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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国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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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时,有一禁军突然来报:“皇上,急报!京城外突然聚集了数千西宿百姓,跪地请愿,求皇上放过江公子,听闻江公子要被处斩,他们群情激奋,有人当即写下血书,撞城门而死,求皇上不要冤枉忠臣良士!”
众人面面相觑,连江颖本人都受宠若惊,西宿距离此地,有几十天路程,真会有数千百姓,为了他,如此长途跋涉进京请愿吗?他认识的西宿人又不多,谁有如此一腔热血,以死相谏?
他和贺翎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是梁公驱使傀儡而来。
鸦城三千亡魂已被超度,尸首被埋在一个千人坑中,梁公为救他,竟将这些人都制成了傀儡,跋山涉水而来,没有魂魄,只有空壳,很容易被察觉异样,所以梁公只是驱使他们跪在了城外。
再编个死谏的噱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个磕得头破血流的锦衣卫也傻了,谁玩这么大的?命都搭上了!
玩不过玩不过。
人群寂静,冷砚心藏在其中,突然大喊道:“求皇上明鉴,江氏公子一定是冤枉的!民女当日卖身葬父,还是江公子出手相助,我说要为奴为婢报答恩情,他不但拒绝了,还给了我一笔安家费,他是个好人,不可能是妖孽!”
立马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也听说,隔壁五叔家靠江公子帮忙,才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
这群人,本就是锦衣卫家眷煽动的,多是在跟风凑热闹,压根不知江颖底细,见风向变了,又觉得能有三千百姓千里迢迢请愿,声势浩大,也便转了风向,加入其中,前一刻还扬言要杀妖孽,此刻却大喊:“求皇上为江公子伸冤!”
民意大过天,解忧也怵了,听贺翎道:“贺某不才,每日也会夜观天象,怎么没见到解忧道长说的异象?到底是荧惑守心,还是你妖言惑众!”
话一落地,他便举剑对准解忧,凝霜剑气凛冽,瞬间在解忧眉毛上凝结出一片薄霜,只剩微毫之差,就将刺入他眉心。
他壮起胆子反驳道:“这……天象如此,我身为钦天监监正,岂会看错?”
江颖冷哼:“不会看错?你真的确定吗?”
解忧点头,江颖陡然加大声音,说道:“诸位,这位解忧道长,曾是谪仙观门下弟子,与风眠师尊同辈。他早年修行时道心不足,贪得无厌,被逐出师门,混迹江湖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经人举荐入钦天监供职,油嘴滑舌爬上监正位置。皇上,此人的话能信吗?”
老底都被揭光,解忧脸红到脖子根:“你胡说!”
贺翎补充道:“荧惑守心之象,一旦出现,帝命必陨,据我观察根本没有发生。此人分明是受了有心人指使,妖言惑众,要借天象嫁祸江公子,他捏造这种谎言诅咒陛下,其心可诛!”
江颖附和:“这种包藏祸心的废物,也能在钦天监爬上最高位,到底是谁举荐他的,谁指使他的,还请皇上明察!”
魏尘冷汗涔涔,心道玩完了。
“蠢货。”凤卿歌面无表情,不知是骂解忧,还是骂他。
魏尘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已经在盘算,到底拉谁出来垫背。
凤卿歌仍旧笑吟吟的,安抚道:“我南楚钦天监监正,由国师兼任,国师则由谪仙观掌门担任,此乃八百年来的惯例。风眠师尊推脱门中事务繁忙,没有出山做国师,才给了此人可乘之机,本公必定会查明真相,眼下,还请贺师尊不计前嫌,接过国师一职。”
解忧山穷水尽,知凤卿歌发话绝无戏言,当即怒上心头——
在他看来,谪仙观掌门之位该是他的,国师之位也该是他的,风眠师尊当年抢了他的掌门之位,如今,他的徒弟要来抢他的国师之位了。
他决心玉石俱焚,大喝一声,抢过刽子手屠刀,迎面劈向贺翎,贺翎闪躲,并不还手,只劝道:“小师叔,放下吧。”
江颖明白其中关窍,知道贺翎不好出手,一旦还手,便是忤逆前辈。
贺翎温文尔雅脾气好,他这蛇妖却暴戾恣睢,他当即将贺翎推至一旁,抢过贺翎手中剑,依葫芦画瓢,使出一招“不负三光。”
贺翎嘴角微微上扬,这一招是当日北琅使团来时,他与冯景澜对战是用的,乃书翁亲授的凝霜剑法第一层。
当日他在桃源仙境中,观花开花落,一年之期,才将这第一层参透,只用过一次,江颖竟把那动作记在了心里,能重复出个七八分,虽未悟得其中境界,使出来震慑解忧之辈,已是足够。
他想,江颖果然天赋异禀,元明澈没挑走眼,可他为何要把这样一个好苗子放养呢?
