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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1 ...

  •   8.
      母亲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
      这意味着我最后一位亲人,已经离我而去。

      我尚未成年,我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与黑暗,我迷茫、恐惧我接下来的人生。
      我甚至不确定,陈三是否还会继续为了缴学费。
      说不定,我会饿死街头,或是成为社会最底层的人,比如乞丐、靠出卖灵魂生存的女人……

      母亲葬礼的后一天,新学期开学了。
      陈三将我送至学校,买了一套新的文具和一个天蓝色的新书包。临走前,陈三蹲下来对我说,“你安心学习,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三递给我一个粗糙简单的老式手机。
      这个手机很卡,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其他几乎什么都无法做。

      我把手机关机,塞进宿舍衣柜的最深处。

      我在学校的日子很单一。
      失去家人的我,对生活充满了畏惧,以致我原本并不开朗的性格,也变得更加的内向。
      我把所有的经历都投放在学习上,很快我的排名走出了班级,迅速窜进了年级前十。
      我几乎没有新衣服穿,尽管每每换季时,陈三都会为我送来一两套新衣裳,但都不在我的审美之上,最终往往都被压在箱底。
      青春期发育时期,我一年生长了十厘米,裤子和袖子都变得很短。

      我的家境“贫寒”这件事,以及我没有家长为我撑腰这件事,不知不觉在学校里传开。
      我成为了青春愤怒的宣泄口,常常遍体鳞伤。

      很久之后,班主任察觉到了我的处境,打电话给监护人陈三。陈三匆匆而来,来势汹汹,十分生气地埋怨学校,既然我是住校生,学校就有责任保护好学生,为什么会让校园暴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却迟迟未能发现。
      班主任冷漠地说,是我在遭到校园暴力时没有及时地跟老师说,才导致自己一再受欺负。
      他们都有各自的道理。

      陈三带我去吃了一顿火锅,花了一百多。
      陈三问我,为什么不及时跟他说在学校被欺负了?
      我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清楚知道,陈三并没有保护我的义务。
      他能继续抚养我,并为我缴学费,我已心存感激。

      9.
      时光如梭。
      很快我就高三了,高考在即,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

      这些年来,我和陈三的相处加起来不过寥寥数月。
      我们渐渐形成一种互不打扰,相敬如宾的模式,这使我感到轻松一些。

      清明节时。
      陈三准备好纸钱和花灯,带着我上山看望母亲。
      相比较周围其他的墓碑,野草横生,母亲这一亩小天地显得干净宁静,花草浓郁,十分惬意。
      是母亲喜欢的世界。

      陈三一边插着香烛,一边对母亲说,“小尤过两个月就高考了,孩子学习很努力,你要保佑她顺顺利利的,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一旁烧着纸钱,砖头看向墓碑上母亲的照片。
      嫣笑如花,依旧是那样美好的模样。

      高考当天。
      我因为紧张,一整晚难以入睡。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比以往每一次考试都跳得更快。陈三开车送我至考点,见我一路沉默,宽慰几句,让我不必紧张。
      可我却难以放松,我也难以开口跟陈三说,我感到难受。

      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一句话。
      我必须!撑过高考!

      可我终究是小瞧了疾病的魔力,高看了心脏的承受能力。
      就在我庆幸着早上那科一切都顺利时,我就昏在了下午这科的考场上。迷迷糊糊间,我隐约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
      我心想。
      这次同我一个考场的学生一定恨死我了,我可能会让很多人与理想的学校失之交臂。

      结果并不意外,我的心脏病始发了。

      其实我从初三就知道,我没有那么幸运地摆脱掉家族性遗传心脏病的噩运,因为每一次学校体检,我的报告结果都是心脏功能弱。
      当然,陈三并不知情。
      如果当年他倾家荡产为母亲治病是因为爱母亲,我并没有底气他也会如此对待我,毕竟我只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拖油瓶。
      我自私地想,我得让陈三为我缴学费,不能这么早就把他吓跑。

