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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闻言惑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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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人间不到百日,困惑青衣的事很多,就像此刻自己听到的琴音,弹琴的人是重落,不管多久,不管多晚,青衣总能有意无意的遇见这个眼盲的琴师,不管多久,不管多晚,琴师也总能在青衣能听到的地方弹上一曲。是否真的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青衣自己也不由困惑,因为她如今总算晓得的情理便是,没有非情非故便这般执着的行为。
这又一困惑,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红袍道士,总是莫名其妙的到访,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有时只是看一眼,有时甚至都不看一眼。
这第三,便是客人里总有那么一个两个长得极不入眼,或者可以说是贼眉鼠眼,让人如何也待见不起来,就好像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值得一说的此人还不是客人。
具体事由如下:
青衣原本再试今日落红楼里给添置的新衣。
是件枫红纱衣,流云罗袖,质地上好。
“还是咱们青姑娘漂亮,就是好看。”
青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则美矣,就是说不出哪儿的别扭,便让小还给换了!
哪知小还去而不还,紧接着听到这样的对话:
“呦呵,这不是咱们还儿丫头吗?便是两月不见吧,倒生得越发水灵了。”
“还儿见过钟离公子,要是公子没什么事,还儿这便去了。”
“怎么?得了个了不得的主子,便不识得我了?江小还我告诉你,我钟离玉要的东西至今还没有得不到的,你江小还这辈子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今日让我寻得你便是你的命,你好得都得认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拉扯哭泣之声。
“还儿求你了,就放过还儿吧。”
一个响亮的巴掌,青衣出来看得的便是这一幕。小还左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嘴角淌下血来,再看这钟离公子生的尖嘴猴腮那叫一个讨厌,青衣不禁嫌恶不已。
钟离玉见青衣出来,讪讪道:
“在下钟离玉,不知这丫头出自姑娘苑里,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
“是这样,我家主上听闻姑娘能歌善舞,慕名前来相邀……”
“青衣一介红尘女子,多谢抬爱,只是这落红楼上各家都依足规矩,我北苑的规矩,想必钟离公子听说了吧!”
“青姑娘误会了,我家主上便就在楼下厅上,命我前来相邀。”
“即是这样……那青衣便就过去。”
不知谁家的猫窜上来,扯着青衣的裙角,青衣恨恨踹了一脚:
“好生没有教养的畜生,想这主人也不是什么好德行!”转身魅惑一笑,“钟离公子这便请了!”
青衣拉了小还回屋上了药,又磨磨蹭蹭足足花了个把时辰才下了楼来。
有句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青衣是不懂得,青衣更加不知道的是,不久的将来,自己正是因为今日这一莽撞而差点丢了性命!
堂下之人生得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肤色黝黑线条粗犷,要不是那一身青色儒衫,倒真看不出是个读书人。
青衣自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妖妖娆娆的目光看进那人的眼底,想从那潭从容淡定的江泓里看到一丝的虚伪作假,可终究还是失算了。那人仍旧从容的笑,眼里除了真诚便是坦诚,甚至都没有一般人看到她时的那抹惊艳,光明磊落的如一弯皓月。
这便是青衣初见乾秦的印象。
坐上去秦府的软轿,送行的人中不意外的有重落,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居然难得的还有落红裳,当抹白色出现在不多的众人之中的时候,就连青衣也染上了些伤感,甚至还有些感激,老马识途,在人间,落红楼是青衣的第一个家,或许隐约间大家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同,比如此去是非祸福无法评说……
落红裳说:“祸福所依,妹妹此去,尽力就好,他日重归落红,红裳扫榻相迎!”
重帘遮住了离别的伤感,青衣想,自己还会回来。
远远的吹来一阵风,掀起了轿子上的帘子。青衣抬手遮面,顺着指间,青衣看到了涯先,涯先一身大红绸缎的袍子在风中轻轻飞舞,斗笠下的发丝吹得乱了,就好像在青衣心底吹起的丝丝涟漪,黑纱押起一条缝隙,青衣看到了那人眼下的泪痣,好像一滴血。
涯先就那样站在那里,远远的。
青衣从怀里抽出一块青丝帕,抬手便抛了出去,人群里有人认出了那坐在轿子里的人,争着抢着要去拿那块儿美人帕,只是那丝帕像是长了眼一般地直直的飞落到红袍人头上,有话轻轻吹散在了风里。
青衣说:“涯先,你来了啊。”
轿子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钟离玉把青衣带到一个挂着‘清风堂’牌匾的厅堂里便退去了,细细打量,这清风堂的东西格局,虽质地上好却简洁朴素,不难看出主人的性情,清雅脱俗实在难得。
堂前有一桌子,桌子两边摆了满满当当的书,书桌上摊开来一本,青衣看了一下,上面写着《国是论》。自古这书房便不是女子出入的地方,而这主人却将青衣带入书房,不难看出这是抬爱和尊敬。青衣一介风尘女流,何时有这般用处了?
