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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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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时。
影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角度,拔出短刀率先走向军校的正门,“我处理机器人,其他的交给你们,尽量别杀人。”
夕逢和冰河:“明白。”
落后一步的临央不由有些跟不上状况。
都不需要先观察一下情况的吗?而且大门还紧锁着,为什么已经在交待进去后的安排了?
昨天讨论的时候,他们就只问了些功能性设施的位置分布,完全没有进行行动规划。
她还以为他们是需要观察一下现场的兵力分布才制定具体计划,而现在看来,似乎连印象中最谨慎的夕逢都没有这个打算。
但下一刻,她就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
影黑面无表情地在闸门上划了三刀,而后抬脚一踹,沉重的铁板轰然倒地,厚重的铁门上登时被开了一个一人高的缺口。
夕逢和冰河见怪不怪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见他们直接从正门进来,门里的士兵错愕了一瞬,齐齐调转枪口。
夕逢神杖一横,四人身周瞬间形成一圈猛烈的风障,被减速的子弹悬停在空中,而后无力地掉落下来,影黑和冰河随之趁隙冲进敌阵。
临央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夕逢使用神杖的效果,无论是术式发动的速度还是效果,都远远超过符纸,也难怪她要带着这么一根比人还高的笨重木杖。
确认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临央也不再迟疑,打开装备开关,提刀冲进一个侧翼小队的阵列。
门前负责守卫的大约有十来支小队,其中还混杂着七八个战斗用机器人。
机器人都还保留着金属外壳,智能不高,容易误伤,士兵都会有意识地保持一段距离,在几个机器人周围都形成了一圈真空带。
影黑轻易逼至其中一个机器人近前,侧身闪过它的手炮,一抬手抓住了它的脑袋,咔啦一声将其捏得凹陷下去,另一只手同时一刀捅进胸腔,将内置蓄电池连着电线一同撬了出来,而后随手一丢。
沉重的金属躯体重重地砸进地面,电子眼球的光芒无声地暗了下去。
被扯断的电线噼里啪啦地闪着蓝白的火花,淡蓝的冷却液触目惊心地淌了一地。
一秒不到,一个机器人便化成了一堆废铁。
余人不禁震惊地瞪大眼,靠近的几个想要上前围攻,均被冰河一脚踹翻。
而另一边的临央同样惊得不轻。
在以往的战斗训练中,她也曾和这种机器人交手,非常清楚它们的金属外壳到底有多坚硬。
而且头部和胸口因为分别装有运算单元和蓄电池,研究员还特意将护甲加厚了不少,就连子弹都不一定能打穿。
而现下,那层加固过的金属护甲就像纸壳一样被轻易捏成一团。
当初看到夕逢的法术,她只是有些惊讶,后来被冰河击败,也只是觉得对方实力过人。
只是力气大些,身体素质好些,会些特殊能力,除此之外就与常人无异。
本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她看到那个被瞬间摧毁的机器人。
她终于明白,军队一直以来对于祭神家族的忌讳到底从何而来。
他们并不是人。
虽然有着人形的外表,但心底里却无法将其认知为同类。
也许他们的父辈也曾是古老的人类祖先中的一员,但在岁月漫长的演化和无止尽的战争之中,并没有多少人类的特质能够残留下来。
不知觉间,他们已经离人类越来越远。
在普通人眼中,祭神家族或许与妖并没有什么差别。
那在他们眼中,人类又是什么呢?
不一会儿,几个机器人便已全数报废。
几人也顺势将防线一路压到了研究区域边缘,研究所的大门就在几米开外。
领头的不断调来增援,却收效甚微,几乎任何兵器都扛不住血鸦的一刀,就连狙击手几百米外射来的子弹都会被精准切开。
放倒百十人,影黑就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日常参观一般径直走到门前,又是几刀将门卸了下来。
扑面的寒气挟裹着诡异的压迫感从门内一涌而出,浓郁的异质凝结成有形的黑雾弥漫其间。
白日里建筑内却似深夜一般,只能隐约看见走廊上一点微弱的苍白灯光。
几人退入建筑内,夕逢随之在门上布下结界,将追兵尽数挡在室外。
她转头看向临央,“按照预定,我们就在这里分头行动吧。”
临央点点头,又补了一句,“你们路上会经过中央控制室和配电室,搞定这两个地方能省不少麻烦。”
“嗯,你自己小心。”夕逢说完,三人便已转头迅速奔向研究所深处。
临央定了定神,提着刀独自奔向自己上次被关的方向。
被控制的几日里一直听着研究员的交谈,她已能够大概确定初夏他们的所在。
眼下外敌入侵,研究人员大部分已经撤离,防卫力量吃紧,他们几个身边应该也不会有多少守卫。
她一边想着,眨眼间已经来到了一扇钢板门前。
门前的密码锁还在运作,她没法像影黑那样切豆腐似地把门切开,只好按着往日听到的按键声响依样画葫芦地按了一遍。
钢板门应声而开。
她暗暗松了口气,幸亏这几天没有换密码,不然只能暴力撬开了。
实验室中一片漆黑,只有居中的培养皿亮着的幽幽冷光,勾勒出培养皿前一个熟悉的人形轮廓。
“本还想着能给你的密码破解课重新打一个分,没想到你却不按步骤来。”
平静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临央并未感到意外,提着刀谨慎地走进室中,冷冷道:“那门课唯一及格的那个在你身后的玻璃缸里躺着呢,教官。”
培养皿前的男人依旧一身作训服,却已完全不复平日懒散暴躁的模样,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比门外的那些机器人更像一台无感情的冰冷器械。
“我还想着,初夏的话至少能在补考前把你教会。”
闻言,临央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底又开始不受控地浮起淡淡的蓝光。
天空的裂缝出现后,心底那股一直压抑的怒气就像是被谁掀开了盖子。
冰冷的火变本加厉地烧灼着,狂躁的杀意让意识变得空白。
本能地觉得不对,脑袋却像是被什么控制着根本无法正常地思考。
她用力地紧攥着手中的刀柄,狠狠地咬紧牙关。
