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腹黑男主我跑路了》朱离

43、鹤舞坊金三娘（下）

　　林月夏下了轿子，就听到一点零星的乐声，太阳有些刺目，他用手中的折扇挡着脸一抬头，便见到春秋楼的二楼雅座窗前，似有珠玉闪闪发亮，然而一闪即过，仿若幻觉。
　　他进得酒楼，盛乐茗正等在那里，笑笑地，露出酒窝：“林兄总算到了，里头正等着呢。”
　　林月夏整理了笑容，跟着他走进去，里面是恭王和他的几个朝中心腹，他来之前他们似乎正很激越地说着什么，见他进来，骤然一停，脸色并不太好。
　　林月夏笑着对众人行礼，恭王看着他点点头，面色恢复了和蔼，递给他一封折子。
　　林月夏打开一看，是一份名单，这一段时间，朝中宋云廷一派几乎凋敝殆尽，燕家也式微，恭王爷这份名单拟的是今年官员的新任命，其中恭王的人占了多数。
　　林月夏细看那名单，除京兆尹等几个重要职位把持在燕家手中，还有些零零散散其他派系的人，大部分重要的职位都在恭王的人手中。
　　恭王道：“月夏觉得这份名单如何？”
　　林月夏心中冷笑，这未免也太紧迫了些吧。
　　脸上却温和一笑：“既然是王爷和诸位臣僚用心拟定，自然是不错，但具体如何，还需要丞相来定夺。”
　　“那是自然。”恭王摸了摸頾须：“丞相称病多时，须臾也难有机会见到，不如由你出面，将名册递上去。这可是如今慎而又慎的关键大事，本王也老了，须得倚重于你了。马上我也要退下来了，以后的事情还不是要靠月夏。”恭王轻声道，眼神却十分犀利。
　　林月夏点头：“为王爷办事，月夏在所不辞。”
　　众人又说了些话，林月夏只一旁听着，未几，恭王伏在他耳畔道：“要不上去坐坐。”林月夏侧目看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似乎一闪而过的是威胁。
　　他笑了笑，露出那温柔端方的菩萨笑：“好啊！”起身和众人告辞，出了房门，在楼道上便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琵琶胡琴乐声，夹杂着念白，随着他上楼的步伐，声音越来越明晰，到了走廊处，正看到心湲的两个护卫站在门口，冲着他点头。
　　林月夏进了屋子，除了心湲屋里还有三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一个拉胡琴，一个拨琵琶，还有一个正唱着鼓词，手指捏着兰花，嘴里咿咿呀呀。
　　心湲浓密的秀发梳做高髻，插着颤巍巍的金簪，夹杂了几朵鲜花，耳朵上一对金镶钻石流苏耳环拖得长长，越发显得她的脖颈白腻腻，擎着茶杯的手戴着金镶宝石手镯，说不出的富贵荣华。似正认真听唱词，颇为沉醉。
　　林月夏坐在她身侧的空凳上。
　　她侧头看他，眼神懵懂而温柔，似乎对一切一无所知：“这三位是江南来的，寻常听不到的，这唱腔真是不错。”
　　林月夏笑了下：“原来夹了苏白，怪道我都听不太明白，还需郡主讲解讲解。”
　　心湲露出俏皮的表情来：“原来林大人也有不明白的事物，真是想不到啊。”
　　林月夏摇摇头：“郡主取笑了。”
　　心湲笑了笑，那笑的余韵却似有点苦涩。她低头看林月夏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的手，那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心下费了大力气才没有伸手去抚触一下。她总是莫名渴望着他，但是她却不能说，想起这双手去抚触别的女人，她心下生出一腔恨意来，但是脸上到底压住了，她是郡主，又岂能露出这种怨妇似的情绪来。
　　母妃同她说过，女人最重要的是体面，面上不露，心里有数，表面上似乎吃点亏，最后事情只要按着她的心意发展，从前的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待成了家，便是她做主，那种出身那种货色，不过是玩玩的，男人在这方面都一样。
　　但是她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忿，轻声出言讽刺：“林大人听惯了好戏，自然不爱这些鼓词。”
　　林月夏焉能听不懂她的意思，但是并没有同她置气的打算，笑了笑，不说话。他原是笑起来最好看，心湲见他半点不气恼，还能笑得这般温柔，心下一软，人便从那一时的气恼中缓过劲儿来。
　　林月夏问道：“这戏唱得是什么？”
　　“唱的是负心汉。”
　　林月夏失笑：“怎么个负心法子？说给在下听听。”
　　“这是挺老的鼓词了，原本的无非就是那一套，公主嫁了状元新贵，无奈状元老家原有妻子，那妻子找到京城来，状元为怕公主知道，便要杀掉那前头的妻子，说起来，就是一桩喜新厌旧的戏码了。”
　　“既然如此老套，做什么还听得这么入迷。”
　　“这鼓词原是被改编过，且不说唱腔，故事就不错，一开始，说的是状元与那旧妻如何恩爱，结果发大水，妻子同他失散，男主独自来京，高中状元却寂寞难言，遇到乔装出来游玩的公主，觉得和先妻颇有几分相似，二人定情，这时候先妻却没有死，而是听说他高中找到了京城来，知道了他和公主过得很好，为了不拖累他，投湖了。正唱到这里呢。”
