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冰》Naimh

1、听，风铃响了

　　陆临泽第一次见到顾阳庭的时候，他正在叔叔的寿司店打工。

　　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又闷又潮湿，陆临泽坐在椅子上发呆，感觉胃里泛着恶心。
　　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陆临泽赶紧站起来：“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没打领带，边推门边有些烦躁地把外套脱了下来：“两份鲜蛤卷，一份樱花卷，两份饭团，四份抹茶大福，打包带走。”
　　说完他一抬头，才发现店中的人从中年大叔变成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屁孩：“这是换人了？”
　　陆临泽笑笑：“给叔叔打工，他家里有事。”说完开始忙碌。
　　顾阳庭“哦”了一声，坐在了吧台前面。
　　陆临泽从冰箱里拿出材料，一回头猛地看见一个体积挺大的物体挡在吧台前面，吓得一激灵。
　　顾阳庭低头看手机用余光瞥到了，头也没抬就在那笑：“吓一跳啊，不好意思啊。”
　　“没事。”陆临泽有一点点尴尬，顿了顿，又说：“平时这里没有什么人坐的。”
　　顾阳庭抬头看他：“那就是我坐错了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陆临泽以为顾阳庭真的不高兴了，连忙解释：“我真没那个意思。”
　　“哦，那你是啥意思啊。”
　　这句话开头还绷住了，尾音却带了笑意。
　　这意思来意思去的。
　　陆临泽认认真真在那儿卷寿司：“还以为您真生气了。”
　　顾阳庭也不低头按手机了，饶有兴趣地看着陆临泽干活：“小孩儿，你刚高中毕业啊？出来体验生活？”
　　陆临泽略微犹疑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还没毕业，高二还没念完就不念了，但是他不好意思说。
　　“哪个高中的啊？”顾阳庭又问。
　　陆临泽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切寿司的刀，沾水，把刀咔咔在装水的塑料盒沿上刮两下：“我外地的，不是本地人。”
　　顾阳庭点点头，又问：“那你哪儿的人啊？”
　　陆临泽表情没变，但是没说话，当没听到。

　　顾阳庭被忽视也没生气，这小孩儿怪文静的，他不知道为啥就贱嗖嗖地想逗逗，这逗出脾气来了，还觉得挺好玩儿。
　　他笑眯眯地仔细端详着陆临泽的眉眼，小孩眉目清朗，微长的刘海有些挡眼睛了，显得小孩腼腆内敛。但是顾阳庭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个小孩是一个伪装的很好的小凶兽，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狠狠地咬一口。

　　而另一边陆临泽心里埋怨着顾阳庭，俩人又不认识，那个人怎么这么能问呢？查户口呢这是？
　　他偶然一个抬眼，看见放在吧台上的这个客人的手机在不停地接微信信息，这个客人也不管，就撑着脑袋看他忙碌。

　　客人见他不说话，就自己张嘴说：“我是隔壁这个高中的老师，今天上面来领导视察，全体教职员工都得穿西装，这大夏天的，闷不闷死？哎我的天，整这个形式主义。”
　　陆临泽也不接话，把做好的最后一份寿司装盒，“哗”地抖落一下塑料袋，正要往里装，这个聒噪的客人“哎哎”地喊起来：“不要这个袋子之前我来的时候你叔叔也是一直给我用那个蓝色的袋子打包的！”
　　陆临泽懵了一瞬，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看见背后矮柜里的蓝色仔带卡通表情的外卖袋，陆临泽：这不是儿童专用外卖袋吗？
　　这位人民教师可真有童趣。陆临泽腹诽，却也了满足顾客的要求。

　　陆临泽擦了擦菜板寿司刀什么的，收拾收拾，继续发呆，也不玩手机，就呆呆地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等着下一个顾客的光临。
　　等等？不对啊？这还没到高中放学时间呢，这个老师怎么出来的？

