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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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三教高层正在审理一桩公案，棠华昭云受忧患深之邀前往扇宇定锋坡，龙门道诸事暂且托付三司三监共理。
扇宇素来清净，确是静心养生佳地，无奈身居高位，难得脱俗。
抵达定锋坡第二日，她便接到三监奏报，言天章古圣阁已将多年前三槐城一案查清了结，证实乃陌上尘从中挑拨，致使徐行与冷非颜反目相杀，酿成惨剧。
幸而冷非颜因怨气不散而被正一天道封入鬼楼，后鬼楼受叶口幽舻撞击崩坏，恶鬼四散，冷非颜鬼魂阴差阳错之下竟附体于徐行之身，更暗中与素还真达成协议，几经波折，方才逐渐揭开当年阴谋。
“唉。”
看完奏折，昭云不禁感慨而叹。
“水落石出，沉冤昭雪，何以叹息？”
忧患深轻轻拨弄绯玉茶杯，不改悠然闲适风姿，仿佛自己并非执掌三教仲裁决断与兵马大权的上位者，而是一介白衣隐士。
昭云将手边奏折与邸报交给随行女官收好，轻声道：“只叹往事已矣。”
作为有着相似遭遇、曾经沦落天涯之人，她对冷非颜的遭遇不得不报以唏嘘。
忧患深与昭云多年故交，棠氏家族尚存时，更是世家交谊，亲眼见证了棠氏自鲜花烹烈到零落成泥的过往，也看着棠华昭云披荆斩棘一路行来的历程。也因此他了解她最为憎恶两种行为：一者栽赃陷害，二者同室操戈。
此刻见她满面幽思，知晓冷非颜一案让她忆起了往事，也不便多谈，只默默注视着绯玉茶杯随水温下降而变色，半晌方道：“以鬼魂附体之法重返阳间洗冤，也算是一大奇谈了。”
“哈。”棠华昭云微微一笑：“确然。消息传出，儒门天下又多一异闻。”
子不语怪力乱神，儒教一向对神鬼之事不以为然，若有儒生弟子涉入此道，往往被视作不务正业，遭人白眼。
如今一名活生生的还阳之鬼重掌三槐城儒辅之责，倒也真是造化弄人。
忧患深把玩着手中黑绢云龙扇，漫不经心问到：“最终处理结果呢？”
“陌上尘脱逃，天章圣儒决定将继续委任冷非颜重整三槐城。”
“借故友躯体再掌儒辅吗？嗯……此等异事，也唯有儒门天下能容。若在儒教旧制之内，不知会遭到多少非议抵制。”
“耶，此乃儒门龙首实利精神自上而下贯彻有道的体现啊。”
“驱使鬼魂效力，确有龙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风范。”
昭云与忧患深相视一笑。
任何派门欲在俗世中生存，必要依靠源源不断的门生弟子支撑。儒教传承千秋万代，根深枝繁，纵使体|制腐朽、礼教束缚过甚，仍无需过于担忧人才不济；而儒门天下选择脱离旧制独|立其外，却是只能自谋一套生存之道。
这生存之道，第一要务便是得人。龙宿与昭云皆深知此点重要性，因而儒门行事风范，素有百川归海广纳贤才的大气。纵观当初为儒门天下鞠躬尽瘁奠定基业的栋梁之才，便有不少来自儒教旧制。曾有儒教高层酸溜溜地引用市井俚语评论儒门三监司高调招揽贤良之举：石敢当搬家——挖墙脚。
是以昭云听闻天章圣儒继续任用冷非颜，并无任何不悦，反而心自赞同。
