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36、成长（二）

　　翌日，伯特在摊桌的草稿纸上看见信仰这个词，随口一问：“你觉得信仰是什么？”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安其罗睁开眼睛：“坚不可摧的利剑，而我将用它斩断愚昧腐朽。”

　　伯特笑了：“你给我的答案不一样了。”挺中二的，可爱。

　　安其罗也笑了：“我猜猜？你以为我会说是人类的一种盲目的信任，表现在宗教上时，它会造成一种愚蠢的狂热心理，在一定的情况下是愚民可悲的心灵寄托？”

　　“猜对了。”伯特继续他的工作，“所以我当时总去找你，怕你长成拥有反社会人格的天才，那样实在令人头疼。”

　　谁能想到，那个无法了解人类情感的安其罗会成为先驱般的存在，同样令人头疼。

　　安其罗站起，用手臂圈住伯特：“不会太久的，等艾利克和文森足以独当一面，就是我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伯特反手把安其罗悄悄顺走的文件截胡，“禁止过度用脑。”

　　小年轻打架的事情很快传到正在静养期的安其罗耳中，不久前，他刚刚向伯特表扬艾利克和文森的进步，就被现实抽了个耳光。

　　“年轻气盛。”安其罗评价到。

　　“某人倒是少年老成，现在反倒越活越幼稚了。”伯特看着两小只争吵到打架时的投影，“艾利克和文森的观点有失偏颇，可并不算太错。”

　　“嗯。”过了一会儿，安其罗又说，“用一个女孩子当借口，实在不像话。”

　　“也是。”

　　给了两人一整日的反省时间后，安其罗和伯特亲自前往军校。

　　本来还有些怨气的文森瞬间乖顺，赶忙窜起来端茶送水，迟了一步的艾利克只能低头看鞋，不敢直视兄长。

　　安其罗和伯特没有指责他们，这让两人更加羞愧。

　　文森端上红茶，安其罗和伯特接过。

　　安其罗：“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过来一趟吗？”

　　艾利克：“知道，因为我和文森以武力解决观念的分歧。”

　　“那结果呢？”安其罗喝了一口茶，语调平和。

　　文森：“未能解决分歧，无论胜负，仅凭武力是无法改变一个人的信念。”

　　“你输了。”

　　“是的，在这点上我比不上艾利克。”

　　伯特听着兄弟俩的对话，不免觉得有趣。

　　“还有呢？”

　　艾利克：“不应该因为分歧诉诸武力，可协商解决，实在无法妥协的地方，可以在日后各凭成果说话，选取最优方案。”

　　文森：“多洛雷斯为爆发的导火索，在之后，以此将压力转嫁给她是我的过错，稍后我会向她道歉。”

　　艾利克闻言瞪了文森一眼。

　　安其罗点了点头。

　　“老规矩，三天内写一份检讨给我。”

　　安其罗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伯特见他教训够了，开始笑眯眯的发糖。

　　伯特给安其罗顺了顺毛：“凶巴巴的，好不容易翘了一天，放松一点。”

　　说着他对二人递了个眼神。

　　艾利克文森赶忙一左一右的坐在沙发上，讨好的给安其罗捏肩捶腿。

　　“好了，过后补上份检讨给我。”安其罗站了起来，“不急着回去，今晚歇在这里。”

　　晚上，安其罗邀请修等人一同用餐，四大家族的圈子里哪一个不是沾亲带故？因为这一份亲戚关系，饭桌上的交谈融洽。

　　当然，安其罗这次不只是对其他家族释放善意的信息，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与两小只未来的副官接触。

　　再有一两年，艾利克和文森就要正式与副官订下从属关系，副官是他们的左膀右臂，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这种从属关系将会伴随一生。

　　深夜，在艾利克他们都已经回卧室之后，文森悄悄溜出，躺在草丛仰望着苍穹之上浩渺的星空，听着春日零星的虫鸣声。

　　这是他的一个小小的习惯，他习惯用这种方式放空自己的大脑，给自己的灵魂深思的空间。

　　安其罗寻来，坐在文森的身旁，递给他一罐果酒。

　　从宴会后，安其罗看待文森的方式变了，不再将他视为需要精心呵护的孩子，而是一个有独特的思想见解，足以与他平等对话的少年人，他要做的是，培养他成为一个不堕洛佩兹荣耀的继任者。

　　安其罗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年龄差，他和文森的关系既是兄弟，又似师生、父子，文森在成长中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他的影响，一直以来，他都将文森视为自己衣钵的继承人。

　　文森知道安其罗想深入的与他交谈，于是坐起，摆出认真听讲的姿态。

　　“你与艾利克的争论我大致看过，我很高兴你们在这个年龄会思考这些问题，你们所争论的，正是当今局势埋下的暗刺，无论那方最终胜利，都会被扎的元气大伤。”

　　被安其罗郑重其事夸赞的文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文森将脑中的想法再三斟酌，用客观的方式概括：“给予平民在不依附于家族势力的上升通道，这点上与兄长的大方向一致，但我更倾向于使用□□的方式。”

　　“想法不错，但当你站到我的位置上时，你就会发现，为了你的最终目的，你总是要向各方势力妥协，权利的制衡，相互妥协是必须的手段。”

　　文森仰头，灌了一口果酒：“我明白。”

