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01 卡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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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六月。
阴沉闷热的午后，植物的藤蔓一圈又一圈地死死勒紧红白相间的高墙，窗外聒噪的蝉鸣声显得格外刺耳。天花板上破旧的吊扇发出吱嘎的声响，在头顶俯瞰盘旋。地面上微不可见的尘埃夹杂着细碎的小石粒被绞入风扇里，紧接着铺洒下漫天席卷的灰色。狭隘密闭的小空间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从人心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发芽。
“柠知”在每周五两点更新动态。
那正是两节选修课的课间，离放学不到五十分钟。格兰中学的学生都兴致盎然地等待着这周的大新闻，从男女神的生活照，到最近新添的绯闻爆料。他们将这个视作难得的休憩。
账号“柠知”的粉丝量已经超过一千五，占据全校人数的四分之三。在校园论坛人气一直高居榜首，却没有人知道它的拥有者究竟是谁。论坛归学生会成员管理，他们对这样的状况通常选择坐视不理。
坏分子们最热衷趁这时候肆意妄为。最后一排的椅子横七竖八地拦在过道上，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女生撕开冰棍的包装袋，看着右前方的姑娘们人手一杯奶茶，三三两两挤在拼起来的课桌上闲言碎语。左手捏着扯下的包装纸向有巧克力的地方咬下一口，右手漫不经意地摘耳机，嘴里边含糊不清地打探八卦。
“说啥呢你们。”
“等公布卡门的新宠。这周看到他们在二楼一起吃饭，没差了。”
“谁？”
“三班的何斯谅。”
“这消息早过时了。”鸠杉边翻白眼不屑地回应，边从桌上利索地跳下来，“那是旧爱。”
“上传图片了！”被围在中央的女生抱着手机尖叫一声，转头冲走过来的鸠杉嚷嚷, “打什么岔，都转载过六百了！”
她的视线移回手机屏幕上正在缓冲的照片，一下咬住吸管，眼睛突然睁大。
“天，不是！”
“靠。高糊你都能看得清。”她旁边的姑娘笑骂着凑过头去看，照片正好加载完，清晰的大图在屏幕上展开。这一眼直接让两人都把奶茶喷了出去。“我去，顾颀璟？”
听到她们异口同声的惊呼，鸠杉捋了捋及膝的百褶裙，抬头看过去。不料目光正好捕捉到窗外走廊上正在接近的曼妙身影。步履轻快，长发飘扬。袖口松垮又随意地拢到肘部，在撩发时抬起的手腕白皙。
她带着极微小的声响进门，穿过讲台来到教室后面。似是注意到鸠杉灼热的视线，食指虚按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的笑容如此灵动娇俏，与照片上如出一辙。鸠杉不由地恍了神，连淌着水的冰棍也顾不上了。
卡门趁着姑娘们忿忿不平地抱怨男神被抢时，从她们眼前抽走了手机，自顾自地翻看着论坛账号。前一秒还义愤填膺的女生惊诧地抬起头看她，瞬间乖乖地住了嘴。伴随着几声尾音微不可闻的惊慌提醒，身边的窃窃私语声急骤减小。
她们在鸦雀无声的环境下警惕又心虚地看向她。卡门正歪着头，细细打量着那一张引起全校轰动的“合照”。她的食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打着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照片里，她正掩着嘴和别人聊着什么，脸上还有未褪却的清恬笑意。身侧女伴的脸却被一个长相出众的男生严严实实得挡住。两人因错位而凑得极近，像素很低，只能模糊看清他辨识度极高的出挑容貌，和出神眺望着行政楼另一头的清冷眼神。
而那眼神压根儿没往自己身上放。
卡门拿左手食指点着腮帮，轻笑出声。这种偷拍拙劣得连角度都借得不走心，看一眼就能轻易识破背后的低端阴谋。
但没有人愿意听她们不想了解的真相。
她把手机还给面前的女生，事不关己般转身离开。鸠杉耸耸肩，把棒冰棍丢进教室后头的垃圾箱里。
女生们重新倚在后柜上窃窃私语。
“对了，话说卡门真名叫什么来着。”
“唐言蹊。”
卡门这外号是一次校映时来的。
当时是深冬，礼堂的暖气舒服得让人懒洋洋的。大屏幕上放着比才的歌剧卡门，暗红色的帷布簇拥在侧。
唐言蹊挑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灯光打不到的偏角。礼堂不大，人又多，狭窄的过道被搬来的椅子横七竖八地占满，挤得连搁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椅子就这般恰巧地紧挨着前座的男生。半个身子看似不得不紧贴在前座的椅背，小臂交叠搁放在窄短的脊上。没有蜷腿，就那么直勾勾地伸到何斯谅椅子下面，状如挑衅。
电影才放了个开头。裙裾翩飞的卡门将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递至年轻的军官面前。军官眼含痴迷地伸手去接，卡门却轻佻地将花丢在地上。