三槐城乃冷非颜、徐行与陌上尘共同创立经营，亦为儒门贡献良多；若因此番动荡彻底凋敝，城中儒生茫然无依，即便儒门另派儒辅稳定局势，毕竟不及冷非颜人望影响，时推日移，难免造成人才流失。
徐行亡、陌上尘叛，既然冷非颜自黄泉归来，令他重掌三槐城理所当然。至于其鬼魂身份……呵，若纠结于此，真真刻板迂腐，绝非儒门宗旨。
此案悬疑至今，总算有一个圆满的结果，昭云暗忖天章古圣阁必能将后续事项处置妥当，便终止话题。
“言归正传，三教仲裁此回邀约，究竟是怎样的公案，非要吾前来参与？”
“此事说来也算是与儒门有所牵涉。”谈及公务，忧患深依然未表现出一丝紧绷感：“自鬼楼开启，覆天殇之名重现江湖，有关九皇座的风言雾语便开始甚嚣尘上。吾想你应该也有耳闻。”
“九皇座吗？嗯……”
提起此事，昭云首先想起天章古圣阁上一任圣儒百里云生。
从古至今，无数门派湮没于江湖风波之中，龙宿为避免儒门重蹈覆辙，向来约束众分支不得涉入武林干戈，非到必要时刻，龙门道众高层也鲜少直接插手支派具体内务。
儒门立派数代以来，唯一的例外便是百里云生。
古圣阁在儒门中执掌仲裁监察之职，龙首特许圣儒可便宜行事。久远之前覆天殇祸乱武林，段章甫力邀当世九大高人共同对抗，时任圣儒的百里云生深思之后决定参与。后九皇登台，齐心诛灭覆天殇，挽狂澜于千钧一发，可谓功在武林。
然而百里云生之陨落，也始于九皇座。
回忆当年之事，棠华昭云面色有几分黯然：“段章甫大肆屠杀之举，吾至今依然不解。”
忧患深闻言手腕轻抬，判令莫何便呈上三封信件，在桌上一一摊开。
“你的疑惑，此回或许能得解。”
“哦？仲裁请直言吧。”
“有人向三教高层控诉，言九皇座乃是一桩阴谋，凡登台者必会身亡。消息显示本次儒流座候选者，便是天章圣儒。”
“嗯……？”昭云沉吟片刻：“那么仲裁打算受理此案吗？”
“初代九皇座后事皆由各派自行解决，连有关段家后人的审判也未经高层过问。若吾现在涉入，前仇旧怨一时难解，恐怕对时局影响不利。”
“所以，仲裁打算交由涉事派门决断？”
“只是初步设想。再过几日，道佛二脉亦有使者前来，商议过后方可定下。”
“也好。”
出于儒门宗政的立场，棠华昭云并不希望天章圣儒参与九皇之局，然而时势逼仄，显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待几日后儒道佛三派相关者聚首，商谈争议又是一番时间与精力的消耗，昭云勉强按捺不耐，最终却等来九皇座诸人感染磷菌，天章圣儒与玄武真主先后发狂而被蜀道行所杀的消息。
无意再平白虚耗时间，昭云先行告辞，径直回转儒门。
“参见宗政大人。”
踏过龙门道玉阶直入含章殿，殿内儒门文武要员纷纷起身行礼。
棠华昭云坐上首位，挥袖示意免礼，开口便直奔主题：“少陵御史，天章古圣阁究竟发生何事？”
少陵御史执掌儒门赞书，授法令，有纠察弹劾之职，与古圣阁常有往来，当下便将近期发生之事理清详述一番。圣儒身亡，儒道两派冲突依然未曾化解，而江东儒林又不知何故也被卷入其中，局面不可谓不乱——可以说，儒门天下至今尚未涉入如此严重的事件。
“江东儒林现今掌阁是何人？”
“羽文千释易伯书。”
昭云眉峰一挑，不悦道：“荒唐！圣儒因染病发狂而与道门结怨，他身为江东儒林掌阁，不思化解之法，怎可推波助澜？！”