正在冥思之际,堂外进得一个人来,是换得一身明黄段子的乾秦。
“秦公子好雅兴,这样颇费周折的请小女子过府,不会是让青衣参观书房的吧?”
乾秦歉意:“姑娘就别为难在下了,以姑娘聪慧怎能不知秦某是何人,怠慢之处还请姑娘见谅才好。”
“小女子就是不知这天烽王朝的第一皇子不远屈就去风尘之地邀我这风尘女子所为何事?难道说有什么事是连您大皇子都办不成的?”
“姑娘说笑了,今日请得姑娘前来是有一件非卿不可的事。”
原来是一场才艺比赛,说事前些时日天烽出了个叫天阙的女子,貌似已故皇妃天涟,妖言惑众,迷惑君王,干预朝堂。近来出了个难题,说是假如赢了这天下第一美的名就可做这天锋的后,帝王竟也同意了。
青衣想了一会道:“不知这天涟皇妃可有同胞姐妹?”
“没有。”
“那皇子可知道这天阙比斗什么?”
“姑娘家比得莫不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舞,还能比就什么?”
“小女子擅长的便是歌舞……自当尽力了。”
乾秦欣然: “都说这青衣姑娘是个美人,今日才知原也是性情中人,此事得成,姑娘有何要求,乾秦都当尽力。”
如此,这事便这么定下了,青衣住进了秦府,一直要等到十五比赛结束。
乾秦是个读书人,自然是附庸风雅的主儿,给青衣安排的住处也是一样的处处书香。里面放置了一把古琴,想是乾秦特意安排的,倒是费心了
这几日,青衣在清王府上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抚琴。弹琴是青衣为人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是那个道士教会的,想来那个穿着红袍子的道士倒也竟是个缅怀的人,青衣想着想着竟也笑了。
这一笑里没有倾倒众生的魅惑和妖娆,就像那淡淡的月光一样轻轻浅浅的不着痕迹却回味无穷。乾秦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看到一个如人间仙子的青影指抚古琴轻轻浅浅的笑着,如沐春风。
有的人一辈子便也就是这么一眼。
乾秦身后的人咳嗽了一声,青衣和乾秦同时从梦中清醒过来,乾秦看的是青衣,青衣看的是他的身后人。
乾秦清了清喉咙,显得有几分局促:“秦某见姑娘一个人太过清静,这人以后就差给姑娘用吧。”转头肃容,“福才,可要好生伺候青衣姑娘。”
被叫福才的默然颔首。
青衣眼里的笑意却更加浓了,那福才右眼角下方分明着了一颗泪痣,纷乱红尘惹桃花的人。
“姑娘有所不知,这福才精通音律文墨,且武艺过人,有他陪伴,姑娘定会喜欢。”
青衣欢快地在福才身边打了个圈儿,扯了扯福才头上扣的那顶小厮冒:“青衣谢过殿下了,这人青衣喜欢。”
乾秦走后,如此情景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上演:
“来,福才,给姑娘捶捶背。”
那福才看也没看她,径自越过她上了床,躺平了就睡。
青衣佯装癫笑:“哪里来的小厮,好生的没规矩呀?”
小厮似是忍气吞声到了极限:“你笑够了没有?”
青衣不笑了,却是妖妖娆娆的扭到了床前:“我就是不知这涯先大师什么时候也爱管起下作牲畜的事了,还是大师不知道青衣是什么人?这般模样到青衣房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于我有私情呢。”
涯先噌的从床上窜起,扬手就要给青衣一巴掌,却是紧要关头劈在了床沿上,手顿时青了一大块:“别冲我这般笑,你不过是个蛇妖罢了,哪里值得本座上心,做畜生的就得有个畜生样,做了几天人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你还不配!”
青衣却笑的更加低贱了,眼里的魅惑怎么化都化不开,她踮起脚尖在涯先的薄唇上轻轻一吻,涯先的唇很冰凉,只是轻轻一碰便如屡寒冰,青衣捧着他的脸说:
“青衣一句玩笑罢了,大师何必当真,大师前来是为天阙的事,青衣都知道。”
涯先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换下一身红袍的涯先,虽然面上少了些红润,却不知怎的多了几分人气。青衣静静的看着他的反应,看着他如她所料般面无表情的推开了她:
“你那些套路对我不管用的,就省省吧。”
青衣黯然,旋即莞尔一笑:
“罢了,青衣所求不多。”
那之后,青衣身边多了个叫福才的贴身小厮,有一段时日成了秦府一道特别的风景。因为那两个人站在一起不论哪里都如此和谐,就像一幅画,即使大家都知道他们一个艳冠群芳,一个是弃如糟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