总觉得一松懈,自己就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见她并没有马上冲上来展开攻击,教官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凝,淡淡道:“有进步,没像平时那样不经思考地莽上来。”
“教官……你这口气……是觉得……自己稳赢吗……”过分用力咬紧的牙关让她的声音都有点变调。
“并没有,参照平时的训练,你我最多四六开吧。”教官面无表情地说着,话音刚落,突然毫无预兆地拔枪指向身旁培养皿里的初夏。
临央猛地一惊,脑袋反应之前,身体已经不受控地冲了上去,一刀砍向他握枪的手。
下一秒,枪口却瞬间调转,正正指向她的眉心。
她连忙止住去势,凭借极强的反应有些踉跄地侧身闪避。
趁着她姿势不稳的一刹,教官已然闪电般逼近她的身侧,锁住她的左臂反向一折。
咔啦一下清脆的响声,左手骨头被生生折断,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禁眼前一黑,咬牙回刀刺向他的面门。
一击得手,教官却并不恋战,轻易地松开手退后几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自己脸上被刀锋带出的血痕,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现在,我的胜率应该能提高到八成左右了。”
临央勉强稳住身形,脸色已然因剧痛而变得一片青白,额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怒火被瞬间点燃,她一下子把刚才的挣扎抛到脑后,用力地一咬牙,眼瞳彻底变色,密密麻麻的明蓝色光纹清晰地浮现在皮肤表面,随即凶狠地一刀劈了过去。
“卑鄙!骗子!混蛋!”
教官却并不接招,只是轻飘飘地避过她的攻击,不断地向后拉开距离。
“我不过是选择了最低成本的处理方法,之前应该也教过你们,不必要的力气能省就省。”
“别把你的阴险和摸鱼讲得那么高大上!有本事你别躲啊!”
凌厉的刀风不断地在脸上刮过,教官静静地叹了口气,“情绪控制这门课你挂得真是一点都不冤。”
他从容不迫地闪躲着,语气依旧不徐不疾,“我的任务是将你活捉,击败你是手段之一,但成本和风险都很高。而现在你手臂折断,你本身过分灵敏的感官反而大幅降低了你的疼痛耐受力,我保持距离等你自己痛晕过去是最省事安全性最高的方案,听明白了吗?”
“所以你就打算和我一直耗在这里?深渊核心那边不管了吗!”
“血鸦一族非人力所能抗衡,那边败局已定,多我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连怂都能说得这么好听,真不愧是您啊!”
教官平静地看着她,“物尽其用罢了。”
淡漠的言语,却仿佛冰冷的刀刃划过心脏。
连日来,那些无暇整理收拾的情绪终于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临央停下了徒劳的攻击,低着头站在原地。
“所以……过去你都是装出来的吗?”
每日里和他们吵吵嚷嚷,没大没小地闹作一团,全部都只是为了消除他们的戒心。
全部,都是谎言。
她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红,握刀的手愈发用力。
教官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类似休假的放松状态。”
“哼!骗人!你从一开始就是上头派来监视我们的吧!”
“我不否认。监视跟监护在行为表现上差别不大。”
“差别大了去了好吗!”
看着她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教官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战斗中,你不应该让情绪影响自己的行动和判断,就像刚才,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破坏培养皿,但你还是不受控制地冲了上来。要记住,交手时暴露自己的软肋是大忌。”
“……”
看着对方又开始进入讲课模式,她只想搬起脚边的设备狠狠地朝他扔过去。
然而过分剧烈的疼痛严重干扰了大脑的思考,就连反驳的话语,都难以组织起来。
……胡扯……软肋什么……初夏才……不是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意识也开始变得涣散,她努力地睁着眼,视线却愈发模糊。
恍惚间,却忽似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打开培养皿。”
她猛地一震,想也不想便冲到培养皿旁的仪器前,按着研究员的操作方法飞快地解除了培养皿的锁。
教官不由眉头微皱。
即使初夏现在的状态能够参战,以他的身手也只会成为临央的累赘,更别说在培养皿中泡了这么久,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未知数。
眼下打开培养皿对状况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让她更进一步陷入被动。
转念间他已将各种可能在脑中过了一遍,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趁着临央背对自己的刹那,第一时间拔出麻醉枪瞄准了她的后颈。
正要扣动扳机的一瞬,意识却仿佛遭到一记重锤,眼前猛地一黑,大脑仿佛被电锯生生撬开一般,撕裂的剧痛让他不禁脚下一软。
他微微一晃,马上稳住了身形,手中的枪却还是脱手掉在了地上。
原来如此。
一瞬间,他已然完全明白过来。
初夏的适合度明明不低,回路数却远比秋航和暮笙还少,研究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他孱弱的体质导致的。
却没想到,被强化的是大脑,估计除了精神攻击外,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窃取他人的思考。
这样一来,以前感到疑惑的很多事情全部都有了解释,无论是临央破坏检测探头,还是他偶尔仿佛预知一般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初夏扶着培养皿的边沿艰难地坐起身,泛着蓝光的浅色眼瞳毫无感情地与他视线相对。
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临央单手扶着初夏,依旧心有余悸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男人,“他昏过去了吗?”