　　那唱鼓词的女伶正模仿那状元郎，蹙着眉，满面悲切，咿咿呀呀地唱着，仿若肝肠寸断。
　　心湲侧头打量林月夏，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颇有些入神。
　　“林大人也在为这先妻的高尚而感动？”心湲问道。
　　林月夏不响。他心里在想金三娘，为什么金三娘的消息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来。
　　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此时想要找金三娘的人有哪些？余葆不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的唯有自己和金六娘，而金六娘已经死了。
　　给自己下套，为的是什么？他总是暗暗怀疑金三娘和燕家有什么牵扯，燕家这一次行事走了昏招，自己没有揭穿，应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就算发难，未必需要这个节骨眼上，太不寻常，也于理不合。
　　莫非冲着的是金六娘？
　　她会不会没有死呢？
　　怎么可能，自己可是看着她跳下去的，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几乎是濒死了。
　　想到那一夜的许多事情，林月夏心里还是闷闷的。
　　这鼓词也快要唱完了，那状元郎和公主大团圆。心湲开始觉得百无聊赖，身子朝他的方向歪了歪，林月夏却站了起来。
　　当着那三个唱鼓词的面儿，心湲脸有些拉不下来，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我母妃最近一直在为咱们的婚事操心，许多事情想要与周夫人好好商议，只是，听说她最近却是病了？”
　　周氏生病的事情，林月夏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点点头。
　　“这个节骨眼上，得的什么病？”心湲轻声问道。
　　林月夏摇头，“许是太过劳累了吧！若是婚事上有什么需要商议的，我总是能做得了主的，让夫人只管命人来找我便是。”听到他说这话，心湲一下子又变得开心了起来，之前他迟迟不登门也许是误会吧，可又觉得他这个人在某方面未免太过温柔体贴，连对周氏都如此纵容。

　　林月夏从春秋楼出来，回了林府，就看到林管家在门口迎接，随口问道：“夫人呢？”
　　林管家道：“还是不舒服，正在休息。”
　　“瞧了大夫没有？”
　　“这个，夫人说就是暑热，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月夏停了脚步：“要不我去看看？”他自小钻研医术，在这方面颇有所成。
　　林管家忙摆手：“三爷，这个夫人说因为病中仪容颇为不整，这样实在是不方便。”
　　林月夏点了点头，“也是，夫人回老家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这倒是一点没耽误，都交给了云芝在办呢。”
　　林月夏不响。
　　管家忙转换话题：“那个赶车的老冯又来找三爷，要不要打发……”
　　林月夏打断道：“我知道了。”
　　入了宿川居，林月夏看到冯叔站在书房门外，小胡子也从观音那边过来，一老一小正在石阶上叙话。
　　林月夏走进去，把一旁侍立的端午打发了出去。
　　冯叔道这才道：“三爷，我得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个金三娘在鹤舞坊。”
　　林月夏点头：“我也知道这个消息，但先不要轻举妄动。”
　　“莫非三爷有别的消息？”
　　林月夏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中间当是颇有些复杂，总感觉有人在刻意试探。”
　　冯叔想了想：“试探什么呢？这不是自己露马脚吗？本来都是消失的人了。”
　　冯叔知道林月夏素来谨慎：“老身先去探探消息总不会错的。也是怕错过了机会，让人捷足先登就不好了。”
　　林月夏想了想：“上次你去冷湖下游，说是没有找到骸骨，会不会，她还活着？”
　　冯叔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她是谁，心里觉得他这心思也够跳跃的，摇了摇头：“这怕是很难吧。爷还惦记着她呀？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实在不明白，那个小老鼠一样的女孩儿有什么好让他这样惦记的。从前是没尝过个中滋味，如今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怎么还是想不开呢？
