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钟》岚裘

11、三杯酒(上）

　　若何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由于来的匆忙，他甚至没有挽起发髻，乌黑的头丝随意地萦绕在白皙的脖颈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寒风从衣袖灌入身体，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良久，来来往往的宾客中，有一位年轻人认出了他，此人是木龙族的贵族。
　　他热情地拉着他往婚礼的贵族区走去，边走边说：“你来的正好，两位新人正要拜堂呢。”
　　若何不吭不响，任由这人拉着自己前进。
　　一条长长的红毯，从回木流延伸到木龙巢的深处，依稀看到红毯的尽头是一个大厅，厅内到处挂满了壁灯，烛光下人头涌动，人群有一个圆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台上。
　　“前面就是龙子们的特定席位…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年轻人伸手指了指席位的方向，见若何神情怪异，挑起眉挠了挠头，倒也不再多说什么，迈步走进厅内。
　　“恭请新任木龙皇青稞携新婚佳偶金龙玉女，怀虔诚之心，行恭敬之礼，面对龙凤双喜婚神，参拜天地谢双亲！有请新人行三拜九叩之礼。”
　　台上一位主持摸样的老人，声音浑厚高亢地唱着贺词，身后坐着青稞的母亲苏氏，以及玉女的母亲玉奂。
　　此时苏氏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她抿着嘴唇，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而玉奂与之相反，正面带和煦的微笑看着众人。
　　青稞的脸上始终阴云不散。
　　此时他身着一袭大红缎衫，额前几缕青绿色长发紧贴着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自耳前拂过。幽绿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光泽，薄唇紧闭，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而不属于这里。
　　叩拜礼之后，该是新郎掀起盖头，吻新娘的戏码。
　　青稞动作僵硬地抬手掀起玉女头上的红布。
　　只见盖头下的玉女梳着繁杂的发髻，如往常一般插着一支白玉簪。面若凝脂，唇若点樱，金色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凝视着他的脸。
　　那一瞬间，他似乎被玉女的美震撼到了一般，掀着盖头的手停在半空，神情呆滞地看着她。
　　玉女见状，脸上绽开片片红晕，微微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嘴角却悄悄上扬。
　　与此同时，大厅的角落，若何竟也不自觉地跟着弯起嘴角，痴痴地看着这台上的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主持宣布后，台下一众人等欢声鼓舞，似是早已等不及看到这一幕。
　　此时玉女双颊绯红，眸光如波，青稞却神情呆滞，似是犯了难。
　　终于，他释然地一笑，脸颊上浮现浅浅的酒窝。指尖轻轻划过玉女的侧脸，偏过头，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
　　从青稞指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起，玉女脸上的红晕一直延伸到后颈，感受到他凉薄的唇后，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一对金色的眸子剧烈地颤抖着。
　　这一吻的程度显然不合台下人的胃口，好在他的动作轻柔得体，风雅至极，台下还是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滴嗒...”
　　落雨声响起，人们纷纷往巢内赶，一时木龙巢的大厅内显得有些拥挤。
　　若何趁乱取走桌案上用丝带编成的假花，解开后，将其撕扯出一个合适的宽度，叼在嘴里。
　　挽起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他按照平日的习惯，用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
　　动作娴熟，优雅自然。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
　　绑好发髻的若何，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在角落里。
　　此时他黑曜石般的瞳孔中的高光微微颤动着，纤长的睫毛随之舞动。眼前的事物逐渐看不清楚。
　　忽然，白色水花纹饰袖衫落在身上，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从背后出现，几乎把他环抱住，在其腰间摸索着，系好衣带。
　　他神情呆滞地看着身前的手，不作反应。熟悉的声音自耳边蓦然响起。
　　“哥哥，降温了，注意添衣啊。”
　　原来此时，魜正站在他身后，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越过他的肩，带着诡异弧度的薄唇，在他耳边轻启。
　　一直还沉浸在思绪中的若何终于清醒过来，眼神有些慌乱，声音急促地说道：“不...魜也要穿...”
　　就要脱下袖衫时，肩膀两侧却被一股力摁住，动弹不得。
　　“哥哥难道忘了吗？魜属水龙，不怕风寒的。”
　　说话时，水元自带的寒气伴随着魜的呼吸倾吐在耳上、脖颈间，若何心里竟萌生一丝惧意。
　　“魜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感受到肩上的束缚消失，他回身看去，只见一双充满魅惑的水蓝色瞳孔正凝视着自己，脸上依旧带着不明意义的笑容。
　　“哥哥也别愣着了，跟我来吧。”

