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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咨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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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诚紧紧拉住他,“你别急,听我说。传统观念也好、英子的事也好,我不能确定我受这些事情影响有多少,也许像你说的我需要时间来冲破这些桎梏,但是我清楚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就算我们不在一起,我也绝不会和其她女人结婚,更不会爱上别人,我刚才说无法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是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他的声音里出现了少见的焦急和哽咽。
姜准硬起心,打算站起身。
聂诚解开自己的衣扣,刻意压低的声音里翻滚着情绪,“我并不是为了拒绝你,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上我。我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如果是你,可以,我很愿意。你是我最爱慕的、最信任的人。你能明白吗?”
原本打算先离开他冷静一下的姜准为他的姿态不忍,那一点点刺痛从心尖蔓延开去,他给他重新系好扣子,重新握紧他的手,保持着半蹲地姿势,抱住双肘支在膝盖上的聂诚。
他的情绪随着聂诚急促的呼吸起伏,身体微微发烫,但是情绪解决不了问题,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放缓态度。
于是他亲吻聂诚的手背,面对面地温柔地说:“我不明白。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伴侣,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会有困难?或者告诉我你希望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聂诚知道姜准为了坚持这份感情早早和家里闹翻了,甘愿被情绪裹挟,又用理智一直在坚持,如果直言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似乎是对他提要求,他有点难以启齿,但现在不是讲礼貌的时候。
“我们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像伴侣一样生活在一起,但不属于彼此。”聂诚平静而准确地说。
姜准愕然地盯着他,被他的最后一句刺得心口发疼。
他突然觉得其实聂诚对这段感情是不深信的,他以为自己的“不明白”会让聂诚更加焦急,在思考如何传到情感时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然而正相反,没有看明白对方想法的或许是他。
他发现聂诚的想法可能有点乱,但思路始终很清晰,他理不出他想要这样生活的原因,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生活。
不属于彼此……姜准反复咀嚼着这一句。
“我懂了。”他松开聂诚,站起身,退后一步,“你不惜违背誓言也要当警察,你爱这项工作胜过生活中大部分事情,你从心里不想违背纪律,你觉得我说的伴侣等同于结婚,而你只想谈恋爱。在你看来只要不承认这层关系,就一切安好,是这样吗?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爱?这很丢人吗?”
聂诚哑然,茫然地仰头看着他,心惊地觉得姜准前半部分的原因好像分析对了,他似乎是这么想的,但是对于后半部分的结论从未思考过,这些话很陌生。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交流。
在他思考自己心境的功夫,姜准已经换好衣服。
“你要走?”聂诚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怒气,大步走到门口,挡住防盗门,看到他手中没拿行李,才稍稍平静下来,站在他们不久前亲吻的地方,怅然道,“我以为,我们今天一定能给这个问题一个答案。”
“我需要冷静一下,想一想,不会太久。”
“好。”
姜准开车出了小区,沿着门口这条路绕了两圈也没想好去哪。他不想回家,太冷清,他想找人聊一聊这件事,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把认识的人在脑中过一遍,奔向文胜律师事务所。
他次次不打招呼,没想到这回扑了个空,沈承文今天开庭,不在所里。他转身走了,没一会儿沈承文的电话来了,“你去所里找我了?我上午有个开庭,然后直接回家了,到我家来吧。”
沈承文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在阳台上能俯瞰市内风光,他买的顶楼,还附带一层阁楼。
他倒好两杯红酒,不住地瞟姜准,“怎么回事,状态不对啊。”
“有事想找你帮忙,跟你聊聊。”
“可以啊,不过跟我聊天收费的。”
“没问题。”
沈承文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回事,他不是该把我怼回来吗?
“我和聂诚的事,你知道吗?”
“你们什么事?”
“感情的事。”
沈承文惊愕道:“你在跟我出柜吗,还是双人份?”
姜准一抬眼,“你不知道?”
沈承文的惊愕变得有些尴尬,笑道:“其实我看出了一点苗头,大学那会儿,你俩还挺……后来工作了我反而不敢确定。”
“人长大了,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姜准用指骨揉着眉心说。
他大概讲了一下两人间发生的事,略过了太细节和私密的部分,重点在聂诚今天说的话。
“老实讲,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然后就谈崩了。”姜准沮丧道。
沈承文翘着二郎腿,两手相交放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开腔道:“我做实习律师和刚执业时专打婚姻案件,什么五花八门的感情问题都遇到过。你这个啊,根本就不叫问题。”
他本想卖个关子,看姜准迅速沉下的脸,猛然醒悟坏了,他这咨询技巧过于熟练了,用的不是地方,眼看要挨打,赶忙改口:“这不是问题,是心结。你先别管聂诚怎么想的,我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他已经说过爱你了,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希望他成为我的伴侣。”
“具体而言呢?比如睡在一张床上,或者每晚互相说晚安?”
“我希望他是属于我的,在情感的那一部分。他是有意识地作为我的爱人与我一起生活,我们要承担对彼此的责任,关心、爱护、忠诚。”
“你担心他出轨?”
“不,他不会。”
“他没有关心爱护你?”
“不是。”
“如果他承认他是你的伴侣,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姜准想了想,“我知道自己的感情确定了。”
“然后呢,昭告天下?”
“不,但也许会跟比较亲近的朋友暗示一下?”姜准不确定道。
“除此之外呢?”
“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索吻之类。”
“他现在拒绝你?”
“没有,但……没有。”他本想说聂诚不够主动,但仔细一想聂诚是因为在这方面比较害羞,向来不太主动。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
“如果你指形式上,可能是吧。”
沈承文一脸很迷的表情打量着他,摸摸下巴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没事找事呢?”
