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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102章 梦寐(3) ...

  •   晏虚白一觉睡醒已经是晌午了,还是被扣窗的符鸟给吵醒的。

      笃笃笃。

      笃笃笃。

      符鸟在外面一直没有停,他翻了个身,摸到身侧空荡荡的,只有被子。昨晚晏虚白硬是把人留宿在闲潭筑,没想到醒来后人已经走了。略感失落,他缓缓坐起身,拿了已经叠好放在床头的里衣穿上,后腰上传来些许酸痛感让晏虚白有些不适。

      轻轻推开窗户,一只小符鸟蹦蹦跳跳地在窗沿。窗外阳光浓烈,沿着树缝投落下来的些许阳光,穿过窗户铺洒在了床榻。晏虚白依着窗边,伸出手去接符鸟,当它落入男子掌心时,瞬间便化作了信笺。

      “吾已至道场矣,然尚有许事无以明,今日恐无法返蜀,需再盘桓数日,勿要挂心。随信合欢寄予君同赏。”

      果然,一只盛放的夜合欢从信笺里浮出,毛茸茸的花冠十分可爱。晏虚白又趴在床边,把信笺上十几个字细细看了好几遍,俊逸飘荡,令人赏心悦目。

      斑驳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昨夜的雨一直下到了今早才停,现在的阳光中掺了水汽,晏虚白抬头看着日光逃脱之处,似乎可以见到些微弱的天虹。他捻着合欢花的梗,对着光转了转,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庞,此刻却显露出些许笑意,此刻他脖颈上的红痕也都像春日桃花一样诱人。

      “既然今日不归,那我也再休息一日吧。”晏虚白翻了个身,重新埋入了被褥里,嗅着枕头上的闻到,让他心神沉沦。

      迷迷糊糊中睡了不知多久,恍惚听到画栋外传来了敲门声,“兄长,你在里面吗?各宗管事已经来了,都在遗仙阁。兄长什么时候过去啊。”

      猛地睁开眼,晏虚白突然想起今日还要见人,不能再躺,便起身穿衣,朝着门外道:“等我梳洗一番…”略一停顿,又想起什么,“姑姑呢?昨日姑姑说随我同去。”

      门外又传来女声,“阿愉,你且收拾,是否要我先去遗仙阁。”

      晏虚白匆忙穿了衣衫,用发带将束好头发,赶紧开了门看见晏明怀和端荧二人就站在画栋门口,顿觉自己不该这般放纵,道:“容我片刻梳洗。劳烦姑姑、明怀先替我过去。”

      晏明怀和端荧自然都不会说什么,看见晏虚白今日气色尚好,便笑呵呵地应下,说让他慢慢来,他二人先去接待。

      和昨日一样的流程。见了各宗来人,又再寒暄几句,收了他们拜送的礼物,晏门这边又回了些许。一直折腾到了傍晚,总算结束。

      晏虚白站在院中,看着院落里还有水迹的花圃,又想起昨天这时与端荧所说之事,心中又暗暗坚定了昨日想法。沿着石路回来了闲潭筑,太阳几乎落山,比昨天闷热了点。

      他上了露台,看着在结界保护下的无间,一切都完好无损。他走到案几边随手拿了本话本,睡到了躺椅上,摇摇晃晃,看着书里故事。

      “嗯…云生爱慕着镇上员外郎家的女儿媚娘,但因云生家境贫寒,故而被员外郎家驱逐。可是媚娘却是与其两情相悦,甚至已经私定终身。云生知晓媚娘被许富贵人家,便郁郁寡欢,缠绵病榻,不消几日便驾鹤而走…”

      晏虚白翻了一页,又继续看到“...媚娘知道此讯,心如刀绞,连夜奔走前往云生坟冢拜祭。夜半月升,悲鸣戚戚,只听女儿言‘今生缘浅,盼后世再续’。第二日,有祭祀者前往坟场拜祭,见红衣枯骨,伏与云生墓前…”

      “怎么会有这么凄楚的故事…”晏虚白蹙着眉头,将搭在肚子上的薄毯盖好,又将身边的萤火点亮些许。翻到书册扉页,见到书名是《思离》,又随意翻了翻,都是这般让人伤心难过的故事。

      “俗世人都爱这样的吗?”晏虚白觉得无趣,便将话本放回一旁的圆凳便,心中想着以后一定叮嘱明怀,不要再把这种话本子送来了。

      晚霞又再次褪去,他躺在椅子上,看着渐渐爬上夜幕的星星,心中不免想起前些时日与傅归岚夜游时的场景。

      那时已入深夜,月亮正在中空,辉光莹莹。二人在龙梭山的后山上走着,这是鲜少有人来的地方,可还是修了石路的。月光照出的树影投在石子路上,就好像长在水中的水草。

      “看起来好像会有鱼儿从树影里游出一般。”晏虚白指着地面树影,对傅归岚说道。

      傅归岚看着地面上的景象,问道:“阿愉为何觉得不会有鱼儿游出呢?”