　　顾阳庭拎着一大包食物灵活地溜进了校门，门卫大爷看见顾阳庭，不意外也不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过去了。
　　嗨，反正这个男老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顾阳庭从后门悄悄回到大会议室，领导还在上面沉稳地发言，底下的校长主任都打蔫了，更别说离的远的后排的教师们，一个个都在那打瞌睡。
　　顾阳庭弯腰回到座位，把寿司大福什么的给周围人分一分，旁边的胖胖的女老师幸福又感激地“呜”了一声：“感谢！”
　　顾阳庭低头把自己的樱花寿司小心翼翼地夹一个放嘴里，甜甜的，美滋滋。

　　“喂。”胖胖的女老师怼怼他，“好无聊啊，聊天啊。”
　　顾阳庭听见台上领导说什么合格的教师要注重培养学生的听课兴趣，想当初自己就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下面已经有许多老师开始打盹了。
　　“隔壁寿司店换人了。”顾阳庭微眯着眼睛，眼底有光芒熠熠。
　　“呦？”白雪一脸八卦笑嘻嘻地凑过来，“这一脸荡漾的，我猜猜啊，是个小帅哥？”
　　顾阳庭笑着往外推她：“去去去，你肉挤着我了，别把我樱花卷挤掉了。”
　　白雪顺势坐正了，哼笑一声，顾阳庭没有反驳就是承认了，这家伙，不知道又要祸害哪家的小白杨了。

　　白雪和顾阳庭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白雪从小是个小胖妹，不过也算是可爱灵动，一度暗恋挺拔帅气的邻家哥哥顾阳庭。结果高中的时候，在一个蝉声聒噪的中午，她在教学楼后的阴影处，看见顾阳庭壁咚了班级第一的小学霸，重要的是，那个小学霸是个男的！男的！男的！
　　当时白雪的少女心碎了一地，转头就走了，把手里写的厚厚的情书撕吧撕吧撕成了一堆碎纸片，全扔进了垃圾桶里。
　　连同那些年的旖旎心思，全都随着那份粉身碎骨的情书扔了出去。
　　从此顾阳庭和白雪两个人的兄弟情义感天动地情比金坚。

　　白雪手指无意识掐紧了软糯的抹茶大福，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哎，老顾，娜娜的婚宴你去吗？”
　　“当然得去啊。”顾阳庭没有察觉白雪的异常，低头专注地往嘴里塞寿司。

　　金娜娜既是他高中班长，又是现在的同事，她老公的父亲又和他爹是同事，顾阳庭一家都是要去的。

　　“那个，”白雪看着自己指尖芬芳香甜的绿色抹茶粉，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你一定要去吗？”
　　顾阳庭终于发现了白雪的异样，皱眉抬眼看着她：“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呗，和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白雪捻了捻抹茶粉，小声说：“杨清也要去。”

　　顾阳庭兀自愣了一会儿，低头继续吃香甜粉嫩的樱花卷：“哦。”
　　隔了一阵，他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来就来呗。”

　　杨清就是那个小学霸，高中和顾阳庭处了三年，从高一到高三，是顾阳庭初恋。顾阳庭高中毕业为了他和家里出柜，被打的半死不活。顾家父母和顾阳庭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最近几年才逐渐回暖。

　　顾阳庭出柜了，杨清还和家里瞒着。顾阳庭倒也理解他，毕竟选择和家里出柜的人挺少的，要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不是，但是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杨清的依靠而不是压力，再说他也舍不得让自己清隽的恋人受到来自家里的伤害。
　　俩人知情的朋友们都以为他们会一直处到同性恋结婚合法，然后结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不少人都和自己别的朋友宣传他俩的事迹，说自己又相信爱情了。

　　但是，顾阳庭和杨清大一下学期开学就分手了。
　　倒是没闹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但是旁人也看的出来，俩人分的挺不愉快的，彼此都很决绝地把对方的一切痕迹从自己的世界里去除了。
　　至于分手的原因，俩人谁都没说。
　　分手当日杨清发了个朋友圈，简简单单就四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分了，别问。”
　　顾阳庭什么也没发，只不过头像换了之前所有和杨清有关的东西都删了。
　　众人一阵唏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