　　林月夏没说话。

　　“姑娘，要香粉吗？自家做的，养肤！”周舒挤在鹤舞堂外头，对着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浓妆女子问道。
　　这里比她想象中大，一共有三层，一楼外头站了许多相貌一般，年纪略大的女子，专门近身肉搏，以价格和距离取胜，攻占低端客户。
　　周舒的香粉装在她精心挑选的漂亮小匣子里，那女子分明是个颜控，见了漂亮的东西便多看几眼，拿过去闻了闻：“香味太淡了些，你该不会是拿面粉冒充的吧！”
　　周舒用粉扑沾了一点粉拍在女子手上，她手背瞬间变得莹润了些。
　　那女子眼睛放出光来：“多少钱？”
　　周舒道：“不要钱，只要姐姐告诉我，金三娘在哪里。”
　　那女子轻哼一声，将粉盒塞进袖子里：“倒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着她啊！你找她有什么事？”
　　“就是听说十分美貌，想要见识见识。”
　　那女子嘴一撇：“美貌？我倒是觉得一般。”
　　周舒有些讶然。
　　“你别在这儿等了，她这会儿不在这楼里。”
　　哈？
　　“你是说？”
　　女子用手抿了抿长发：“你倒是赶巧了，她今儿个要和这条街上没□□的那些好货出来游街一边，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从前面那个门楼里出来，你也就顺便能瞧见了。”
　　“游街？我确定能看到她吗？”
　　女子嗯了一身，转身忙着拉客去了，不再理睬她。
　　许是因为待会有游街活动，周舒觉得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她便只好往边上走去，这街道两边是石头做的立柱，街并不宽，她打量着，若是这游街的队伍出来，自己该站在哪个地方比较合适。
　　她正左顾右盼，却觉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
　　“惠惠。”
　　糟糕，忘了这里是花街了，该不会是被色鬼盯上了吧。
　　周舒一回身，就看到是个年轻公子，长得清秀，二十左右，眼神特别纯净，他正跟另两个人在一起，见到周舒回头，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对不起，是在下认错人了，在下以为你是一个朋友。”
　　他脸上夹杂着抱歉和失望，弄得周舒都不好意思怪罪他，忙摆手：“没有没有。”
　　那公子却盯上了她头上那枚梅花簪。正要说话，他身侧的男子道：“阿俊，别纠缠了，酒局要开始了。”男子这才恍然大悟，转身而去，却还是不时回头看周舒。
　　“惠惠？”周舒心想，会是谁呢？
　　她低头看自己墨绿裙子，摸了摸头上的梅花木簪，惠惠卉卉？
　　对了，九姑娘的闺名便是燕灵卉，自己的裙子和簪子又都是她的旧物，这男子怕是把自己错认成她了吧。
　　周舒正想着，听到边上有人在喊：“花车来了，花车来了！”
　　只见石路的中央，一列装饰着鲜花的大型花车缓缓而来，花车上站着七八个女子，穿着暴露的飞天服饰，在摆着各色动作。
　　身边的人一下子变多了，周舒勉强挤在里面不被推到，屏住呼吸，想要知道金三娘的真容。然而还不待仔细去一个个看，就看到那一堆“飞天”中有一个特别拔群，只见她蜜色皮肤，容貌娇美，头梳高髻，手上抱着一把琵琶，一边弹一边将目光梭向众人。
　　周舒认得她，又不认得她，她感觉每次见到她好像都有些不一样，这一次就和从前又不一样了，她看上去自信，冷傲，又是另一个人了，她脸上的妆容还是沿袭之前自己给她设计的，看上去在一种白皮樱桃口中格外拔群。
　　周舒喃喃道：“小青。”
　　她明明很小声，小青却仿佛听见了她说的话似的，目光投过来，认真打量她，似颇废了点劲儿，才认出她来。她那一双睫毛浓长的双眼并未显出激动或喜悦，反而是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周舒的周围。那花车明明还没怎么靠近周舒这边，就要驶远了。
　　“三娘！三娘！三娘！”
　　“绿浓、绿浓、绿浓！”
　　“……”
　　身边的男子都在激动的叫喊。
　　周舒这才注意自己并没有看到金三娘，而花车就要看不见了，她连忙上前几步，跟着车向前，努力回想着刚刚自己是否看到了金三娘。可是那些女子美则美矣，却都没有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更不要说和梦里的那个女子相合了。
　　周舒捉住一旁不停喊三娘的男子的衣袖：“请问，三娘是哪个啊！”
　　“看了半天，你居然不知道？就是那个弹琵琶的大美人啊！”
　　花车上弹琵琶的，明明只有小青啊！
　　周舒犹在震惊中，突然脖子一疼，原是被人一把用手肘圈住脖子，耳畔传来男人得意的声音：“你居然真找来了？还真够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