      晏虚白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傻傻的,可是却又可爱,便道:“难道先生不知,这里只是看着像水,那又怎么会有鱼儿呢。”

      说完,晏虚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人蒙上了,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又伴着呼吸,“阿愉不要偷看,眼睛闭一会儿。”

      晏虚白静静等着,感到覆盖在自己眼眸上的手温热干燥,甚至还有幽幽香气,十分好闻。他想着,为何傅归岚身上的合欢香气从来不散,下次定要找他要些熏香。

      “好了。”傅归岚松开了手。

      映入眼帘的是缕缕灵气,它们蓝幽幽亮银银,大概约有十几二十缕。每一缕又都是纤细身材,头小腹大,还有银杏叶般的尾巴,摇曳摆动。

      在这个黑夜中,这些灵气就真的如同小鱼儿一样在地面游动,躲入丛叶中,复又显现来。

      “不像吗?”傅归岚看着面前的人,他半晌没有说话,也不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晏虚白扬起脸,静静看着傅归岚,眼中渐渐染上笑意,突然扑进面前人的怀里。又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道:“先生做的,当然像。”

      刚刚那段回忆就好像鹰视之景,浮在眼前,甚至傅归岚的面容都似乎可以触碰。晏虚白一时晃神,从回忆里脱出,眼中所见又变回了夜幕里的星河,而他的手却还是半抬着,就跟要去抚摸那人的面庞一般。

      晏虚白缓缓将手放下,不禁笑嘲笑一番自己刚刚的举动。不过才分开一日,便这般思念成疾了?

      他掀开薄毯,起身走到案几前,还是决定看些文书才好。

      龙梭山沉沉寂寂,微风在山间游走。晏门弟子们,结束了晚课有序回了弟子居安歇。可是晏虚白还在就着烛火览阅,并无半点离去的想法,虽然他有些困意。

      眼前的字迹开始变的模糊,晏虚白强撑着去不睡。他也不知为何今夜非要这般,只是觉得若是睡着了,是不是就会见到傅归岚,这定然会让他思念倍增。

      山风缠绵,星河孤寂。

      晏虚白还是伏在了案几上,可是嘴里却还念念道:“不能睡,不可以睡…”

      不能睡,不可以睡…

      若是睡着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便没有机会去找祖父…

      为什么会死在这里?为什么会再也没有机会见祖父?还有... 为什么我要去找祖父,祖父不是已经离世了吗?

      “傅先生领完罚已经走了,不过走之前似乎也是在寻你。”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晏虚白忽然惊醒,面前一片漆黑。他茫然无措,下意识要去抚眼,指尖触到了绸带。

      为什么会带着绸带?

      哐当——

      一个瓷瓶从晏虚白手中滑出,掉在了地上。

      刚刚与他说话的人,连忙将东西捡起,递还给了他,又道:“师弟快些回去吧,夜里风大露重。”

      晏虚白接过瓷瓶,点点头,回道:“多谢师兄。”转身走了没有两步,他将脸上的缎带又扯了下来,意料中的微光如约而至,这是一个初春的晚上。

      他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一个道场衣衫弟子正面无表情的守在屋子门口,而守着的屋子就是斥厅。晏虚白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瓷瓶,碧玉色的葫芦,上面还有龙纹。

      “这是…伤药?”他将瓷瓶打开,凑到鼻尖细嗅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个是要给他的吗?”

      晏虚白只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他又看向了那个道场弟子,发现他面容模糊,无法辨认。可就是这样,晏虚白也没有觉得很奇怪,只当是不认识这位师兄。

      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想不起、理所当然的不奇怪。

      他记得要去给傅归岚送药。但心中隐约的惧怕又让他不想前往度卢涧。

      “我明明是看的见,为什么还要带上绸带?”晏虚白沿着山路走,很快就到了折花路,道路两边的山间依旧汹涌,只不过这次路边的桃花都开了,粉粉旖旎,煞是好看。

      轻风吹过,粉桃的花边就和下雪一样,飘零不止,还有些许花瓣被罡风卷着流向夜空。晏虚白不自觉停下脚步,想去抓那些花瓣,可是努力半天依然落空。

      “是不是该下雨了?”晏虚白自问道,“可是为什么我会知道,要下雨?”

      这样的猜测也没有让晏虚白觉得奇怪,他继续在石路上走着,只觉得这条折花路怎么这么长,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的晏虚白口干舌燥,想要从旁边池塘只掬水来饮一饮。但是从小到大的礼数将他的想法克制了。

      这样实在太过莽夫。

      他继续走着,终于到了通往度卢涧的山梯,他慢慢往上爬着,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山路这么难走,以前的度卢涧石阶有这么窄吗?以前眼盲时都可以走,现在为何如此难行?

      这样的疑惑在晏虚白脑中显现。

      以前?现在?

      现在不是以前吗?

      何为以前?何为现在?

      若是给傅归岚送药,不是该在未离道场时吗?可那时候目力尚未恢复,又怎么可以看见周遭景致?

      晏虚白突然觉得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啊,这一路走来除了那个面目不清的师兄,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了。这里真的是度卢涧吗?

      还是他只是按照写好的剧本,往“度卢涧”走着,不可以思考。

      已经进了院落,空气的漫溢这合欢花气味。

      这股香气,一点都不好闻,为何如此甜腻?为何如此刺鼻?

      合欢花还是这个味道吗?

      晏虚白心头涌起疑问,他在树下的石凳上安坐,望向了傅归岚所住的屋子。

      灯盏未亮,漆黑无人。

      他不在,他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呢?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来过吗?真的来过吗?他不是来杀我的吗?

      是这样吧,就是这样。

      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他,为什么?是要等着送死吗?

      可是,晏门怎么办?若就此命陨,岂不枉费祖父栽培?

      晏虚白想着这些,鼻腔里甜腻的龙涎香气味愈发浓烈,熏的他晕眩起来。

      不可以留在这里。

      不行,一定要留在这里。

      不可以。

      不行。

      不可以。

      不行。

      “晏公子。”

      他来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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