何斯谅拆了包乐事薯片，是她最爱的蕃茄味。转头看她，并轻声询问。“中午又没吃饭？影映要到下午三点才结束，等会儿会饿。”
这意思是特地给她买的，要她赏个脸。左手不知何时移到下颌偏侧，托着腮帮支起往同侧歪去的脑袋。食指下意识地轻拍着脸颊，言蹊在两秒后开始采取行动。抢在何斯谅献殷勤之前，主动伸手去够放在他下腹的包装袋。
手臂显然不够长。指尖勉强能够触碰到他胸口，缓缓往下移，手背无意蹭过衣领。紧接着不出意料地被他按住。
——军官如被/操纵般俯身去捡掉落的玫瑰。卡门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同时蹲下身去。故意慢他一步，伸手轻搭住他的中指与无名指，再缓缓将其扣紧。
他握着她不安分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逐渐将她的右手覆盖。如捉贼般理所当然地探寻着滑进她的指缝，再收拢五指。
——卡门不慌不忙地优雅起身，眼神如烈火般紧盯着他的双眸，似要将他焚尽。紧按着他的右手缓缓收至身前。
言蹊顺势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任由他衬衫上的肥皂清香将她环绕。何斯谅的身子微微一僵，没有挣脱。
——那支玫瑰不知何时重新转移到了她的手中。卡门作势将花再度递向他，左手绕着他胸比划了几圈后微微用力。军官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一声清脆的鼓点响起，四周众人哄笑。
她就在这一秒的停顿内迅速前倾身子，从他空闲的右手上叼走那片还未递到她嘴边的薯片。柔顺的长发披散在他眼前，几缕拂过他的脸颊，残留着火辣辣的错觉。言蹊松手，坐直身子回到座位上。
与此同时画面停滞在了那一帧。负责放映的老师赶紧掐灭手头的烟，溜回后台操作。礼堂里响起扫兴的埋怨声，学生们趁着休憩交头接耳。进度条倒拉四十秒。卡门叼着玫瑰，眼神野性而不羁，像是兴奋的狩猎者般写满跃跃欲试，透过屏幕笔直注视到人心里，致命地撩拨心弦，看得人心痒无比。这一幕定格在大屏幕上，开始缓冲。
依稀见听到有人轻声嘟囔了一句，你们看，真像唐言蹊啊。像是往人群里丢了颗定时炸/弹，她的名字开始不断遭到重复。目光频繁投到她身上，然后开始有人叫她卡门。
她慵懒地向带头起哄的男生瞥去，微微扬起下巴简单示意。然后毫不迟疑地将目光移回看着她的何斯谅身上。他细细打量了她十秒，看她嚼着薯片一动一动的腮帮，轻笑着与她对视。说，是挺像的。
是挺像的。唐言蹊安静遮着眼帘的睫毛一颤，窗外的柔光打在长桌最左侧的那叠草稿纸上。潦草而凌乱的笔迹彰显着烦躁的情绪，是恍神的罪证。右手边的女生起身把桌上的文具放回透明的铅笔盒里，再将线订笔记本和校本教材一样样装进书包。稍稍迟疑了几秒后，不紧不慢地轻声喊她。
言蹊抬眼看站在过道中间温顺等待的女生，略微点头，合上摊开的高二数学教辅，笔记的最后一行停留在平面向量。她盯着蓝白条纹相间的封面，心不在焉。拉开椅子的同时差点打翻桌上的浅色水杯。四周备考的人听到桌椅被挪动的声响，视线从厚厚的书籍间转移到她们身上。
馆内安静得只剩她滑动拉链的轻微响声。她按捺下眼底汹涌的波澜，用唇形向女生开口说，走吧。
和沈初聆并肩跨出图书馆安检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夏季燥热的晚风肉麻地抚过脸庞，身后的冷气似是在挽留着两人离开的脚步。初聆松垮地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教学楼底下通往食堂的小路带，言蹊惦念着那点心事，一路上没作声。
屋檐下停着十几辆通校生的自行车，挂的锁耷拉着垂到地面上，车龙头歪向一侧。走在前面的四个女生喋喋不休地讨论着月考物理的最后一道填空题，一字排开的阵形把狭窄的过道堵得死死的，步子放得很慢，俨然是为昭告天下这个小团体的密不可分，彰显着小女生廉价而不知所云的优越感。言蹊的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
从檐下转往食堂的路上还有一小段楼梯。走下台阶的时候，身侧的女生冷不丁开口，原本清脆的嗓音沙哑得有些踌躇。
“论坛的事我听说了。”
沉默的气氛被彻底打破，言蹊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轻轻点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初聆的呼吸声湿润而僵硬地打在耳畔。她斟酌了片刻，又略带谨慎地试探着补充。嘴唇向着她微微翕动，声线恢复了往常的温润软糯。“她们平时不会这样的。言蹊你对她们好，在女生之间人缘自然也水涨船高。依你男女老少通吃的性子，不会有人愿意与你作对的。”
她语速很慢，语调又轻又柔，像毫不具攻击性的眼神湿漉的羔羊。“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下，我想即使有嫉妒的想法也没有人敢做出头鸟。所以......”