      但命运待我比母亲更不公。
      我的始发,比母亲还要早好几年。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再一次对人生陷入了惶恐之中。

      陈三拎着大包小包和一个折叠床走了进来,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我跟医生大概了解了你的病情,你的情况并不严重,比起你妈妈当年,算是很轻了,有希望治好的。”
      他看了看我,又补充道,“我也跟你们班主任说明了情况,暂时给你办休学,等你把身体养好,可以回去继续上课,参加下一年的高考。”

      又过半月,我问陈三,“高考成绩出来了吗?”
      陈三愣了愣,笑着说,“想这干嘛?”
      “我想知道语文成绩。”这是我唯一完整考完的一科。
      陈三低着头没说话。
      下午他高高兴兴地拿着手机给我看,那是他和班主任的对话,我的语文成绩是138分,全班第一。
      陈三笑得合不拢嘴,一脸自豪,“这还是我听过高考语文成绩最好的。小尤,咱把身体养好,再去参加高考,我相信你完整考完的总分一定会震惊咱们镇上的所有人!”
      旁边床位的中年女人也附和着,“对呀对呀,如果发挥得好成咱县里第一名,我也跟着沾沾光,跟人说说今年的高考状元以前跟我住同一病房咧!”

      我扯着干涩的嘴唇,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10.

      治疗的过程是十分乏味又痛苦的。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度过最后的那不到三个月的时光,但我有时会想,她未必有我此时此刻痛苦。
      毕竟她最后清醒的时间很少,医生也处于半放弃状态。

      而我因为症状病情并不严重。
      加之陈三企图把我一次性治好,医生也像被什么力量鼓舞着,每个人都在尽力而为。
      可我却在地狱中无尽煎熬。

      隔壁床的中年女人突然病发,没能抢救过来,也没能等着我成为高考状元的那天。
      我看着已经被整理干净的病床,久久难以入眠。

      医院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白衣天使。
      它似乎处处是温情,又时时是冷漠。

      “快睡吧。”
      陈三也还没睡,却让我快点入睡。

      我有些叛逆地说,“陈三,放弃吧。”
      “说什么傻话?你又不严重。”
      “我知道你又卖了一套房。”

      我的话,把陈三噎住了。
      我继续说道,“何必呢?总不能为了我们母女俩把你一辈子积攒下来的资本都嚯嚯光了吧?”
      陈三沉默片许,笑了起来,“什么一辈子,别把我说的跟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如果能用我半辈子的积蓄换你的一辈子安康,我觉得很有必要。”
      这一次,我被他的伟大噎住了。

      月光洒进病房,陈三漫不经心地说,“别怕,好好治疗,一切都有陈三。”
      他说,“陈三在。”

      困意席卷之时,我恍惚梦见了母亲闭眼时,陈三拉着她的手一遍遍承诺着……
      陈三在。

      我不知道陈三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地坚持着。
      尽管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白天开店,兼职,跑工程,晚上又要来医院守夜,不过短暂数月,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但我似乎感受到了“父爱”这个东西。
      奇妙的是,我渐渐把他和母亲联系了起来。

      11.
      又一年清明。
      我出院了。

      我的心脏恢复状态,足以让我回学校再拼搏两月,完成高考。

      陈三依旧准备得很充足,带着我上山看望母亲。
      只是这一年,母亲的坟头也略显杂乱,需要修整一番。我看着陈三拿着镰刀在不远处熟练地挥舞着,终于知道原来往日的清爽,并不是因为母亲是这一片坟头最美的入睡者,而是活着的人成全了她的与众不同。

      也许死去的人,之所以可以永恒。
      皆是源于生者。

      我恍惚明白了多年前想不明白的事。
      这大概是母亲一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事情,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了爱她一辈子的男人。
      我不知道陈三是否知情。
      但我很清楚,陈三从骨子里去爱了母亲。
      没有亲人,又失去了爱人的陈三,我是他祭奠爱情唯一的念想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但我决定,我该对陈三好一些,让这个男人,在年迈的时间里,不再感受孤独。
      我想,这也是母亲愿意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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