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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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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着我的领子，死死地攥着它，我的喉咙不由自主冒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它在酝酿着什么——它想爆炸，就像汽水中的那些一个接一个破碎的小气泡，我明白它想要爆炸。
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吗，她可是我的妹妹，亲、妹、妹！我不过是喝了她放在茶几上的可乐，她就上来攥着我的领子，把我精心熨过的纯棉T恤攥的全是褶皱，她甚至举起了她的拳头——
她想杀了我，吴琴想杀了我，这回我确定了。她的脸也和我的T恤一样都是褶皱，我现在只想拿着老妈的破烂熨斗，把她脸上用褶子表现出的愤怒一点点熨平！
我可是她的哥哥，我比她大了整整一年，而我——我只不过喝了一口她的可乐，她竟然就这么对我！她扬着她干巴巴的瘦弱拳头，牙齿都露出来，她当她是什么困兽吗，她不过是一个不解风情、不懂谦让的小女孩！
我气坏了，抓住她的拳头，我的手心因愤怒而发汗，这是人的本能——但她竟然一下子跳开，她扯着嗓子对我吼:“把你的脏手拿开！离我远点！”这时我的衣领已经被她揪的皱巴巴，还冒着热气，她把我刚洗的白色T恤弄得湿乎乎一团——我恨她！我恨她！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么讨厌？
我龇着牙喊回去:“吴琴！你别说你不出汗！”她跳的更远了，好像害怕我立马冲上去揍她似的，但她还是勉强自己继续耀武扬威——尽管她的气势已经弱下去了。
“但是、但是，”她扯破了嗓子把这四个字喊了出来，好像它们是什么能帮她增长勇气的魔咒，吴琴又把自己那套说辞搬出来:“我都上初中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听见气球漏气的声音，为什么她不能好好说话？
“为什么你就不能知道，我——我想要的是自己的水杯、自己的可乐。我再也不想用你用过的东西了！”说到这儿，她吼着哭了起来。
我没见过哭也能这么招人烦的女生，我们班的同班同学，她们就算因为什么女生的小事儿哭起来，也是抽抽噎噎地哭，声音像是在吞一个水煮蛋，怪好玩的；轮到吴琴，她扯着嗓子哭，要把一屋子人都招来看她表演，然后虚情假意地一个接一个哄她，最后我要被我爹摁着头跟她道歉。
我认定她的哭不是真哭，那是一种计谋，在我们过去无数次的吵架里，她总是用这种不耗蓝的技能不战而胜——先是找茬儿，再然后她动手，我让着她，再然后她用她的好嗓子试图吼过我，最后她再哭！这一套下来让我恨极了，我每次都元气大伤，琢磨着有朝一日彻彻底底地复仇，她倒是毫发无损，像女王一样坐着等我服软。
早晚有一天，我咬着牙，早晚有一天——我要抓住她的把柄，然后狠狠地嘲笑她，她是天下最讨厌的人！
很快我就发现了她的把柄——她居然背着我们家所有人偷偷在学校处对象！
没错，一个初一的小屁孩，身高到我下巴，长得瘦瘦巴巴的，连一块用塑料纸包着的水果糖都要装模作样地和我抢一下——我完全知道她那么做是为了恶心我。她开始处对象！
那天下午我们有体育课，太阳太晃眼睛了——我不得不在抬头的同时伸手去遮，然后我的手指缝里慢慢、慢慢地钻进两个小人儿。我把手指移开，那是一扇打开的窗户，被长方形的窗户框圈住，于是我看那两个人就像看电影——他们两个像是互相吸引的异名磁极，靠的越来越近，然后一个人的手勾住了另一个人的手。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件事的过程，窗户突然被风吹合上一点，太阳光轻飘飘刮进我的眼睛，它像一整个眼珠大小的炸药，溜进眼里的瞬间我“嗷”地一声叫起来，吓了旁边的人一跳。
“吴文你干什么！”马鸿之蹦了起来，用他黏糊糊的手扇了我头一下。
我恶心坏了，推了他一把就冲向教学楼的大门口。我吓坏了，才不顾形象大喊大叫，刚才演电影的那两个小人儿其中一个是吴琴——她跟男生拉着手！
这可是个天大的新闻，我三个台阶一迈就冲向教学楼，他们这节没上课？还是说——吴琴她逃课！
太好了，我快笑疯了，要是爸妈知道她才上初一就跟男生拉手，他们肯定会气疯！他们会狠狠打一顿吴琴，她怎么哭也无济于事，吴琴要完了，想到这儿，我已经冲到刚才演电影的教室门前，快乐地推了一下教室的门。
可惜门被锁住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和她的小男朋友一定都吓坏了，我想想着他们把攥着的手一下子松开的情景，吴琴和她的小男友一定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脸红红的，而且还在不停流汗。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踮脚看向门上的玻璃。
玻璃上面全是没擦干净的水渍，成条流下来，但这并不影响我的观感。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在、他们在亲嘴？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我的造访，在那儿自顾自地，嘴唇碰着嘴唇，那个男生在发抖，他为什么发抖？
我的脑袋爆炸了，我怀疑它是胀满的鲜红色气球，然后吴琴狠狠挤了它一下。我的理智一下子远离了我，如果我接下来放平心态敲敲门，也许它还会趁机钻回来一点，让我不至那么失态。
但是它一瞬间彻彻底底飞离了我的脑袋，飞镖一样扎进软绵绵的天空里，钉在那儿。我的脸发热，我开始踹门；但是一个初二学生光凭愤怒怎么可能踹开一道锁着的门，除非那门破烂不堪。
所以下一秒，在我的愤怒挤塞着把我的脑仁炸成齑粉的情况下，我凭本能行事。
我冲进隔壁的空教室，把那扇积满灰尘的坏窗户暴力拽开，窗户“嘎”地一声惨叫，像是被踩扁的鸟类发出最后的悲鸣。然后我想都不想就翻过去。
我的脚下是狭窄的深灰色边缘，上面长满了从楼上摔下来的水泥块儿，我跳出来的时候它们被踩爆，挣扎着飞出去；我的身后是被学校建筑分割成块儿的湛蓝色天空，那是我的披风，在这个窄小的战场猎猎作响；而我的身旁，是另一扇窗户。
我跳过去，脚尖挨着那扇窗外的槛儿脚跟就粘上去，我站的不太稳，于是我抱住窗户，风温柔地拍在我身上。我飞了。刚才在十米高空停留的那一秒，我踩着空气，我确实在飞。
吴琴看着我，她没反应过来。她的脸蛋那么红——她现在不干巴巴的了。我和她对视，她太平和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她的眼睛那么圆，她有一双好看的杏眼——
这样的吴琴让我的心一搐一搐的，我抱着窗户的手慢慢松开了，我很迷糊——这是怎么了呢？
也许我没那么生气了，我的胳膊被吴琴的手拽住，但是我的心脏却紧了一下，就好像她抓住的不是我的手，是我的心。
也许我没那么生气了，我在心里重复，吴琴把我从窗户外拉到室内，她皱着眉看我，她责备又带着柔软的担忧目光就戳在我心口，像一把顿的刀子——我真的没有那么生气了。
但是我看到了她旁边的那个男生，他惊恐地看着我，他的嘴唇还水润润的——这样想下去，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男生咽了一口口水。
我一拳打在那个男生脸上，他的白嫩的脸蛋凹陷下去，喉咙发出雏鸟似的叫唤，他的身子在我手臂的带动下向一边倒过去。
我抓住他，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