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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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述蒋公的话，若现下弃暗投明，可既往不咎，为国家效力，共谋大事。”
林静听到这话面上未显露什么，过了一晌，回了句，“先生请回吧”。
此时正是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刚于秋日结束了武汉会战，满地红叶中依稀存留着尚未散去的硝烟味道，这是林静自记事以来过得最漫长也最快结束的秋天，安庆第一个拉响警报，大敌当前李韫珩还在筹备着他的军政大学，邀请了林静参加结业典礼。
林静婉拒了，等人走后吩咐了下人快马备一份礼送往鲍长义将军府上，一尊雕刻极好的玉珊瑚，伴随着一食盒小点心，点心上刻“军政大学”，鲍长义刚打开看到这个字，暗自揣摩所谓何意时，林静府上下人又来了，说是送错了地方，又说静少爷近日正在看光绪年间的法国史，觉得很有意思。
次日凌晨，昏暗的夜空中忽然一阵火光，香山、香口的声音闹得再响，李韫珩是听不见的，鲍长义率着二大队在马当拼死抵抗，也吵不醒他的结业典礼梦。
林静坐在床头听了一宿的竹子噼啪声，天际将白，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哒哒声，一双白嫩的手拂开了门帘，林静看了过去。
“香姨”，他笑道，“你怎么来了？”
“少爷，近日天气越来越热了，老爷让我拿来的葡萄给您消消暑。”
“这时节葡萄就出来了？”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桌上编得细致的果篮，上面放着一簇饱满的葡萄，嫩生生的叶子衬着它，颜色倒不是那么好看，在这时节也算不错了。
从葡萄青绿之时到浅紫深紫，再到大把大把葡萄串在枝头腐烂至黑色，林静都没怎么出去过，成日在院子里看书，看报，听下人说外面的情形，在竹子旁鼓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花。
枫叶渐红，而他今年连霜叶亭都没去。
岁末，第一场雪落下，枝头什么都不剩了，林静这才跨出了出府的第一步。他先是去好友那里看了看，喝了杯茶，谈谈旧事，又踩着雪去了趟枫多山，也没看出些什么，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冷意席卷而来，没有一个人能幸免。
经了冷风吹，回去当下就受了风寒。小火炉旁，他拢着锦衾，发着冷汗，颤巍巍地去拿了本书来，翻开便是一句“我决死而不生兮，虽重追吾何及”，便丢了书，胡思乱想起来。
生逢乱世，一介书生无用武之处，他什么都不懂，只能躲在暗处看外面硝烟弥漫，流离失所，心里苦痛却也做不了什么，常看一些文人针砭时弊的刊物，每每有通感之处，却也做不了什么。
他写不出那样的文章，做不了旁的事。
这一夜，林静睡得很沉，睡梦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叫他心里口里都泛出痛来，却又醒不过来。
“爸爸，爸爸，你快来看”，小孩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耳侧，“爸爸，我捉到了只蝴蝶，蓝色的，可好看啦”。他的胳膊被拉扯，有些疼痛。
“爸爸！你太懒了！”小孩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下口不知轻重，痛极了。
林静猛地坐了起来，仿佛被梦魇住了，额上满是汗，急促地喘着气。
“爸爸？你怎么啦？”清脆的声音又响起。
林静怔了一下，看到那个小孩，是个小男孩，一双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粉嫩嫩的嘴巴嘟起来，面上有些不高兴又有些担忧，和嫩藕一般的手还拉着他的手。
“你为何叫我爸爸？”话刚出口，雪花般的记忆在脑中翻滚起来，林静捂住了脑袋，用力抵抗着那份疼痛。
此时正2013年初春，窗外阳光正好，适合写些感叹生命旺盛的词，他拉开飘窗的帘，窗户外面有只白色小蜗牛，缓缓地爬，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在窗户上留下一道粘液，不一会儿就干了。
此时正2013年初春，林静从民国二十七年末，二十八年初，在院子里看了看枝头的雪烤了会儿火睡着后，醒来便来到了这里。
眼前的小孩是他的儿子，名义上的儿子，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林静”的表姐从废墟中捡回了一个男孩，七岁，父母未知，这孩子不哭不闹，看不出一丝悲伤，表姐本想把孩子送孤儿院，去看了看当地的孤儿院，心觉不忍，就留了下来。表姐性格要强，恋爱后男友有些排斥小孩，表姐甩了男友，回武汉老家干起了草莓种植的营生，赚得不少，可也忙得团团转，没空管孩子。
“林静”把小孩接了过来，养在自己家，久而久之便成了父子的关系。
“西西”，林静揉了揉太阳穴，“我是不是睡着了？”他叫得如此自然，自己都楞了一下，他是哪辈子的林静？民国只是个梦吗？亦或是现下才是个梦？梦醒了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爸爸，快来看！”沈亭西拉着他的胳膊，他踉跄地跟着亭西走到了院子里。虽是个农家小院，倒也不显得脏，浅灰色的院墙角落里搭着个架子，灰沉沉的葡萄藤蔓延架而上，显得有些阴暗，旁边种了些春韭和海棠，红红绿绿，颇为好看。
一只翅膀带着些许闪光的蝴蝶落在架子上，像一朵蓝色绣球堆在那里，好看的很。
“西西，你说的是这只蝴蝶吗？”
“爸爸，好不好看！我想把它捉下来”，男孩伸手去捉，林静还未来得及阻止，那蝴蝶便倏地飞了起来，绕着男孩飞了几圈，颇有些得意地逃走了。
林静觉得自己仿若那蝴蝶，仓皇而至，仓皇而逃，一生无落脚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