，肌如凝脂，手如柔荑，指若削葱，红唇轻启，美人无双，可真叫我愣了神。如此容光焕发，集千万光华于一身之女子，何人不喜？“停车。”我急叫马夫勒缰，车夫停稳便扶辕跳下车去拦在她面前，她好似天仙般的皎洁出尘，近观更加不敢触碰，生怕她就这样原地飞升，向月宫而去。

　　“夫君。”经兰芝一唤，我才醒过神来急道：“夫人，还家之后切莫再嫁他人，后日，不，明日，我一定迎你回家。”我认真地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夫君且宽心，君若磐石，妾若蒲苇，定不负相思意。”

　　因着公事繁忙，加之阿母阻挡，以致十几日后我还未接兰芝还家，看闻兰芝家的门槛已快被媒人踏破，加之母亲又再三呼及秦罗敷，心下不胜烦扰，生怕若失，告了假便急向兰芝家而去，离她尚有二三里处，却又怯了。

　　是我没遵守誓言，怎能怪她嫁与他人？再说兰芝如此不一般的好，也不配我这区区小吏，着实委屈。

　　我欲勒马而还，却不料兰芝出现，“夫君。”我苦着脸将唇角弯了一弯，“五郎温润文雅，配你甚合，遥祝夫妻和美，琴瑟和鸣。”

　　兰芝看着我有些怒了，双眉紧皱着，跨上一旁石阶与我平视，“我心只向着夫君，不会嫁与五郎，你之前说共赴黄泉，亦不回首。”她用坚定的目光盯着我，“可非欺我？”

　　“不敢有半句虚言以待。”我的心也愈加沉静下来，并无将亡之悲，“夫人保重。”

　　兰芝略一点头，转身走远了。

　　我曾与她在莲池相会，在庭树相许。

　　天上鸳鸯不独飞，水中鹣鹭会双死。

　　后来，兰芝养的那一对孔雀，双双绝食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