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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宣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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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偶有掌灯的仆从路过。
明月苑中,墨倾华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眸中明灭不定。
偶有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之声传来。
陛下的旨意来得很快,昨日才告知阿爹,今日便已派着杨公公前来宣纸。
丞相府上下齐齐跪拜,低头叩首,不敢张望。
太监尖细阴柔的声音渐渐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墨氏有女玲珑,端赖柔嘉貌色皆宜,聪慧温良,深得朕心,特封为柔妃,赐居望月殿,不日进宫,钦此!”
墨丞相颤抖着接下圣旨,心中戚戚然。
这天子是逼着丞相府与将军府相看两厌,无论朝堂内宫,皆是竞争之态。
这天子虽初初登基,左右不过几月时间,却是将帝王制衡之术,学的颇为精巧。
前些日子的退婚,加之这几月对于将军府的重视,这位天子可谓是将帝王心术,学的十成十。
杨公公看来眼匍匐在地上,丞相府的众人。
瞥见天子尚为太子时,欢喜的那位丞相府养女。
那女子一袭白衣曳地,头低低扣着,看不清神色。
背直直伸着,恭敬而漠然。
杨公公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转了眼神,瞥向一旁浅蓝色蚕丝罗裙的那位柔妃娘娘。
派了几位年纪尚小的几位小太监,接手这新晋妃嫔的衣物。
又耐心等着这位新晋的柔妃娘娘同她的丞相阿爹告别。
但见女子泪眼朦胧,蓝色袖摆轻轻遮住脸颊,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姑娘,大抵是不大愿意进这皇宫的。
丞相夫人省亲回来的时候,找遍全府,未见其身影,却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进了后宫。
心中气愤,又听闻前夜二小姐在明月苑中,与大小姐半夜谈心。
便觉此时有诡,断不是表面这般。
丞相夫人一向讨厌这位养女。
此女颜色才华俱佳,为人温和,与生母相像至极,令丞相夫人生厌。
丞相夫人是个顶顶彪悍的女子,府中上下,莫不畏之。
其有爱女,名唤玲珑,乃是丞相府中,丞相夫人唯一亲生血肉。
丞相府中小少爷,生母不详,乃是丞相府中唯一男嗣。
丞相夫人虽然不像宠爱二小姐般,宠爱这小少爷,却也不会像厌恶大小姐般,仇视小少爷。
丞相夫人带着一众婢女,疾步走过明月苑前廊,直冲墨倾华闺房而去。
但见房中女子袅袅婷婷,一派闲适。
清一色素色裙摆着身,手捧着一本薄薄的书,桌上摆着些许点心,眼角眉梢带着些悠闲的笑意。
丞相夫人见此女眉眼舒畅,又想起只身前去宫中的爱女,怒上心头,竟丝毫不顾官家夫人的体统。
一边抬手甩巴掌,一边怒骂:“贱种,安敢害我儿!”
这巴掌起势狠厉,端的是半点不留情面,若是打上,这脸上恐少不得生出红肿之态。
墨倾华倾身避开,却听见屏风外,似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墨倾华眸中暗色渐浓,避开后,就着这位丞相夫人的掌风倒下。
暗暗捏了一把脸,将其捏的通红。
抬头眸中泪光闪闪,楚楚可怜;“母亲,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墨丞相刚刚下朝进来的时候,便听闻,他这位正室夫人,气势汹汹的来明月苑中的事情。
来不及换下朝服,便直冲明月苑。
便亲眼瞧见了刚刚那一幕,又见爱女双眼通红,眸中委屈。
连想起来刚刚在屏风外,那一声怒骂,脸色便立刻难堪起来。
他母亲为他娶得的这位正室夫人,真真儿令人生厌。
没有半点官家夫人的体统,这便也就罢了,如今,竟是学做市井泼妇,以此态欺负起养女来。
墨丞相急急指着丞相夫人,怒骂:“丢人现眼!”
