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门》山河永固

12、第 12 章

　　封灵没去过县里。

　　小时候逃荒倒是曾经路过，那时他们一群人见到的是永安县高高在上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墙上的守卫冷眼看着他们哀求祈祷，高耸的城墙分隔开两个世界，城外哀嚎遍地，城内仍旧祥和。每天清晨会有一些人在守卫的护持下出来煮点稀粥，好像这样就能让这些饿红了眼的灾民安下心来。

　　为了这顿粥，灾民抢破了头，一部分人留下了，每天靠一碗粥吊命，他们不想在走了，往前是荒山，荒山之后是无人踏足的地界，去那种地方能找到什么活路呢，还不如在这里半死不活的等着，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而另一部分，他们不得不走，这些人拖家带口，虚弱的家人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活的口粮，他们不想舍弃家里的人，只能远离这些已经快丧失理智的饿鬼，哪怕要去的地方是荒无人烟的荒山，哪怕孤零零的死掉埋在山里，至少能保全尸\\身。

　　再怎么说，野兽不会挖开坟墓，也不会将里面还没凉透的人带走分食。

　　那个时候无生门也从战场撤离，他们在自己的山门附近遇到了这群逃荒的人，就算见惯了生死，见到这些灾民还是忍不住心中哀恸。

　　无生门没有直接放粮，而是用每天一碗干饭雇佣这些灾民开荒，做的多，碗里的饭就满一些，那些小孩子帮忙收拾野菜，也能得到小半碗麦饭，所有人都只能现场吃掉，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带回去后被争抢。

　　就这样，在无生门的支持下，最初的那批灾民开垦出了土地，第二年种上了粮食，不能说风调雨顺，可地里也有了不少收成，加上周围的山林中有不少野果野味，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家就能慢慢的把日子过起来。

　　永安县这个名字让封灵回忆起了当初的恐惧，虽然那时具体的经历她那早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当初那种绝望和卑微却从未离开，在这一刻又翻涌出来，让封灵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封掌门，你还在听吗？”

　　店老板正给封灵说着自己找的那家泥瓦匠，看封灵情绪不对还闭上眼，不由的心中有几分担心，“你要是不想去，等过两天我去县里帮你问问也成。”

　　“不用了，”封灵睁开眼，情绪已经被压回心底，脸上看不出分毫，甚至还能摆出微笑的表情安抚店老板，“只是觉得路有些远，不知该怎么去才好。”

　　哦哦，店老板应了几声，也不知道他是信还是没信，封灵谢过他就往回走，今天去县里是来不及了，而且去县城少说也得有四十里路，最好还是找个牛车，只是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人往县城里去，得在镇上打听打听。

　　刘田埂家是有辆牛车的，毕竟家里开着粮油店，许多东西镇上没有，只能从县城里进货。

　　封灵这阵子几乎将刘田埂家的存粮买了一半还多，他正想去县里添置呢，听闻封灵的来意直呼巧了。

　　“大壮过了县试第一轮，县里通知让大壮去县学里读书，等过两天一同去考府试，我和内子收拾了东西正准备送他去县里呢。”

　　“只是毕竟要在县城住几日，而且听夫子说，要是这次中了最好，不中尽量留在县学里继续学习，我寻思着大壮也不像是特别聪明的模样，索性都给他带上，要是不中也省的我去第二趟。”

　　刘田埂活的通透，他也没指望儿子能平步青云，只是希望他多认两个字，考个童生回来就成，他还算年轻力壮，能赚钱养家，孩子轻快些，多认几个字，等到他没了，日子也能好过些。

　　两人约定好三日后出发，“要是有变动我就让小壮去山上告诉你，你安心在家等着就是了。”

　　封灵也没推辞，只是从粮油铺子里选了一些常人很少买的作料带回去，也算是对刘田埂小小的报答。

　　※※※

　　回山门的路上，封灵遇到了杨木和他的两个徒弟，“需要的东西我大致清点了一下，一些铆钉和树胶我回去拿，还有一些其他的部件工具之类的，可能还得跑几趟，今天搬完，明天就能正式开工了。”

　　封灵没有意见，“那我晚上让翁婆婆给你们炒两个菜，吃点面饼行吗？”

　　吃啥都行，杨木不在意的任由封灵安排，说完就带着徒弟风风火火的下山了，时间不早，他们得抓紧。

　　回到山门，先将作料放到小厨房里去，想起后山山谷的七个玩家，封灵来不及歇息，从厨房出来就往后山去。

　　如今刚过正午，眼瞅着就是该吃午饭的时候，星辉等人这次聪明多了，他们将锄下来的野草翻了翻，找到能吃的野菜带回去，好几十斤的野菜换了翁婆婆一整锅粥和每人三个的面饼，忙了一上午，他们终于吃了顿饱饭。