“所以是有人在背后搞我。”言蹊微眯起眼，迅速接过她的话茬。
初聆怔在原地，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半晌才讷讷地折返到先前的逻辑中去。“所以，一定言蹊做的什么事，触犯众怒了。”
“而且那个人，现在还不敢站出来。”
言蹊再次出声打断她，这次没有接她的话音往下说，而是对自己前一句的论点进行了补充。无视掉女生话语间劝谏的态度，语气间透着斩钉截铁。
“不过她已经开始布局了。她的狙击对象是我，只是还不知道对我怀有恶意的是谁。哦，不是一个两个。或许应该说，领头的那个是谁。”
言蹊转过头看她，轻笑着把食指虚按在唇上，初聆仍然站在距离她三米高的两阶台阶外，缄默不语地盯着脚尖。
“但很快就会揭晓了。”
一路无话。沈初聆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赶上来抓着她手肘。下颌以漂亮的弧度抬着，左手绞着松散垮搭在肩头的鱼骨辫。看似没有焦点的目光直勾勾地往前飘，鬓角的几缕碎发滑落，又被她随手拢到耳后。
言蹊冲她那摞一眼，视线又往前一扫。IC卡注册窗口的俩男生，一个背影清冷，一个撒泼卖蠢。左边滔滔不绝的男生兴致盎然地勾着他肩，因为七八厘米的身高差而不得不微踮着脚，步子有些飘忽。被他缠着的男生眉眼间尽是不耐烦，猛地转身挣开他手，往没有遮蔽篷的楼梯走去。左手插在黑色休闲裤口袋里，衬衫的袖子松垮地挽起，气调慵懒禁欲。得了，对她那点小心思瞬间心知肚明。
言蹊向食堂入口走去的脚步一顿，又假装漫不经心地折返。转身的时候正撞上跟着她不假思索一头往食堂底层扎的沈初聆。她抬眼看楼梯顶端，男生的身影闪过。视线移到面前一声不吭揉着额头的女生身上，随即往入口反方向的盘旋式楼梯挪动身子。眼神清淡地摞下一句话，轻得听不出情绪。
“上三楼吧，冷气足。”
古怪了一下午的气氛于是被瓦解。
初晞在倒数第三节台阶处追上她，扶着膝盖喘气：“言蹊，那你的绯闻岂不是......”
