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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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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澄澈而高远。
初秋明媚的阳光照在一排排依旧青翠的行道树上。
九月的灵山市暑气还未褪去,人潮拥挤的火车站愈显得热浪逼人。
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拖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才从出口挤了出来。
走在前头一人穿着一身轻薄的休闲裙装,长长的黑发整齐地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却依然热得脸颊红红。
她抬手抹了一把汗湿的刘海,回过头看向身后不仅一身黑还裹得严严实实的同伴,“冰河,你不热吗?”
“还行。”身后的人一身雌雄莫辨的男装打扮,一路低着头,还有些不习惯阳光似地把宽大的风帽扣在头上。
夕逢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这身……小黑哥哥是批发了一堆同款回去吗?”
“他说这个方便活动,老爸也挺喜欢的。”
冰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转头打量着周围,“之后是要坐公交车吗?”
“嗯,说是要坐四十七路。”
夕逢掏出纸条,一字一字地念着,“到白湖南站下车,往北走……”
“公交车站在哪?”
“……火车站A出口左侧两百米就能看见站牌……”
“我没看见。”
“……站牌是绿色的,有黑色的遮雨棚……”
“我们这里是D出口。”
“……”
夕逢放下纸条,有些无语地仰头看着出口旁那个巨大的字母D,又看了看里面只能单向通行的闸机,终还是认命地拿出手机,“我导航试试。”
“嗯,靠你了。”冰河拖过两人的行李箱,心安理得地靠着墙闭眼打起了瞌睡。
夕逢有些笨拙地用食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才终于成功打开导航的界面。
她双手将手机端平,仿佛捧着一个古代司南一般,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这个指针怎么转个没停……我对着的不是门口吗……”
她嘀嘀咕咕地盯着手机屏幕,一不留神撞到了一旁的行人,手机一下子没拿稳掉了下去。
眼看手机要就要摔到地上,那人却突然敏捷地一反手稳稳接住,递回给她。
夕逢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看前面。”
“不用在意啦。”开朗的女声却似隔着厚厚的布料,听起来闷闷的。
她接过手机,抬起头,不由一怔。
这炎热的天气里,眼前的人却裹得比冰河还要严实。
除了厚实的外套和手套,还戴着耳罩,口罩和深色的防风镜,将整张脸完完全全遮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她的态度却颇为亲切。
“你们是在找什么地方吗,我对这个市还算熟悉,需要帮忙吗?”
夕逢略微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那你知道灵山市第二中学应该怎么去吗?”
那个女生未及回答,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匆匆跑了过来,“临央,出什么事了?”
临央回过头,“她们想去市二中,刚好同路,不如我们和她们一起走吧。”
听完,那个男生谨慎地看向夕逢,浅灰的眼让他看起来有些冷漠。
夕逢并未介怀,微微一笑,“请不必如此费心,只要告诉我们公交站的方向就好了。”
他问:“你们要去哪个站?”
“白湖南站。”
那个男生想了想,淡淡道:“近两年灵山市道路大规模改建,白湖南站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我们是市二中隔壁军校的学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同行。”
“非常感谢。”
“不用这么客气,反正是顺路。”临央摆摆手,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初夏他只是天生脸黑,没有不高兴啦。”
初夏面无表情地拖过她和行李箱,“走吧。”
公交上,两边重新做了自我介绍。
准确来说参与的只有临央和夕逢。
冰河一上车便靠在窗边接着打盹,而初夏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
临央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兴致勃勃地跟夕逢聊得开心。
“你们俩是从东部过来的啊,火车坐了很久吧。”
“嗯,家乡那边比较偏僻,不太清楚怎么坐公交,能一起走真是帮大忙了。”
“都说没关系嘛,军校跟市二中的门口最多就差了两百米。”
“离得这么近?”
“对啊,明天还是周末,我带你们逛逛?白湖区可漂亮了。”
夕逢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临央爽快地笑道:“没事儿,刚开学我也要买点东西,你们应该也需要买点生活用品什么的吧?”
