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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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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他说完那两个字我就不知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很快晕了过去。
直到现在。
我视线迷蒙,眼前一切模糊不清,视力下降,就像徜徉在雾中。而我视力向来很好。
我惊异于这新奇体验,视觉的无限专注就把听觉蒙蔽,因此,我也并没有听到门的边缘与地面刮擦发出的磨蹭声。
也并没有听到左如愿那句仿佛自言自语般的:“你醒了。”
我是凭感觉,凭感觉抬头、与左如愿对视,并茫然地问他:“我……?”我怎么了?这是哪儿?为什么我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茫然是片刻的,我感官灵敏,直觉锐利,因此意识到自己被报复这件事——也只用了片刻。
大概我知道他那时的感受了——刹那的愤怒被无措掩盖,自己的未来被他人决定的感觉……很令人悲戚绝望,我不知所措地跪坐在一片黑暗中,想稍微抬抬手指,就听到锁链的挪动声。清脆异常,在无尽的黑暗中,奏响第一舞曲。
事到如今,左如愿把我对他做的、尽数奉还,而这只是开头,他伤害了我的胞弟,等待我自投罗网,然后呢?
把我卖到奴隶市场,还是丢到荒无人烟的兽道,或者、他只是想看我在他身边痛苦。而我已经够痛苦的了。
左如愿从栏杆外伸过手来,身份倒位,世界重置,时间流转回五个月前,在我的房间,笼子里的他第一次对我伸出手。
“我见不得别人哭。”
“我不会害你。”
左如愿的声音重叠起来。
我头晕眼花,搭住他的手,把他向我这边带。他真的如我意,身子就向这边倾倒过来,半袖衫领口也塌向一边,露出锁骨来。
我没看他,只是抓着他的手咬下去。他没喊疼,也不抽回手,我感觉他手上肌肉在我咬下来的瞬间就紧绷,身子也挺直。
他没有反应,我就没有施虐的快感,我住嘴,舔掉口腔里的血腥气味儿。左如愿右手虎口处被我咬坏,鲜明的牙印处逐渐渗出鲜血。血冒出一嘟噜,然后就向外抢,看起来很惨。
左如愿很轻地扯了扯手臂,然后把手缩回去,小心翼翼把伤口晾在空气中,避免碰到什么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对我说:“早知道就不伸手了。”
“怎么?你伸手的时候不会考虑到下场吗,你明知道把人弄到这种地方只能让我生气,然后你把手伸过来,你不就等着我下嘴吗?”我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
“对呀,我是故意的。”他再把那只受伤的手伸进笼子:“你再咬,咬掉一块儿肉我都不怨你。”我看着那只手,不知如何是好。
左如愿就把手凑过来:“让你咬你倒是不咬。这什么心态啊?”
他用手去勾我下巴,我往后躲,他就把手上的血和口水抹了我一脸。
“恶心!”我准备用魔法把自己周身清干净,然后就发现魔法失效了。
我下巴被他勾住,他看着我笑,我周身就被乳白色光晕包裹,下巴上的粘腻感消失,在我的笼子里,他倒是能用魔法。
左如愿说:“你忘啦?你当初怎么限制我的魔法的——?”
我下意识去看手腕儿,就看到从墙根处延伸出的锁链,牢牢扣在我的左手上。
若能从此和他在一起,我本应开心。自由于我而言不算什么,我宁愿整天不出门,在家里看一会儿小说,有雨的时候听雨,和胞弟打游戏。出门意味着社交,社交意味着痛苦。
一切前提建立在他从未伤害我挚爱下。
“你准备怎么办?”我问他:“报复也报复完了,你还伤害了我的弟弟,接下来呢,怎么你才解气,你准备干什么?”
“停——”左如愿用拇指按住我嘴唇:“宋寄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为了解气才把你带到这儿?”
“但要不是解气,你没有理由再想看见我。”我把他手指拨开,很不解地问他。
“我要是说,我出于私心,你信我吗?”
“怎么可能信啊。你迷上我了?”我问他。
他一生中第二次喊了我名字:“宋寄容。事情还有转机,你说真话也好,骗我也好。你说一句——你做这种事是被你弟弟胁迫的,或者、是你弟弟没经你同意私下里干的。我就放弃,就出于私心留下你。”
我嗤笑一声:“你傻啦?”
“求求你了。”他说。
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自己还有那种称为“怜悯”的眼神,我牵过他的手,把手放在我脸颊边:“无论怎么样你都信任我?只要我说一声是吗……”
左如愿说:“对。无论是不是你干的,你说一声——人不是你杀的,一切就都有挽回的余地。”我第一次知道,没有宗教信仰的人眼神里也可读出虔诚来。
我就抬起头,正视他,眼神接触眼神,我将最幼嫩的自己一层层剥出来,我的外皮由左如愿组成,但从出生就长成的心、那里面是宋寄文啊。
“贵族从不说谎。”我字字铿锵:“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左如愿,你家人是我央家弟动的手。”
“你骗我吧……”左如愿放在我脸颊上的手小幅度抖。
“为什么你不认清事实。我来是为了给家弟报仇。你要是放我出去我绝对杀了你。”
“但是——”
“人是不是我杀的有什么关系?家弟凡事都会取得我同意,因此他绝不会擅自伤害我喜欢的人,通过何种方式都不会。”
左如愿抽回手,他低头沉默一会儿,然后对着我笑:“既然你要杀我你就杀。”
我脸颊上他手指温度尚存。
我抬头,目光狠戾,露出虎牙一字一顿道:“你、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