“落不落实他们都只会相信自己所认定的。”唐言蹊冷静地回应，轻轻扶了一把初聆的手臂，她眼里有局促的兴奋和羞涩一闪而过，却没有如往常般扑上来晃着她胳膊欢呼说言蹊你真善解人意。拇指和食指怯怯地绞着衣摆，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她抬脚，走完最后三步。跨上二层的时候言蹊伸手替她撩开挡风帘，侧身等她先进门。两人沿着防滑毯往室内消防楼梯走，继续上楼。
冷气扑面而来。
洗手池边的几个女生匆匆瞥了她一眼就慌忙闪开，言蹊踏上平铺的红色防滑毯，一路上都被迫接受着指指点点。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排队。她不作回应，依然微抬着下颌，直挺背脊，仪态高傲又矜持，来往的年级红人畏畏缩缩地向她颔首以问候，露出礼节性的牵强微笑。食堂人声嘈杂，有人趁乱偷瞄着她和顾颀璟，也有人嚼着这可信度极低的传闻津津乐道。
黄焖鸡窗口的小哥注意到她，笑得露出酒窝。一边往锅里舀了两勺香菇鸡汁，一边熟稔地喊她。烤肉饭的队伍短，沈初聆比她先打好饭，自然地替她拿好筷子和勺。两年女伴的默契体现得淋漓尽致。脚步在饮料机边停滞，初聆怔怔地注视着前方，手里的纸杯被无意识地拧出褶皱。言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顾颀璟正倚在饮料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学生会主席闲聊。声线清冷，眼神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
顾颀璟。沈初聆的心间朱砂，全校闻名的高岭之花，自己最新的绯闻对象。忙碌于混各大校队和竞技社团，很少涉及女生圈子。话少又嫌烦，社交网站资料卡被赞十万余次，年聊天字数却不超过二十。有次被一狂热爱慕者扒出在玩刚上线的某款手游，随后半个年级的女生前仆后继地跑去下载。好友不加，金币不收。1v1还三十秒把妹子都收拾了个干净。当时顾颀璟瞥了眼满屏的单挑申请，还以为人家男朋友找上门算账来了。于是发了今年的第一句消息——1v5开房间吧，方便点。
唐言蹊在看清他举动后，微微眯起了眼。但这朵高岭之花......似乎已经有主了。
男生在邻窗一桌女生面前停下，俯身和最外侧面容清秀气质淡雅的女生聊着什么，神情很放松，罕见的温文尔雅。女生的刀叉搁在盘子一边，手指用力按压着翻边的英语书，偏过头边认真听着他说，边盯着书封，偶尔点头或回应。看样子是在谈论今天中午需要搭档分工背诵的英语课文。
“那就是叶祈岚？”
言蹊往白饭碗里挑了一块鸡脯肉，随口询问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初聆。女生像是被点到自己名字般猛抬头，待言蹊话音落下时，视线在斜前方桌边的顾颀璟身上静止。又如触电般快速收回，反常地埋头扒饭——她以前都嫌太咸，声音从碗里闷闷地传来，“嗯。”
“没你好看。”
言蹊放下筷子，双手支撑起下巴，极短暂地凝视她。总结性下定论，语气笃定。
顾颀璟对叶祈岚的心思早已公诸于众。而这不仅无法阻挡女生们对他近乎癫狂的觊觎，反而隐约成了加分项。许多暗自滋生的好感竟是源于贴在他身上的痴情种标签。格兰中学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是叶祈岚，所有人都会认为顾颀璟是个男同性恋。让她们的神拥有七情六欲，似乎更增添了他的真实，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与可能。直到如今仍有女生下注，赌谁能在顾颀璟搞定叶祈岚前把他拿下。
关于他的流言炒得沸沸扬扬，为他争风吃醋的女生不计其数。却没有半点嫉妒落在纤弱柔软的叶祈岚身上。
言蹊了然地打量着低头轻轻拿起叉子的祈岚。顾颀璟支在她右身侧桌面上的手臂收起，从邻桌端起餐盘离开。祈岚身子没动，眼睑因为突如其来的动静轻轻一颤，如同受惊的青涩小鹿。被保护得多好的温室之花啊，言蹊心想。
后桌的学弟帮她拿来可乐，旁边一群人戏谑地起哄。言蹊语调平缓地拒绝，轻声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地落在他身上，而非灼热地定格。疏离得很明显却也很舒服，是隔着一层保护膜的温柔。恰巧路过的同班高个子男生凶戾地瞪他，挥舞着拳头冲他撂狠话，“喂，不长眼的小鬼，那是你柯城哥的女神。”
学弟的脸涨得通红，声若蚊蝇地说了句打扰就匆匆离开。回到座位之后仍忍不住转头看她，不断和旁边的朋友交头接耳，瞬间拔高的音调毫不掩饰激动和渴慕。他们的交谈间反复出现“卡门”和“漂亮”等词汇。言蹊忍俊不禁地摇头叹息，他们只是对这个头衔的名声略有耳闻，说不准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沈初聆放下手里的餐具，视线从盘子上抬起。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最上面那张，轻巧地将它对折叠起。她一边慢吞吞地擦拭着唇角，一边意味不明地盯着对面刚被逗笑的女生。
言蹊碗里的饭还剩一半。
筷子因迅速下落碰撞在盘沿，发出清脆刺耳的回响。言蹊猝不及防地抬头，视线与女生投来的目光相遇。那一秒，她在她身后看见了蠢蠢欲动的初生幼兽，携带着直面的挑衅和敌意。
恶与妒。
“言蹊。”
初聆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她，不露痕迹地深呼吸。紧接着开口，声线仍然绵软温润。
“何斯谅向我告白了。”
言蹊的筷尖停在了她最爱的土豆块上。
“哦。”
随即继续夹起嫩黄色的土豆块，面不改色地送到嘴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01 卡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