　　厅内属于龙子的席位上，如今只有魜和若何两个人。
　　“怎么不见太守？”若何扫视一眼四周，轻声问道。
　　“私闯幽谷，又与金兵起了争执，这要换做是普通龙族，早该判处死刑了。”
　　魜面带微笑，坐在若何左侧，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那...他现在如何了？”漆黑的眸子轻微颤动着，目中尽是担忧。
　　没有立刻回答，魜与他目光对视，湛蓝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呵呵，哥哥别急，太守哥哥贵为龙子，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魜拿起桌上的盛酒器，缓缓倒入两个酒杯中，继续说道。
　　“他只是暂时被火龙皇禁足了。”
　　听闻此事，若何略有些发紫的薄唇微微开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呵呵，不说这些了，今天是青稞哥哥与小玉姐大喜的日子，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罢，魜举起盛满玉露酒的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潇洒自然。
　　“是啊...”
　　他的瞳孔再次失焦，机械地举起酒杯，玉露的香气扑面而来。
　　平日极少喝酒，此时却没有犹豫，他闭上双眼，一饮而尽。
　　见此行状，魜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把若何的酒杯再次添满后，又把自己的也满上。
　　“来，干。”
　　随着喉结的律动，又一杯玉露酒被他一饮而尽。
　　看着再次满上的酒杯，若何的眼神开始涣散，思绪回到了小时候。

　　幼龙小时候，除了受到父母的直接教导，也是需要去学堂的。学堂建在中央冻土，按照不同龙种分成不同班级。休息时间，都在同一个食堂进食，补充体力。
　　食堂内，若何正与青稞面对面相视而坐。
　　“你不怕我？”
　　“我为何怕你？”
　　6岁的若何脸上满是疑惑，眨了眨眼睛，看向眼前之人。
　　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不满，青稞撇了撇嘴，斜视了他一眼。
　　青稞从小天赋异禀，在同族中备受瞩目。但因他脾性古怪，不爱言语，同时又是龙皇之子，同龄的幼龙都不敢与之接近。
　　而若何与他相反，虽天资平平，但因性格温和，相貌温婉，身边总是围着许多幼龙，各种族都有。
　　突然，他夺过若何手上的玉露团，当着他的面狼吞虎咽，几秒钟之后，他伸出细舌沿着唇边舔了一圈，玉露团已经消失不见。
　　他戏谑地看向若何说：“这玉露团味道尚可。”
　　说完嘴角向上咧起，目光中尽是得意，等待着若何的反应。
　　他头脑中想象的画面，是若何大发雷霆，从此离他远远的。
　　然而眼前的若何，表情里的疑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情？
　　“你不生气？”
　　青稞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年仅8岁孩子的尊严心好似被践踏了。
　　若何漆黑的瞳孔泛着亮光，摇了摇头，紧接着说道：“看你吃这么快，该是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我这里还有，你尽管吃吧。”
　　“你！”
　　感觉血气上涌，他的小脸憋得像番茄一样，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嗯？”
　　若何偏了偏头，眼神中充满了关怀。
　　“算了...真是个怪人。”
　　说罢，青稞大力推开椅子，气冲冲地离开餐桌，声音不大不小，却引来周围幼龙的目光。
　　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愣在原地。
　　从此他又多了一个习惯：多留几个玉露团在身上，随时准备投喂饥饿的幼龙。
　　想到这里，若何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尽是温柔。
　　“怎么？想到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
　　魜注意到若何的表情变化，狐疑地盯着他。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往事。”
　　他的嘴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了看杯中玉露酒，仰面饮尽。

　　现在又是在哪呢？对了，是那时候。
　　学堂内部结构类似议事厅，中间是一个圆台，台下摆放着数块巨石，巨石下切面凹凸不平，好在上切面整平，供幼龙读书写字。
　　进食后的休息时间，若何正蜷成一团，缩在巨石后打盹。
　　“醒醒醒醒！给你看个好东西！”
　　感觉到有人在推搡着自己，他不情愿地睁开眼，正见到青稞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脸“和善”的微笑看着自己。
　　虽然，距离上次见到青稞已经十几个月过去了，若何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什么？”
　　他坐起身来，两眼半睁着，俨然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你伸手，我给你！”
　　“哦。”他乖巧地伸出两只小手。
　　却见青稞身后的同学，正朝着他挤眉弄眼，不断地摆手，惹得他心里一阵起疑。
　　“你可拿好了。”
　　说着，青稞背过去的那只手迅速悬停在若何的手上，松手，一只独角仙模样的甲虫出现了。
　　“哈哈哈哈！”
　　若何还未反应过来，倒是被青稞的笑吓得打了个颤。
　　“哈哈哈...”
　　青稞的笑声越来越小，最终他的笑僵在脸上，眉毛皱成一团，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你...就是让我看这个吗？”
　　“...没道理啊...女孩子不是都害怕这钟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