“嗯,暂时不会醒过来。”
初夏吃力地慢慢站起身,将手放到她头上,削弱了她的痛觉感知,而后把她按到一旁的椅子上,转头在研究室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剧痛缓和,临央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明显虚浮脱力的脚步。
“你这样使用能力没有关系吗?”
教官的精神抗性不低,像这样瞬间让他昏晕倒地不可能是件容易的事。
初夏平静地摇摇头,“现下异质浓度很高,对我的能力有极大的增幅。”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翻出工具,娴熟地替她固定折断的右臂。
临央乖乖地坐着,随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你开始大喊大叫的时候。”
“……”
“你这暴脾气有时候也挺有用的。”
“你闭嘴。”
说话间,断骨处已然固定妥当,临央提刀站起,再次看向墙边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教官,眉头不禁有些凝重地皱起,“教官他会不会因此猜到你的能力?”
“教官的话,在中招的一瞬间,就已经能把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吧。”
初夏慢慢地走到墙边,蹲下身,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头上。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临央像是忽然预感到什么,有些着急地开口,“你不是可以修改记忆吗?”
“他的记忆太过严谨清晰,贸然改动反而会直接暴露。”
初夏的眼底再次浮起幽幽的淡蓝光华,语气平静和平时说明晚餐菜色无异。
“现下我的能力得到增幅,可以通过加压让神经超出负荷,将他伪造成被异质感染致死的假象。”
“等、等一下!”临央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初夏平静地回过头,面无表情地与她目光相对。
忽然间,她明白了教官所谓的类似休假的放松状态。
初夏和教官,其实非常相像。
这几年平静无波的生活,让她几乎都快要忘记,初夏深藏在骨子里的那份冷酷。
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天平上放着的,是人命。
她想要劝阻,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像思维读取这种极其罕见的能力一旦被军部上层得知,后果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而他们只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孩,根本不可能有应对的方法,能做到的只有趁现在用尽一切手段去隐瞒事实。
明明想得很清楚,但她依然无法松开手。
感觉到她的颤抖,初夏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收回了手。
她不禁一愣,有些诧异地睁大双眼,却见初夏已然搜出教官身上的武器,扶着墙站起身,“我已经知道秋航和暮笙的位置,先去找到他们。”
“但是教官他……”
“到时,我会想办法的。”初夏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走吧。”
她呆了两秒,才终于回过神,猛地一点头,“嗯!”
他终究是初夏。
即使偶尔会露出极端冷酷理智的一面,他也依旧是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初夏。
两人把教官捆了个结实,相互搀扶着走出实验室。
初夏回忆了一下地图,“秋航在这区的二楼,暮笙在C区的三楼。”
“子夜呢?”
“子夜病重,之前就已经转移到附近医院的重症病房了。”
临央一惊,“他还好吗?”
初夏犹豫了一下,轻轻道:“昨日,他们说医院那边下了病危通知书,说不定撑不过今天了。”
临央不禁呆住,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总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的。
初夏不再多说,转过头,“趁夕逢他们把其他人拖住,我们抓紧时间。”
“……嗯。”
临央飞快地甩甩头,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研究员已经全部撤离了,但安全系统应该还在运作……”
话未说完,走廊里突然一黑。
研究室内外的灯光和设备一瞬间齐齐停止运转,昏黄的应急灯刚刚亮起又马上熄灭。
初夏看了一眼墙边的密码锁,“主电源和备用电源都被切断了。”
“应该是夕逢他们那边得手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机关了。”
说着,两人加快脚步奔向最近的楼梯。
随着电源切断,整个研究设施彻底停止运转,通讯塔瘫痪,交战中的机器人齐齐因为失去控制而栽倒在地。
失去机器人的掩护,余人只能拉开距离以射击为主,夕逢屏障一立将其隔开,三人毫不犹豫地转头直奔研究所深处。
市二中的另一侧,爆裂的法术不断地掀起巨大的气浪,好几栋废弃建筑直接被夷为平地,诡异的黑影却依旧犹如没有实体一般循着地面的阴影不断逼近。
弥漫的烟尘与巨大的爆炸声中,靠坐在角落里的小猫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