陆华娥微微屈身致意：“宗政大人，目前圣阁群龙无首，已上书请儒门奥援。”
“嗯……”昭云凝思片刻，说出一个人名：“桐文剑儒。”
“属下在。”
“授汝临机决断之权，立刻前往天章古圣阁，代理圣儒之职。”
“遵命。”
看到桐文剑儒沉着的面容，棠华昭云心中略定。桐文是她近年来最得意的弟子，可堪大用；但她仍不禁谆谆嘱咐：“如今圣阁深陷与道门的冲突，而磷菌已在江湖肆虐为害，此行务要慎重行事，及早脱离风波。”
“属下知晓。”
“嗯。事不宜迟，去吧。”
送走桐文，她又下达一连串诏令。
“中书客，传令各支派慎防磷菌感染，一经发现感染者，立刻隔离，死者及时焚化处理。蒙山飞燕，持吾令牌拜访药王谷，求访预防之方。”
“是。”
“少陵御史，将陌上尘自儒门除名，其斑斑劣行由言官全数载入史册！冷非颜与天章圣儒身后事，待桐文剑儒回转，你二人共同处置。”
“是。”
“宗政大人，关于蜀道行之举，吾等应如何应对？”
尽管清楚事由，但陆华娥肩负雅谏之责，必须对侠刀任意制裁天章圣儒一事有所表态与反应。
棠华昭云微阖双目：“此事，吾会与龙首大人商议。朝会到此为止，众人各行其责。”
文武重臣纷纷散去，以最快速度展开行动，而昭云一手按住凤椅雕刻，一面望向殿外黑云滚滚的天空。
“侠之刀对吾儒门动杀，磷菌毒源处处爆发……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一叹之后，她迅速收敛情绪，前往疏楼西风。
却不料，疏楼西风已有访客。
“执监，久见了。”
昭云微沉的表情转淡，客气而疏离地颔首：“剑子。”
见她前来，龙宿轻轻放下水烟管，不疾不徐道：“昭云，汝行色匆匆，但汝之来意吾已明了。”
发现龙宿微不可查地瞥了瞥剑子，昭云若有所悟，语气愈发冷冽：“其余诸事无需龙首费心，唯有蜀道行之事，特来询问。”
龙宿示意仙凤为昭云斟茶，而剑子已忍不住开口道：“磷菌病毒难以自抑，导致儒道相杀惨祸，吾相信侠刀此举，意在救而非杀。”
昭云已想起剑子仙迹与问侠峰以及蜀道行的交集，而更让她关注的，却是龙宿眼中瞬间流转、隐藏至深的怒意。
因此她将自己的表态转往更加愤怒的方向，带着几分冷冷的质问直面剑子仙迹：“侠刀似乎并无制裁儒门之人的权力吧。”
剑子颔首，表达自己理解昭云的怒火，却进一步劝解：“儒门内务，剑子无权指摘。但请执监暂息雷霆之怒，体谅侠刀之苦吧。”
昭云闭目不言，龙宿淡然一笑：“剑子啊，汝的劝说不到时候。”
剑子仙迹心知他二人必要深谈，也不便再干涉，遂起身告辞而走。
昭云随即缓和表情动作，轻轻拿起茶碗。
“昭云，汝真是好一通怒火啊。”
龙宿似笑非笑。
昭云轻啜一口香茗，抬眸之间已不见之前怒意，无奈道：“吾之怒火，可是为掩盖你之怒火而起。”
“哦？蜀道行为救而杀，情怀值得敬仰，吾怒从何来？”
“无意义的话吾不想多说。古圣阁方面吾已派遣桐文剑儒前去稳定局势，相信他能处置妥当。至于蜀道行，你若无异议，公事公办如何？”
“好啊。”仙凤上前换茶添水，氤氲的白烟中，龙宿的眸光有些飘渺，显得虚实不定：“就有劳汝公事公办吧。”
虽得首肯，昭云却心如明镜。
此事，恐怕难以善了了。
<天阶流云.大暑.完>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