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笑指杏花村

16、第十六章 不朽（九）

　　01）
　　对月族的神迹，是地球先祖文明的科技遗产。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和平。”头领打开舱门。
　　辛夷蓝围过去一看，差点吐进去。
　　一坨坨畸变的对月族。骨骼严重扭曲，呈线状分布。
　　但他们还活着。被严重挤出来身体的内脏，缓慢的运作着。
　　“你们拿我们做实验。”头领琢磨着辛夷蓝脸上的表情，“毫无仁慈。”
　　“我……不知道……”辛夷蓝无法否认自己同族的罪行。很多殖民先遣，确实是科学出身。
　　他们来双星是否携带着科研项目，研究方向又是哪些，辛夷蓝无从得知。光老辛自己就有十个科研室。
　　科技与伦常，一直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地球至今无解。
　　无论换多少个星球，这个问题的本质都是一样。
　　“对不起。”辛夷蓝的道歉，用心，但无力。他只能代表自己。
　　“你是否愿意代替你的同胞赎罪？”头领问他。
　　“我赎罪，但你可以放了他吗？”辛夷蓝反问他。
　　“当然。”头领说。
　　辛夷蓝突然领悟到，眼前的对月族带他绕了这么大个圈，本质上和他一样。
　　他们都想救金梓阳。
　　“你是他什么人？”辛夷蓝最后一个问题。
　　“兄长。”头领看着辛夷蓝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二日的凌晨。对月族再次被召集过来。
　　漂亮的女祭司朝他婀娜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细颈瓶子。
　　祭祀的歌舞声袅袅升起。
　　对月族迎着初晨的第一缕光，缓缓拜下。
　　辛夷蓝接过瓶子。他迎着众人复杂的眼光，喝完里头的液体。
　　又腥有苦。
　　当他结束时，他发现这些对月族看他的眼神，从不屑和憎恶转而成敬畏。
　　他们怕他。
　　“往后生与死，你都不得再见他。”头领在辛夷蓝耳边警告，“如你背弃，必遭天谴。”

　　02）
　　辛夷蓝再醒过来时，躺在自己的床上。
　　之前发生的一切，恍惚地像一个噩梦。
　　元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看上去很疲惫。
　　“元若哥哥。”辛夷蓝喊他。
　　“你醒了。都昏小半年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夫人也过来了。”元若看见他醒来，脸上因欣喜而返出一层光泽。
　　妈来了。辛夷蓝想，看来自己真的是快要挂了。不然他妈怎么会从地球赶过来。
　　半年后，辛夷蓝终于能从床上下来。他开始每天的康复训练。
　　没有人再提那日的袭击，也没有人再提起金梓阳。
　　今天的晚宴主题是送别，他妈明儿一早要回地球。
　　辛夷蓝再次对老辛的管理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老辛在双星上有五个情妇，她们今晚一起过来给辛夷蓝的母亲践行。
　　他还听说，他妈在他病中的这些日子，天天和那五个情妇搓麻将。
　　辛夷蓝悲哀地想，老辛这治理能力可以管管双星，说不定两族的血海深仇，最后也能吃到一桌子上去。
　　他越来越安静，渐渐得连话也不说。整日里坐在他的花房中看荼蘼花开花落，研究各种动植物。
　　大家都告诉他，他痊愈了。
　　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被撕得稀巴烂，空荡荡、失落落，怎么都填不满。
　　接下来的几年，他拼命学习星球史，钻研各种学科知识。可他始终没有寻到半点关于对月族女神像的只言片语。
　　在这几年里，双星先后爆发几次自由运动，反抗殖民者。
　　对月族的在矿场的工作环境渐渐有所改善，他们甚至成立了自己的代表团，向地球人学习技术。这一群体的对月族，被他们的同族视为叛徒。
　　双星之上，革命的呼声越来越高涨。殖民点的军备也越来越精良。
　　双方剑拔弩张。
　　辛夷蓝再也没有听到过金梓阳的消息。金梓阳在他的生活里，彻底死了。
　　今夜是他的成人礼。狂欢过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里。
　　早有一个礼物在等着他。
　　辛夷蓝想起元若在宴会上一脸坏笑，说是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确实惊喜。
　　女人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近乎银色。仔细望去，她的眉眼也有几分金梓阳的影子。
　　他望着她蓝色的大眼睛，里头只有肤浅的欲。她只想快点两个人的脱掉衣服，他们好到床上去。
　　辛夷蓝没有拒绝。他由着她来。
　　他以后会接受更多这样的心意。
　　这本就是他的生活，以后也不会与现在相差太远。早点适应。
　　他在她身上草草交了作业。她还想再纠缠过来。
　　辛夷蓝长着张讨喜的深情脸。光是被他注视着，她就能嗨翻天。她想要更爽。
　　他翻身装睡。
　　“啊！”女人尖叫。
　　辛夷蓝无奈地起身。
　　接着，他被眼前一幕骇得不能动弹了。
　　女人的嘴还在强烈的挣扎，哆嗦着抖动两片唇。她的五官呈现出规则的线性扭曲，身体近乎半融化状态。
　　“……救……我……”那张脸说。
　　然后，她的嘴也融扭成一条线。
　　辛夷蓝仿佛再次置身那晚的神殿中。无数在冷冻舱挣扎扭曲的对月族。
　　他失声尖叫。