他再看,只见江颖剑势逼人,杀气腾腾,只此一招,几十式下来,逼得解忧连连后退,凌霜剑乃诛邪利器,解忧身上不干净,江颖最后迎面一剑,没触及他,他已被那剑势逼得吐出老血,连连咳嗽,险些呛到。
贺翎皱眉,凌霜剑虽凶,但对上凡人,并不会发挥凶性。
解忧力有不逮,且只一眼,就察觉这是书翁的剑法,自知碰上硬茬,不再缠斗,手往腰间一晃,炸出一团毒瘴烟雾,倏然消失。
贺翎接过剑,笑道:“天赋不错。”
江颖却笑不出来,疑惑道:“解忧道长……竟是魔道中人?方才遁走时用的那瘴气,分明是邪魔产物。”
贺翎挑眉道:“是啊,魔道中人混入京城,还爬上了国师之位,举荐者,果真是其心可诛。”
魏尘又惊出一身冷汗,求助似的看向凤卿歌,凤卿歌打圆场道:“此事吏部有责任,风眠师尊不曾出山,如今贺师尊继任谪仙观掌门,可不能放手不管了,还请贺师尊怜悯我南楚子民。”
三言两句,责任推得干净。
贺翎冷笑了声,说道:“此事不急,当务之急,是要为江公子沉冤昭雪。”
他目光坚定,拔出凌霜剑道:“我这凌霜剑是八百年前,静淑道人锻造的,流传至今,乃诛妖神器,江公子是否真是妖孽,一试便知。只是这一次试完,若江公子不是妖,还请诸位给个说法。”
江颖埋头掩饰心慌,他真的是妖,这一剑下去必定灰飞烟灭。
贺翎明明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提议?
不,贺翎在笑,江颖闭眼,强行冷静下来,直觉告诉他贺翎绝不会害他,即便是要收了他,他也认了。
那一剑,凛厉迅速,插入他的肩窝,鲜血潺潺流下,倒是不怎么痛。他等待着灰飞烟灭,抬手哀伤地看了贺翎一眼,却发现贺翎的眼神,比他还要难过痛苦,这一剑,分明像是扎在了贺翎身上。
“嗖”地一身,贺翎拔回剑,江颖捂着一肩血水,跪倒在地。
贺翎把他扶了起来,昂首挺胸道:“都看到了吧!江公子,并不是妖!今后谁再敢妄言——”
“杀无赦!”凤卿歌打断了他,又补充道:“并处以绣刑。”
他看向傅帝,问道:“这样处置,陛下以为如何?”
傅帝疑惑道:“不是你说……”
他话说一半,闭了嘴。
不是你说,要江颖死无葬身之地吗?
傅怀宥一怔,看一眼江颖,沉声道:“朕恕江颖无罪,今后谁再敢妖言惑众,律法处置。”
魏尘见风使舵,吩咐道:“来人,快把江公子扶下去疗伤。”
一锤定音,其他人不敢再多嘴。
贺翎扶着江颖下台,江颖流了一声的血,却没那么痛,尚且可以忍受,并没有灰飞烟灭。他觉得奇怪,看了一眼贺翎,发现贺翎亦在看他,且神色担忧问他道:“感觉如何?”
江颖:“无妨。”
他皮外伤自是无妨,并不知凝霜剑气经桃花咒作用,回到贺翎体内反噬,冲击涤荡,几乎是把灵海搅了个天翻地覆。
众人忽见一黑衣道长,掠空而来,稳稳落在江颖身侧。他取下斗笠,露出真容,漫天云霞顿时染得绮红,云霞里,太阳光辉四射,一轮明月亦显现出来,日月同辉,各种神鸟神兽,现身上京街头,可望而不可触碰。
恍惚间,叫人以为是画册中八百年前两位道人飞升的盛景再现。
贺翎神色一凛,跪拜道:“晚辈贺翎,恭迎明澈道人降临!”
场上不少虔诚的信徒,细看去,果然这黑衣道长,和道观的雕像一模一样,顿时惊愕不已,纷纷下跪:“恭迎明澈道长降临!”
这下,连皇帝也不得不信,愕然跪下。
元明澈一把扶起江颖贺翎,小声道:“师父来晚了。”
他装模作样咳嗽两声,抚着胡子道:“江颖乃我座下三弟子竹麟,放他入世只为历练,今功德圆满,将归天庭,若有失德之处,本仙自会处置。”
凤卿歌最先站起来,讨好似的说道:“如今南楚有战事,国祚不安,可否请上神留下竹麟仙使,庇佑我南楚?”
傅帝附和:“但求仙使为苍生计,留驻我南楚。”
洗刷了嫌疑,江颖自然欣喜,然江氏一案,疑云重重,他想留下,为太傅沉冤昭雪。
他怀着劫后重生的狂喜,转身看向贺翎,却从他神情里竟看出一丝落寞。
“你想好了吗?”贺翎问他。
“是。”江颖点头,见贺翎脸上那种失望情绪,更深了一层。
江颖:“不好吗?”
元明澈巴不得放养,插话道:“很好。”
“是很好。”贺翎浅笑,向傅帝禀告道:“禀告陛下,臣请愿让竹麟仙使担任国师,谪仙观门中事务繁杂,我抽不开身,想让竹麟师弟代为打理。”
凤卿歌应道:“如此甚好。”
一切都尘埃落定,江颖扛着狗血烂菜叶被押解进校场,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出去时,倒成了千尊万贵,被所有人跪拜的竹麟国师,心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