　　并非他不擅长，对于手段也不排斥，毕竟气死他的对手这件事想想就挺有意思的，但问题是，他总会控制不住自己不好的想法，他害怕自己的想法。

　　安其罗也仰起头，他在点点繁星中找寻太阳系的方向，他的视线望向那片充满着传奇色彩的星系。

　　“无论是千年前的帝国还是如今联盟不过是历史的倒退，等你再大些足以支撑起洛佩兹家时，我会向你开放密室的权限，古地球的毁灭有太多的隐情，这些资料只有家主及继承人有资格知晓。”

　　文森的心猛得坠落：“安其罗，你……”

　　安其罗笑了：“等到你足以支撑起洛佩兹家族，就到了我功成身退的时候，留给你的，将是一片富有生机的新气象。”

　　“为什么？”文森直视着在他心中闪着光的神话。

　　“因为我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一个病弱的掌权者对于局势是致命的。”

　　文森回忆着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仿佛在一瞬间失去知觉，他以为自己的发病是个例，没想到兄长也是，甚至有可能比自己更严重。

　　安其罗的声音很轻：“文小森，对不起。”

　　文森疑惑的看着他，安其罗却不再开口解释。

　　“我不是神，也有犯错的时候。”

　　文森像幼时一般扑进兄长怀中：“我相信兄长，无论兄长曾对我做过什么，都不必道歉。”

　　安其罗揉了揉文森的脑袋，安抚他的情绪，随着文森的成长，他已经很久没有做出这样亲密的姿态了。

　　文森的声音轻轻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文小森。”

　　“为了弥补错误，在幼时，我宠你太过，险些把你养成了一只小白兔，幸好没有养歪，在成长中，你一点一点的重新塑造自己，你的努力，我都有看到。

　　我希望你们能在一个全新的世界施展拳脚，一直以来，我都在用自己的理念影响着你们，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能将这份理想一代代的传承下去，这也是我的私心。”

　　文森重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像是找到了目标，眼底仿佛闪着光。

　　“好了，我该说些讨嫌的话了。”安其罗扶正文森的坐姿，“站在个人立场上，我并不赞同让安东尼奥做你的副官。”

　　“因为安东尼奥喜欢我？”

　　“是。”自家小宝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实在让安其罗心里发毛。

　　安东尼奥并未对文森做出明示，文森无法将事情挑明，安东尼奥一向识趣，于是把本就隐晦到的感情藏得更深。

　　“这件事情我会妥善处理，我认为安东尼奥是最优的选择，我相信他。”文森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安其罗分析着文森的表情，片刻后，点了点头：“我赞成你与多洛雷斯的关系，但从长远来看，我看好你走传统的路线，选择母族家的血脉。”——他们需要用旧贵族的基因维持下一代的稳定性。

　　文森有些低落。

　　安其罗笑了：“当然，作为兄长，我更希望你能顺从自己的心意，与相爱的人携手一生，可我总有无法面面俱到的一天，所以在这之前，你需要学会事事做好最坏的准备。”

　　“嗯。”文森将酒一饮而尽，张开手臂躺在草丛里，惊起几只萤火虫。

　　安其罗也躺了下来，看着萤火虫飞起，向着高出飞去，化作点点繁星。

　　“关于家族密室，现在我不会将详细资料透露给你，但是你可以通过推测还原真相，算是我给你的一个考验。”

　　文森的眼神一亮，然后故作不愿的说到：“有什么奖励？”

　　“洛佩兹的部分权柄，提前给你展示才华的舞台。”

　　“成交。”

　　另一头，艾利克和伯特也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

　　将权利一分为二的做法，也只有雷耶斯家敢于尝试，伯特没有像安其罗一样拿出权柄，而是让艾利克参与到决策中。

　　“别急着高兴。”伯特掀开一角窗帘，看向不远处排排躺着的兄弟俩，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文森也会有类似的约定，你总不会想要被他比下去吧？”

　　“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我只会输给未来更加强大的自己。”

　　“年轻真好，加油吧！”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艾利克拉开窗帘，房间里温暖明亮的光立即吸引了文森的注意。

　　“那小子搞什么名堂。”文森嘟囔着。

　　“回去看看？”

　　“嗯。”

　　走近了，文森依旧看不清艾利克的表情，但他很容易的就读懂了艾利克的意思。

　　艾利克在向他发出挑战。

　　一人，居高临下的俯视。

　　一人，毫不示弱的仰视。

　　文森笑了，二人同时比出一个拳头，拳头中的力量隔着空气无声的碰撞。

　　伯特见气氛不错，于是伸了个懒腰：“年轻人继续，老年人要去休息了。”

　　难得的假期，伯特径直来到安其罗的房间，冲完澡香喷喷的窝在被子里，等安其罗上来后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怎样？”伯特问。

　　“文小森喝高了，缠着艾利克，现在正掐架呢。”安其罗笑。

　　伯特无奈一笑：“不管了，让他们掐着玩去吧，睡觉。”

　　安其罗的指尖在伯特的胸膛游弋。

　　不过，立刻就被伯特无情的镇压了，伯特附在他耳畔轻声到：“这会儿活蹦乱跳的，我看你是嫌命太长。”

　　安其罗眨眼装无辜。

　　兄长组第二日下午就在艾利克和文森恋恋不舍的注视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