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樱草》肖丹

2、南

　　“人往前走，留下一地希望。”

　　碎成几大块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左脚，右脚，左手，右手，两条腿，躯干，却独独没有头。

　　孔净微微蹙了蹙眉，手伸向身后，想向董文思要个口罩，等了许久不见他给，转过头了他一眼，发现程淇琪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他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口鼻，程淇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恨恨地拍了程淇琪一下，董文思边无声地捂嘴笑边掏出两个口罩，挑了一个递给孔净，另一个给了黎琥，递给黎琥时手抖得太厉害，口罩就掉到了地上。

　　黎琥捡起口罩，无奈地笑笑，戴上了。

　　“董哥，你的笑点为什么那么低？”程淇琪一脸莫名其妙。

　　眼前的这一切，她并不觉得恐惧，甚至有些新奇。

　　孔净低低地喝道：“闭嘴。”

　　他拉着董文思蹲下来，细细观察起这些肢体。

　　肢体应是被风干或者烤干了，周围不见一滴血，肢体皱巴巴的，蔫蔫地垂下，表面盖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只能从形状来判断这些到底是什么，肢体的形状也有些吓人，像干枯的玫瑰枝，皮包裹着骨头。生前应是挺瘦的一个人，肢体切口很整齐，手法看上去也比较熟练，凶手应该做过类似职业。

　　其他的，他就不大看得出来了，毕竟他也不是职业法医，顶多了解一下罢了。

　　孔净站起来，把手电递给董文思，然后借着手电的光四下走走看看，手不时摸摸墙壁。

　　走出以董文思为中心的两米小圈，看东西就变得有些困难，但依稀也看得清些。

　　黎琥看着孔净渐渐没入黑暗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随即跟上，生怕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事。

　　会展中心一楼比较大，中间似乎有个隔板什么的，挡住了另一边的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黎琥跟上去后，并没有发现孔净，这家伙，不知道走到哪去了。

　　他心里的恐慌逐渐被放大，内心怒吼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抖着，腿像是被灌了重金属，很难再迈出下一步。

　　他学着刚刚孔净的样子在空气里摸来摸去，即使他知道不可能摸到任何东西。

　　再伸手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也还是黑暗。

　　突然，他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的皮肤，再探探，好像是一个站立着的人……

　　“啪嗒！”

　　整个一楼亮了起来。

　　“卧槽，孔净你特么是不是有病！”一向温柔的黎琥如同凝聚了一辈子的气力似的大吼出来，十分大声，几乎就要把孔净的耳朵震聋了，孔净抬头看看天花板，认为这个会展中心的工程绝对过关。

　　大堂那头的程淇琪和董文思满脸震惊，难以置信那句话是黎琥说的。黎琥吼完眼睛都红了，好看的睫毛上沾染了一些液体，眼上布满了水雾。

　　“你才有病好吧？没事在别人身上，摸来摸去，变……”孔净本想开个玩笑缓和缓和气氛，抬头看到黎琥这幅模样，生生把最后的“态”字咽了回去。

　　孔净伸出手，捏了捏黎琥的脸，轻轻说了一声：“傻逼。”

　　程淇琪看到这一幕，着实为他们的兄弟情深感动了一把，然后看到董文思脸上古怪的表情，才思考到一个最主要的问题。

　　这里有灯啊啊啊啊！这特么有灯为什么不开啊！

　　靠！白打了那么久的手电！

　　“憨批……”

　　“……”

　　“……”

　　“滚……”

　　发现孔净没事后，黎琥扶着墙低头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再抬起头时，已恢复到往日温柔的神色。

　　黎琥一抬头，孔净就看着他笑着说：“去你的。”

　　一楼的灯是温暖的淡黄色，灯光散落在地面，墙上，每个人脸上，煞是舒心。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带着凉意的晚风刮进，月亮被云层吞没了，待的地方比原来偏了不少。

　　呐，它好像在吹笛，不知是不是自己幻听，孔净似乎真的听到了笛声，再想想，好像是没有的吧？他听着月亮吹笛，一首曲子好像很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也好像不久，不过几秒钟。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是啊，我在干什么来着？他微微张开嘴，吐出了两个清晰的字，但他立即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真是的，跟喝醉了一样。