“你说什么?”姜准一愣。
“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俩过得好好的,你非要按头让聂诚承认伴侣身份,这个要求本身确实不过分,但是聂诚在这点上意外地介意,然后你就不乐意了。我遇到的案例中,还有了解到的一些国外的伴侣很多都是成为邻居,经济分离,感情上更加独立,但确实是情侣,那你觉得他们符合你对伴侣的看法吗?”
沈承文一摊手,继续道:“你说你也不是为了泡个帅哥去显摆,聂诚也没拒绝与你亲热,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姜准顺着他的话想了一圈,得出了结论:“为了心安。”
“唔,如果他不承认是你的伴侣,你就觉得自己有道德问题,在强迫他?”沈承文想了想,问。
姜准心中一动,迟疑地点了点头,他觉得沈承文的这个理解正中靶心。
聂诚的“不属于彼此”伤了他的心,在他的理解中这无异于在委婉地提分手,然后因为多年的感情和彼此都是单身而保持恋人的生活方式,现在想来,这只是他的理解,聂诚未必是这样认为的。
同样的,他觉得如果不承认伴侣关系无法坦然索爱,可聂诚不是这样想的。实际上他当时已经很直接地表达了,但他没有接收到。
我误会了,姜准手捂着嘴和下巴想。
沈承文的话有点启发性,难怪这厮律师做得风生水起,不由高看了他一点点,问:“那你能理解聂诚的想法?”
“我感觉啊,理解不理解只是一方面,能不能包容才是最重要的。有一句你听过吗,改变自己是神,改变别人是神经病,你不如先考虑自己能不能放下这个执念。”沈承文建议道。
姜准双手相对,思考了一会儿说,“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我可以放下。”
沈承文一拍大腿:“这不就行了嘛!有什么比得上人在身边呢?”
姜准难得对他的话真诚地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很想知道聂诚的逻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姜准困惑道。
沈承文沉思着点点头,然后搓搓手身子往前探了探,“聂诚的想法很复杂,多因一果。我一直对他特别感兴趣。”
“嗯?”姜准挑挑眉。
“别误会,我一直贼心不死想把他招来当刑诉部长的,肯定要多了解一下啊。而且你也知道我有英雄情结,对他和正宇都很佩服。”沈承文笑了一下。
“所以?”
“你不是特别在意那个’报应’么,我觉得吧,他是幸存者心态,容易对周围人愧疚心理,你说的PTSD也有道理,何况他有病史。以我对他的了解,作为朋友的了解,肯定没你了解得深,他好像一直在压抑自己。你记得有次我和正宇偷偷去混你们的擒拿格斗课,然后非要上场练练,你威胁说怕失手把我摔成脑震荡,不陪我玩。”
沈承文忍不住笑了,回忆起往事,他的语气轻快几分,“我就去找聂诚,他好说话,同意让我感受一下,当时我眼前一花,人就躺地上了。猛,特别猛!那时我就觉得聂诚的攻击性其实非常强,人狠话不多,你不能说那是在格斗就把他和日常生活分裂开。别忘了上学时他还有起刺儿、出风头的时候,但是毕业之后我真是没再见过了,我就是说那个状态啊。”
他的话也触动了姜准的回忆,这三年来他太熟悉隐忍的、坚毅的、沉默的聂诚,几乎快忘了那个轻快的、大笑的、绝不服输的少年人。
他的攻击性哪里去了?
“成长是一方面,你们工作之后是不是还遇到什么事了,比如上级施压之类的?”沈承文问。
“他的师父,是个很保守的人。”
“他和他师父关系怎么样?”
“父子一样。”
沈承文朝他一点头,“这也许就是关键。他受他师父影响很深,但又与自己内心的想法相抵触,再加上经历了亲人离世,很多复杂的原因,让他变得小心翼翼、保守多疑,这很正常。强迫他承认某种身份,也算是一种压抑吧,你要不体谅一点?”
姜准静止一般盯着眼前的地面,沉默了很久,他没在思考聂诚的问题或者沈承文分析的对错,而想起了很多往事,如其是高中时那些青涩和跃然的情愫。
“你说得对,也许你比我更了解他。”姜准怅然道。
他这句肯定把沈承文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连忙表态:“我只是旁观者清,也很肤浅,具体还是得结合你对他的了解。”然后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们高中就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早把人家搞定?”
姜准笑了笑,“怎么叫搞定?”
虽然三年前他们才第一次用身体确认关系,但是在这之前他们并非没有过亲密的行为,甚至早在高中毕业姜准就认定他们的一生应该紧密相连,他觉得这也是聂诚的想法。
但是碍于理智和现实,他们都在等待时间的验证,繁忙的工作和各种顾虑充斥在生活中,两人默契地维持着心照不宣的爱情。
其实也是一种美好,姜准想。
“今天,多谢了。”姜准看了看时间,正好两小时,“咨询费之后给你转过去。”
沈承文知道他要回去找聂诚谈,也不留他,起身送他到门口,说:“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姜准在门口挥挥手,示意他不必送。
沈承文细致周到地嘱咐他开车小心,把门关上后由衷地松了口气,刚才谈到幸存者心态时,他真是提着心。
姜准可能忘记以前他自己是什么样,虽然姜淮死后他就不再去他家了,但是偶尔会遇见,每次见面他都异常紧张,既不想看到他压抑的痛苦,也不想看到他冷锐的目光。
大学时得知跟他分到一个寝室,他差点选择重读一年出国留学,接触后才发现他好多了,他受到了聂诚的良性影响。
以这两人的性格和姜准那一套道德理论来判定,他应该是关系中的比较强势那一方吧?沈承文在心中默默打个问号。
告别沈承文的姜准心中也有一个默默的疑问,沈承文这家伙分析得头头是道,怎么还独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