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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落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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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日出我更喜欢日落。日落比日出更让人回味,因为日落后,我们总会叹惋,会感慨,正如那句“风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夏天的日落来得比冬天明显,也比之浓烈。我最轻松的那个暑假经历了很多快乐的事情。人们常常会忘记,痛苦比快乐更令人刻骨铭心,快乐一时之间会消逝完全,而痛苦却一直隐藏在你身体的一个角落,等待着某一天突然出来折磨你的思想。所以我从不寻找快乐,而是试着规避痛苦,即便痛苦来了,也会使我更好接受一些。
所以我是乐观主义者(呵呵呵)。但是快乐自然降临的时候,我没办法不去接受它。我站在山顶的时候,那一轮橙灰橙灰的太阳已经落下了一点点屁股。我承认,眼前的景象并不打动我,我是来等待日落后的那一抹深沉的蓝色,我对之着迷许久,似乎已有了几个世纪。
但是我却失神了。对于我来说,日落才是真正令人沉醉的开始,而对人们来说,一天的清晨才是开始。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喜欢一切正在消逝的东西呢?也许是的。我的回忆文件袋里,有一个放在加密盘里,充满着欢乐的配乐和照片。我以为我不会再把它拿出来了。
那天的落日正如山顶,给人迷幻的感觉,就像徘徊在阴曹地府。当时,母亲还在做一个小小的酒馆,我经常在那里晃,喜欢那里久久萦绕着的书本混合咖啡的香气。母亲那段时间应该是外出了,似乎又去了日本,正巧那时Frank和哈德莉都留下来照顾我们小孩子,虽然他们也都还是孩子而已。天色已经晚了,我和哈德莉锁了门,Frank在我们锁门后突然造访,他带了一个长头发,性格随和的女孩,从酒馆的窗户垮了进来。Frank比我大七八岁,不羁,诙谐,幽默,聪明,长相清秀,总是能想到花招使我们尽兴。
我们摸黑在酒馆里吃东西。不知道是我的记忆问题还是事实,那晚似乎只有月光投射进来。我们说笑,谈着一些话题。每次Frank说话,哈德莉总是安静地听着。我们揣测Frank带来的女孩是女朋友,Frank却解释说只是亲戚。这是一个小小的前奏,不久之后,还是在我母亲的酒馆里,那时母亲已经回来了。
那天人员格外地齐全,弟弟却早早睡了。
我看过书后觉得有些疲劳,打算在小隔间里睡觉,所以没有开灯。这个隔间很奇妙,装修地就像秘密会议室,还放着一架廉价钢琴,一把不知正主的吉他。我刚刚踏进们,Frank和哈德莉坐在黑暗中,很近,很亲昵。我早已知道了,他们却笑着说在看手相。这么糟糕的解释估计说给野猪的儿子都不会信。
我下意识认为我该高兴。所以我很高兴他们在一起了。后来夜色又晚了一层,Frank和哈德莉坐在外面跟母亲聊天,就算是公布恋情了。我却和卡尔坐在里间,对坐谈话,他一直在往被子里倒威士忌。当时我和卡尔不算是很熟悉,他给我分享了很多事情,包括尼泊尔的事。我的好奇心被勾起,将那对“新人”暂时抛之脑后。我们聊了很久,聊完那一次过后我就很尊敬卡尔,虽然他年纪最小,只比大我四五岁,但是他走过很多地方。性格最洒脱,内心很宏大,却只表露了内心的百分之十。
我和卡尔加入了他们的聊天。Frank一直握着哈德莉的手,而哈德莉却显得有些腼腆。里间是黑暗的,弟弟在里面睡觉。我们头顶的灯光照得人眼睛生疼。卡尔拿起吉他,弹了一首柔情版的《Perfect》,歌词令人心动。卡尔很有才华,他热爱音乐,并且钻研得很深,我甚至认为他要弹一首歌就像我写一个字一样简单。那时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美好的,这个画面在我的文件夹里一直都是慢镜头。《Young and beautiful》。