　　03）
　　绝望，透骨入髓的绝望。
　　辛夷蓝。金梓阳心脏一紧。
　　他分了神，对方立刻钻空子，把枪近距离射击他胸膛。
　　夜风带下金梓阳的帽兜，那人看见金梓阳脸上的银金色纹络，他知道自己错了。
　　当你要杀一个对月族，射击心脏远远不够。
　　金梓阳挨上一记闷枪，接着反手夺了那人的枪，埋在对方胸膛上唰唰连发三响。
　　出乎意料的，那人也没有立刻死去。
　　“道上传的月魔刺客就是你。”对方笑得很混蛋。
　　“入乡随俗，你知道挺快。”金梓阳操着一口流利的地球语。
　　与金梓阳交战的一方，背对着江越。
　　江越看不清他的脸。
　　那两人继续交谈。
　　“他们给你多少钱杀我。我可以出双倍，买你一次后*庭花？”那人语气依旧混蛋。
　　“我重信誉。”金梓阳冷冷地看着那人。他不知道后*庭花的意思，但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一个叛族的小月儿，有什么信誉可言？”那人耸耸肩膀，一手往后摸去。他从自己背上的骨头抠下两颗子弹，抬手甩到地上。
　　两人都在重新评估对方的实力。
　　“派你来杀我的人，可没安啥好心。小可爱！”那人痞痞地朝金梓阳打出一个飞吻，“我可是宇宙第一大混蛋。”
　　他们的角度稍微倾斜了些，江越能看见神秘人下颌角那块。他现在的视角是一颗钉在墙上的子弹。所有视觉出发点，都被固定成一点。
　　“混蛋是杀不死的！”那人嘴角扬起一抹笑，小虎牙里阴险地藏着杀机，“小可爱。”
　　“再敢这样喊我，我拔了你的舌头！”金梓阳的名气是一路杀出来的。
　　但到了那人这里，金梓阳的威胁轻飘飘地，如同儿戏.他在诸多刺杀任务中，第一次感受到沉甸甸的威胁。
　　江越再次琢磨起小Z给的提示。后门是金沐，后门是金沐，金沐是后门……
　　下一瞬，他已经到了金梓阳身体里。他再抬头时，终于能看清金梓阳对面的神秘人。江越差点把自己吓飞，对面那谁，模样和自己一模一样。
　　“小可爱，我若没了舌头，你会少很多乐趣……”那个和江越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言语暧昧不清，且句句辣耳朵。
　　江越简直没耳听。卧槽，这谁啊……
　　流氓。
　　“江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江越听见金梓阳喊出自己的名字，他心里一凉，我擦，这人竟然真是他，他他他……
　　自己怎么可能这德行！

　　04）
　　辛夷蓝吓坏了。他连着几天都不敢回自己的房间，也不敢接触任何人。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元若这几天让辛夷蓝睡在自己房间里，正好也方便他随时检查辛夷蓝的身体。
　　“我是怪物。”辛夷蓝说。一个女人因为他惨死。
　　“你不是。”元若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他，“元若哥哥看着你长大的，我们的小辛夷不是怪物。”
　　辛夷蓝害怕了，他想要抽回手。他不想害更多的人死去。
　　“嘘嘘~没事的。你看。”元若坚定地回握住辛夷蓝的手，向他证明自己没事。
　　“老师。”辛夷蓝抱住元若。像小时候那样。
　　但他已经不是小时候。
　　元若温柔地扶起辛夷蓝的脸，看着手中尤物，造物主的神来之笔。
　　“辛夷喜欢元若哥哥？”元若的话具有误导性。
　　他故意的。辛夷蓝自打过了十四岁，再也没喊过他哥哥，而是礼貌地称呼他元若教授或老师。他非常不喜这个变化。
　　十多年了。元若哥哥的相貌一直没什么变化。辛夷蓝近距离注视着对方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辛夷相信元若哥哥？”
　　“相信。”辛夷蓝点点头，视线越过元若看向墙壁上的全家福。元若抱着还是婴孩的他。
　　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元若从未老去。
　　对方的吻让辛夷蓝有些发晕。
　　出于保护，也出于礼貌，辛夷蓝推开元若。
　　“辛夷不喜欢元若哥哥了？”元若的问题是个陷阱。
　　“不是……我……”
　　“辛夷不怕。”元若靠过来，把辛夷蓝拢在怀里，“元若哥哥不想你下半辈子都活在阴影里。相信我，没事的。”
　　辛夷蓝接受了他的吻。元若适宜地加深这个吻。
　　两人呼吸交错，抵死缠绵。
　　元若抱着他，从客厅一路做到卧室。辛夷蓝从未感受过此间逍遥，痛并快活着。
　　他像个将要溺亡的人，双手不受控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他推翻了很多东西，触手可及的都被他推了。
　　然后，他在狼藉中看见一块古旧的勋章，女神像手里握着荼蘼花。
　　金梓阳带着一身伤，坐在对面的屋顶上。他看见了所有。
　　双月的光芒温柔地落在他肩上。
　　他从未如此……落寞过。
　　江越蹲在金梓阳旁边，这家伙和那个江越打完架就跑过来了。两人最终谁也没能杀死谁，更何况金梓阳担心辛夷蓝，根本无心恋战。
　　这一晚春意荡漾的夜，伤金梓阳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