走向前去,将摔做在地上的爱女扶了起来。
丞相夫人脸色渐暗,怒气难收。
竟是没有想到这养女居然和她玩起了心眼。
这女子一向逆来顺受,如今,竟然敢算计她。
又想起爱女玲珑,心中更为气愤。
只是,想起墨丞相的性格,便收起怒容。
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立刻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夫君,你为何将玲珑送进宫中,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墨丞相听她如此作问,又想起小女玲珑离去那一眼泪眼朦胧的模样,心突然就软了起来。
秦氏如此,也确是情理之中。
墨丞相不好再怪罪下去,只好软了声。
“秦氏,你便放宽心些,只要我丞相府不倒,便是陛下,也不会轻易教玲珑吃苦,玲珑此去,便端看自己的造化。”
“陛下的心思,便又是我们一介臣子可以置喙的。”
“便更与倾华无关了。”
丞相夫人听墨丞相如此安慰,也不再言语了。
心中却是酸水直冒,不大好受,这狐媚子仗着与那贱人相似的脸,竟是直接抢夺了,夫君所有的宠爱。
怨不得最终踏进那波云诡谲皇宫之中的,竟然会是她的玲珑。
墨倾华不动声色的,瞧了丞相夫人一眼,眼底带着嘲讽。
想起她初初进入这丞相府中,这位丞相夫人盛气凌人的模样。
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丞相派来心腹前来接她。
勾栏院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净。
墨倾华穿着一袭白色云罗裙,裙角沾染了血渍,在漫天的洁白的雪色之中,这一抹红色宛如盛开的梅花,孤绝惊艳。
她坐上了前往新生的道路,告别过去,也似乎告别了在勾栏院中,这些年来,见识到的一切。
还有,那个始终低眉颔首,惹男人流连忘返的,她的母亲。
踏进丞相府府门,便瞧见了,一位身穿狐裘,满眼幸福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貌美,虽不及母亲,但却有着,母亲没有的华贵。
正是刚刚生下爱女的丞相夫人。
母亲生性不羁,奈何生作了女子,又入了勾栏,便只得学些惑人的本事。
而她,自幼在勾栏院中长大,见识颇多,其中以男女之事居多。
便不大相信爱情这东西了。
只是丞相府中,院墙高高筑起,冬有热碳暖房,又有热汤暖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快要让她忘记勾栏院外,那一日刺骨的寒冷了。
才忘却记性,对那玉树临风的公子生出了几分情爱之心。
听闻侍从的话,那女子原本带着笑意的眉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有些刻薄的神情。
她睥睨着她,居高临下,带着轻视和不屑,看着脏东西一般看着她。
身后仆从成群,每一个皆是冷眼相待。
她紫色的狐裘在寒风中泛着暖意,与墨倾华身上的单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用力的抬起她的下颚,逼迫她直视她,声音冰冷。
“不过我脚下蝼蚁,竟然平白得了将军府大小姐的名号,若不安分,便是踩死,夫君又能将我如何?”
那女子眼神冰冷,看着她。
眸中,杀机尽显。
墨倾华瞧着她的眼神,竟然生出了些怜悯。
这样高贵的女子,竟然也有这般丑恶的一面,这与那勾栏院中,爱而不得,前来闹事的仆妇,有何不同。
只是,后来,这点子怜悯,都随着这些年,这位高贵的丞相夫人的磋磨,碾成了碎泥。
越是长大,便越发生出失望之感,生出叛逆之心。
母亲生的好看,却活的不大漂亮。
目光所及之处,也不过来勾栏院中的,形形色色之人。
墨倾华被扶着站起,眼神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母亲莫要担心,既是陛下亲自同父亲求取的玲珑,定当会善待玲珑!”
丞相夫人听完此话,原本已经被隐忍住的怒气,立刻喷薄而出。
瞧着墨倾华的目光几乎淬了毒。
“墨倾华,你胡说八道!你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都没能斗过将军府的那位二小姐,我天真善良的玲珑又怎么可能斗的过。”
“你决计是自己名声毁了,便也见不得玲珑好过,诚心想要毁了她,是不是?”
“夫君,她这是想要害死我的玲珑啊!”
墨倾华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中滑落,轻轻摇着头,委屈道:“母亲,你误会我了。”
墨丞相对丞相夫人,一向不大喜欢。
本就不是他喜爱的女子,家中长辈强塞进府,又设计下药得了一女,现又对爱女这般言语,当真是不知死活。
墨丞相已经不大想要解释。
这样的夫人,真是时时刻刻教他不省心。
天子旨意,岂能由他人左右!
与倾华又有什么关系!
墨丞相发怒,甩袖离开。
“将夫人带回自己的房间,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近几月,便别出房门了吧!”
丞相夫人没想到墨丞相居然会这么对她,朝着墨倾华的方向,投去不善的眼神。
墨丞相看着头疼,又转身示意墨倾华和他一起离开。
墨无痕回到府中的时候,便听说了此事。
便迫不及待的,命人将今日面见天子时,君王赏赐的,也是阿姐最爱的甜腻腻的桃花酥,带去了阿姐的明月苑中。
想到今日之事,生怕自家阿姐起了歉疚之心,白白受这丞相夫人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