虽然打扮有些古怪,但聊起天来,跟普通女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夕逢想了想,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那明早九点在你们的校门口汇合,先留个联系方式吧。”
临央干脆地掏出手机,解了锁调出呼叫界面递过去。
“……”夕逢有些懵地接过。
为啥留联系方式要把手机给我?
临央马上反应过来,解释道:“你用我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我俩就都能存到号码了。”
“哦哦。”夕逢终于恍然,有些笨拙地用食指一个一个戳着号码。
手机铃声响起,临央没有马上拿回自己的手机,而是先教她。
“……按这个就可以保存号码了,这里输入名字,对……”
夕逢好不容易把联系人信息存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不太会用手机。”
“没事,对了,这个给你们吧。”
临央收起手机,又从书包里找出一张传单。
夕逢接过看了一会儿,“这是……公交线路图?”
“对,是改建后的路线图,虽然导航也有更新,但纸质的对你来说应该更方便吧。”
“你不需要吗?”
“这个是灵山公园的宣传单,我有好几张呢。”
“灵山公园?”
“是去年新开放的景点,喏,就是那边。”
临央转向窗外,指了指市郊那片树木繁茂的山林。
“听说之前那片都是封锁状态,去年终于完成开发作为公园开放了。”
“虽然还是只有外围部分能进入,但因为环境很好,游客还是挺多的。”
临央解释了两句,忽然压低了声音。
“本地人尤其是老人对灵山是很敬畏的,你们平时提起要小心点。”
夕逢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汽车已然驶进市区。
正午的阳光愈显刺眼,街上却依旧人流如织。
逼人的热浪挟着城市的繁华与喧嚣透过窗户扑面而来。
来往的车辆,琳琅满目的商铺,色彩缤纷的花圃,整齐的绿化。
一派的和平盛世。
夕逢静静地收回目光,看向一旁打盹的冰河。
明媚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头顶。
睡梦中的她微微皱起了眉头,风帽压得很低,仿佛不愿阳光近身一般。
夕逢伸出手,小心地避开她,轻轻拉上了窗户的遮阳帘。
彻底地,将那一片阳光灿烂阻隔在外。
约莫五分钟后,汽车渐渐减速入站。
冰河忽然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
前座的临央恰好回过头,“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夕逢瞥了一眼身旁的人,随即笑容如常,“好。”
下车又走了大概两三百米,临央领着他们停在一扇大闸门前。
门边的石墙用烫金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灵山市第二中学。
“进去之后应该会有人带着报道的,不清楚的可以找个老师问问。”
临央回过头,笑着摆摆手,“那明天九点见啦,可别忘了。”
“好,明天见。”夕逢微笑着挥手道别,看着她和初夏走向另一道铁闸门。
两所学校几乎是紧靠在一起,但对面的建筑完全被铁灰色的水泥高墙围起,看着有些森冷。
银白色的印刷字体整齐地刻在外墙上:白湖军校。
待得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闸门后,夕逢才回过头,“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冰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淡淡道:“有人在盯着我们。”
夕逢目光微沉,拖过行李慢慢地与她并肩前行。
“……在哪里?”
“军校的外墙上。”
“因为我们接触他们的学生?”
“一个可能。又或者,是因为这个。”
冰河抬起手,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后,“高清摄像头会拍得很清楚。”
夕逢下意识地摸上马尾,立时明白过来。
古朴的束发银环上,刻着晚香玉的家纹。
她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轻声道:“这次下山,长辈们并没有要求我们隐藏身份。”
“会警惕这个的人,多半心里有鬼,回头先找这里的分家了解下情况吧。”
冰河漫不经心地拖着行李,率先走进校门。
夕逢慢慢地放下手,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跟上。
“……话说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科技产品白痴呢。”
“仅限监控设备啦,那是必修课,记不住会被老爸揍的。”
“记住了难道就不用惯例一天揍三顿了?”