故此我发现,日落后能使我心情愉悦。我和母亲也经常彻夜长谈,那是在之后。小时候的我对身边寻常反复的东西显得格外不珍视,我认为,循环就是循环,如一个圆圈一样不会被打破。小时候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触摸琴键,特别是看到我优秀的钢琴老师,因为琴键就是循环反复的。我也讨厌唱片,因为它们总是几首歌来回地播。我和母亲的关系很紧张,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学同学和他的母亲亲昵得如同一对姐妹。有什么东西,瞬间在我心中垮掉了。在那个我还没去世的时候,那一次是我人格的第一次崛起。我很嫉妒,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然后我就离开了。那时的我才十二岁上下,却孤独得跟个七十岁老人,我日日夜夜地待在家里读书,东野圭吾,菲茨杰拉德,列夫托尔斯泰,米兰昆德拉,渡边淳一,村上春树……我曾经发过三次高烧,有两次自己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过一段时间就自愈了,还有一次被亲戚察觉了异样。我坐在医院的凳子上,就像一个等待着自己癌症报告的老人,凌晨的医院空旷又阴冷,我一直望着墙壁。我离我的同学们越来越远,甚至开始厌恶这里。
最终,我回到这里,开始计划谋杀。我打算把那个老人彻底杀死。那时,我跟母亲的关系渐渐好起来。我开始了解他。
也开始了解弟弟。他跟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单纯,善良,快乐。他喜欢画画,自学成才,还富有空想的潜能。他性格比较内敛,但是有了熟悉的朋友又很不一样。我终于开始担任哥哥的角色,后来我才发现我们更多的像是伙伴,我不会照顾人,而且性格很差劲。他虽然也会不高兴,却很包容我。他是个好弟弟,而我不是个好哥哥。
我有个朋友很像他。所以才能成为我的朋友,那位被我称为朋友的人跟我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就像我弟弟和我的关系。
我是一个奇怪的结合体。最明显的缺点就是喜欢放大自我。所以我的梦境很少有别人造访,总是我一个人。也许是过于波澜不惊,所以我最喜欢恐怖片,除了科幻片,还有名著改编的电影外,我深深地沉迷在恐怖片之中。
是一片海域,海面波澜不惊,只有我的船桨划起海水泛起涟漪的声音,整个世界除此之外都没有声响。我一直划,我知道,这又是一次没有终点的旅行,而我可以就这样一直划很久,因为时间不存在。现实生活中,我忍受过辱骂,忍受过某一天的诸事不顺,忍受过自己的一潭死水。我有个舅舅,是我母亲的亲弟弟,我母亲与普通的父母不同。一般的父母总喜欢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的孩子,即便自己的孩子十分优秀,而我的母亲,即便我永远都固守在自己的领地里,也不活泼开朗,也没有过人才华,他也有自信在别人面前大肆夸赞我。他能把一根稻草说成一块金子。我舅舅一听,就回家教育我懂事乖巧,成绩优异的表妹,表妹一听,就觉得我是什么不得了的人。误会是很可怕的,无论我怎么解释,表妹更愿意相信我很牛逼,我只是在谦虚。我一急之下,就把自己先诋毁了再说,只要摆脱这不明不白的了不起,我不在乎我在表妹心里是什么形象。我跟别人只是不同,而不是出类拔萃。真正出类拔萃的人,一定是不乖戾的。
我不仅乖戾,还患有潜在的人格异常。我要么就搞出个天翻地覆,要么就安安静静地在图书馆度过我的余生。如果我最后死于刺杀,那么我死也瞑目了。当初林肯下定决心发行绿币的时候,可没有心心念念着自己的性命。
我的音乐列表里有一首纯音乐,是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Last dance》。它给我的意境就像是从黑压压的荒原走向黑压压的森林,而不是舞者在舞台上跳的最后一支舞。我喜欢走路,而且可以一个人走很长很长的路,但若是有一个可以聊天的伙伴,那个过程会持续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