　　“嗝……”孙幼南瘫坐长条板凳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形象这种东西，她拍了拍肚皮，那动静就跟拍熟透了的西瓜似的，“我头一次觉得吃撑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其他人心有戚戚的点头，能有闲工夫玩游戏的人家里条件一般都不差，他们或许会因为懒而少吃几顿饭，但随叫随到的外卖，家里囤积的各种零嘴，让他们从来没有过吃不上饭的恐慌感，直到他们玩了这个游戏。

　　“咱们差不多完成了一多半，再忙一下午说不定就能把草都锄干净了，乌七八，你和黎川还得用多久的犁头？”

　　乌七八和黎川今天忙了一上午，不得不承认耕地这个活不那么好做，“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了？”

　　“有一半了吧我觉得……”

　　“哪有，前头那几沟根本不行，还得返工，”两人凑在一起讨论，只是两个门外汉能讨论出什么来，他们说了半天最后默默闭嘴，“我们俩一会儿准备下线去找找视频学习，按我们的进度最少得两天。”

　　那这样一把犁怎么够？

　　七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一僵。封灵通过源知道他们讨论到木犁不够的问题了，连忙提气往这赶。

　　身穿月白色衣袍的少女轻盈的仿佛随风舞动的花瓣，从密密匝匝的野草上一掠而过，脚下的草叶俯下身去，谦卑的亲吻少女的脚尖，她像一只轻盈的飞鸟，又好似有形的微风，更像是每个华夏人年少时那一场大梦。

　　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你的面前。

　　封灵站定，将衣裙整理好，笑盈盈道，“诸位午好，听闻你们正在担心木犁的问题，我已经向镇上的铁匠铺订购了足够的数量，后天就能完工，不会耽误诸位少侠的试炼。”

　　七人都没出声，他们还被刚刚看到的场景所震颤，“妈妈，武侠是真的。”

　　不知是谁冒出来这么一句，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中的震动不比他少。

　　江湖是每个华夏人都曾经做过的梦，很多人都曾经学着电视上或者武侠小说中的描述用各种东西充当武器比比划划，仿佛自己就是那些仗剑江湖的侠士。

　　那些耳熟能详的门派，那些盛极一时的武学功法，那些曾经真情实意追过的电视剧，那些熬夜也要躲在被窝里看完的武侠小说，那些热血沸腾的武侠游戏，或许你并没有全部经历，可总有一项，是你的青春，甚至延续到现在。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热情在支撑，大家都清醒的知道，那些并不是真的，那只是一场所有人自发编制的一场梦而已。

　　可全息游戏，让这场梦照进了现实。

　　他们和封灵同处一个世界，封灵能做到的，他们也能做到，不用看着电视里那些被威压所造就的飞檐走壁，也不用坐在电脑前手忙脚乱的空格起飞，而是真真正正，能够体会到的，最真实的武侠世界。

　　愣了一阵，七个人回过神来都心动不已，纷纷追问，“封灵，你刚刚是用的轻功吗？”

　　“我们可以学吗？”

　　“怎么才能获得功法？”

　　巴拉巴拉，像是有五百只鸭子在耳边吵，封灵刚才还疑惑他们怎么愣住了，这下不用想也知道了，原来是想要功法。

　　想要功法还不容易嘛，封灵轻描淡写的开口，“我用的不过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草上飞，一门没有门槛的轻功武学，以无生门的心法加持后，轻盈如飞鸟，可以做到片叶不沾身，只要你们通过试炼，心法和这门轻功我自然会传授给你们。”

　　耶，太好了！

　　饶是最为稳重的姜伟都忍不住露出心动的表情，只要通过试炼就行，那他们岂不是很快就能够学习了？

　　大为振奋的众人各自爬起来继续去做任务——锄地了，乌七八和黎川想了想，放弃了下线的打算，更关键的是乌七八想起来这还是半夜，查完还睡不睡了，而且这一来一回也费时间，如今大家都争分夺秒的做任务，连带着两人都有了紧迫感。

　　看他们一溜烟跑远，封灵抬手搭在额角眺望，等他们跑没影之后，才同源感叹，“要是当初的我，估计也这么激动。”

　　源动了动脚，让封灵感受到它在听，“你当年学武也这么激动吗？”

　　摇摇头，封灵语气复杂，源能感觉到封灵的怅然，却很难理解她情绪为何如此变化。

　　“我投生到这里，就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孩子一样，那时我母亲带着我逃荒，最惦记的就是能吃口饭，一个每天脑子里只有吃饭、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人吃掉的人，哪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当初师父捡我回来，我满心满眼都是不会挨饿，不会被吃掉，至于学武，远不如一个馒头让我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