“……至少不用加餐。”
冰河移开视线,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郁闷。
夕逢不禁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了,今天一大早就听见你家那个拆房子一样的动静了。”
“老爸说之后就揍不到了,得抓紧时间多揍几顿。”
“……”
之后的报到一切顺利。
两人领了钥匙,拖着行李来到宿舍。
宿舍很小,但床铺桌椅都十分干净,明亮的阳光安静地照在阳台的地板上。
“是双人间啊,这就省事多了。”
夕逢放下行李箱,打开柜子检查了一下,便把祝器符纸和绘制工具之类的一股脑塞了进去。
“长辈们安排的时候肯定也有所考量吧。”
冰河坐在床板上,漫不经心地从行李箱中翻出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刀。
刀锋出鞘半寸,室中温度霎时低了几分。
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死亡的味道。
夕逢飞快地伸手把刀柄按了回去,不禁有些无奈。
“别随便拔刀,被当成示威咋办,和平条约签订才五年呢。”
冰河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垂下视线。
“知道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
夕逢背过身整理着柜子里的符纸,转移了话题。
“话说为啥你这么危险的刀都能过安检,我的神杖就要走快递呢,不公平。”
“……你那个,估计会卡在火车门外吧。”
“哪有这么夸张。”
“快递是今天下午到?”
“不出意外的话。”
夕逢收拾完工具,开始把剩下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柜子下层。
“下午应该没什么事,你的伤还疼吗,是接着睡还是去熟悉一下学校?”
“没什么大碍了,吃过饭去走一圈吧。”
冰河两下铺好床,直接把行李箱往柜子里一丢,就锁上了柜门。
“那联络分家的事就等收完快递吧。”
夕逢理了一下之后的安排,正准备铺床,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有些不习惯地接起,“……妈?”
“嗯嗯……对已经到了……在宿舍收拾呢……很顺利……知道了你放心吧……”
总觉得一离开家母亲就变得絮叨起来了。
聊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口气,回过头。
“你不打电话报个平安吗?”
冰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你不是已经报了吗。”
“我只管给我妈报哦,小黑哥哥那边你自己说去。”
夕逢促狭地勾起嘴角,“来,手机拿出来,怎么拨号打电话学会了么?”
“……发短信不行吗?”
“小黑哥哥也是会担心的啊,让他听听声音安下心不好么?”
夕逢干脆拿过她的手机,两下把号码输进去,“喏,自己按拨号键。”
冰河拿着手机,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僵硬地按下了通话键。
“喂……哥哥……嗯已经到宿舍了……不热……都挺好的……”
看着她明显柔和下来的目光,夕逢忍不住微微一笑,转头开始收拾床铺。
宿舍楼还没有多少人入住,楼道里静悄悄的。
安静的宿舍里,只能听见收拾的轻响。
冰河放松地靠在墙边,小声地说着电话。
夕逢慢悠悠地把书本整整齐齐地地排列在书桌上,在桌角放上一个花朵形状的小木雕。
温暖的风吹进窗户,窗外的行道树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回过头,斑驳的枝叶光影之间,隐约能看到小鸟闪过的影子。
冰河没有转头,声音依旧轻柔,左手慢慢摸着椅子背,拔下了一颗螺钉。
而后拇指轻轻一弹。
细小的螺钉挟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着窗外激射而出。
冒着黑烟的摄像头啪嗒一声重重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红色的电源灯宛如濒死一般闪烁着,几秒后,便缓缓地暗了下去。
“……声音?打掉了一个摄像头……不是公物……没有拆东西啦,只是抠了个螺丝,会安回去的……不用担心……好……再见。”
她放下手机,抬手摸了摸椅背上的螺丝孔。
那厢夕逢已然甩出符纸,将地上的摄像头残骸拉了上来,脸色有些凝重。
冰河看了一眼,“……螺丝钉呢?”
“你自己手劲多大心里没个数吗。”
夕逢白她一眼,从纸上裁下一个人形,“给你,自己跟着找去。”
“……”
冰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揣着小纸人走到阳台上,纵身翻过栏杆,从三楼跳了下去。
夕逢静静地看着那堆金属残骸,良久,终还是取出手机。
“您好,请问是灵山市负责人木棉小姐吗,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