　　黎琥面露惊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后他看着孔净的眼睛逐渐瞪大，笑了。

　　“嗯？怎么了？为什么你这样看着我？”孔净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为什么呢？”黎琥神秘地笑笑，“嗯哼，去我的。”转身离开。

　　“你干嘛去？”孔净追上去问。

　　“组长，请问您是不想要案子的资料了吗？还问？”黎琥边走边回答。孔净只得停下脚步，看着黎琥走出会展中心。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这么让黎琥惊讶？真是无法理解。

　　另一边的程淇琪也没听到孔净说了什么，更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俩到底怎么了？她带着询问的表情看向董文思，董文思倒是听清了那两个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程淇琪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努力把头往董文思那边伸，差点擦到了死者的右手。但董文思并不做任何回答，只是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追问。

　　没人愿意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啥，她只能自己凭空猜测。可能……组长和黎琥从小就生活在了一起？从小就是好哥们儿？不不不，真相一定更加雷人，也许，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程淇琪仿佛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着实被震惊到了，自己的动作也收敛了不少，她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了不起的大事，毕竟，这种情况她只在自己的小盘盘和美丽网站中见过……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继续查看四周的孔净，嘴角上扬。

　　当孔净发现并将她腐化的思想纠正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之后了。

　　等等，不对啊，我为什么没有任务？程淇琪突然想到。

　　董文思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这个案子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程淇琪刚想发作，他又补充道：“秦局说的。”其实是孔净说的，让她别来烦。

　　程淇琪立马就蔫了，她对着秦戎那一张和蔼的脸发不起火，没办法，那就学呗，看看自己还能学到什么。

　　“去找黎琥，别跟我学。当然，如果你心理承受能力强，或者和我一样是个变态的话，我也不大介意。”

　　她刚想看看董文思是怎么验尸的，就被他两三句话吓走了。

　　八点，待孔净一行人将现场都查看了一遍后，离开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外，孔净爬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拿着黎琥刚调查得来的案子信息文件，细细审阅起来。

　　“现在去哪？”董文思上车也系好了安全带，启动了车，问道。

　　孔净头也不抬，直接说道：“嫌疑人家。”

　　“哦豁～遵命，组长。”董文思在现场里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出来后就又原形毕露，跟开着车去酒吧夜店似的，还放起了音乐。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区，程淇琪知道这儿，市里有名的富人小区，地处市中心不远，旁边还有一所名校，再加上良好的条件，房子卖出了天价，把她卖了都买不起。

　　他们要找的，是报案人。

　　照着资料上的地址在小区里弯弯绕绕地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了报案人家。

　　靠！为什么这个小区这么大？这地都不要钱的吗？

　　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个成年男子，男子惊诧地看着孔净。

　　他不免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不记得他是谁了。

　　程淇琪推推他，小声说：“任生姐的弟弟，他们姐弟俩长得挺像的。”

　　他才恍然大悟，是了，怪不得这么眼熟，这人长得很像局里一个叫任生的妹子，鼻子，眼睛，脸型，都几乎一模一样。任生是秦局身旁的秘书，帮他跑了几次腿，关系也还过得去。他从来都不知道任生还有个弟弟。看其他俩男的那样子，也是很惊奇的，也不见得知道得比自己多多少。起初他看报案人姓名时，也没多想，就只记得和局里一个妹子是同一个姓，没想到这么巧。

　　他们说明来意后，男子微笑着邀请他们进屋，让他们坐在沙发上，拿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

　　孔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本来想直接带人去警察局再审问的，现在这人待他们不错，又是同事的亲人，带回去怕伤了同事间的和气，不带吧，没气氛，恐怕难审些。一瞬间，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不过立即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清除了。

　　“孔大警官，久仰啊。我叫任和，可能你们知道，我是任生的弟弟。”男子和孔净握了握手，脸上还带着微笑，“请问……你们此行的目的？”

　　孔净本来想说的直接一点，“警察局怀疑你是案子的嫌疑人，派我来带你回去审问一下，请你配合。”

　　话出口就改成了“警察局知道你是案子的报案者，派我来问一下情况，请你配合。”

　　任和点点头，继续微笑着说：“当然配合。不过，孔大警官，”他顿了顿，微笑似乎变了点味。

　　“你想问什么呢？”

　　“你没有陪他走过地狱，你就没有资格要求他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