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岭木一高 ...
-
盛夏傍晚的风裹着未完全散去的热气卷起少女的发梢轻扫脸颊，天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扒在石围栏上的身影，楼下熙熙攘攘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般遥远。
“我要走了，你还要看多久？”垂着眼眸百无聊赖对着楼下的人流发呆了好一会儿的少女刻意放大声音提醒。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戴眼镜的少年眼神躲避地走到她旁边，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却又不肯主动开口，同她一样，手撑着下巴搁在石围栏上。
“今天傍晚的天好漂亮。”沈知倾似乎对对方复杂的心理一无所知，抬起头开始看晚霞。
付子伊“嗯啊”地应和了一声，也跟着抬起头看天。晚霞确实很好看，但他完全没办法专注在眼前的景色上。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旁边的少女忽然叹了口气。他刚偏过头想问她怎么了，却被她接下来的举动吓愣住。
沈知倾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衣领，鼻翼翕动，嗅到的除了少年洗衣使用的肥皂香气以外，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消毒水味。
付子伊的大脑正因为对方的突然靠近成了一团糨糊，整个身体僵在原地，自然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躲过她搭上自己肩膀的手。
“！”付子伊回过神来，面色涨红，往后退了好几步，“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沈知倾朝着他的肩膀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你衬衫上的血迹是不是刚溅上去的。”
“你杀人了？”沈知倾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你吃饭了吗”，但表情又完全看不出像是在开玩笑。
“当然没有！”付子伊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抿唇不语。
沈知倾见此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态度，随即退后了两步直视着他的眼睛，自嘲般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付子伊攥了攥拳，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不是——”
“没关系，”沈知倾打断了付子伊急匆匆的解释，被抓住腕部的手反过来虚握住他的指节，“如果不想说，就不说。如果想说，再来找我。”
“可是你不好奇……”
“朋友之间，尊重和信任是必须的，对吧？”沈知倾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是那么好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你的想法。”
付子伊心头一震，被戳过的胸口涌上酥麻的痒意，逐渐弥漫到四肢。而当他缓过来时，才发现少女早已离开。
他偏头看向天边，日归西山，天色如同少女薄醉，余晖落在面露酡红的少年眼中，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哪边的颜色更秾丽。
今天的日落确实很美，他忽然明澈了文艺作品中描述的那些“浪漫而美好”的夕阳……究竟是什么样。
－－－－－－－－－－－－－－－－
晚课结束后。
沈知倾离开教室后藏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里，等到教室灯光熄灭后去而复返。
楼梯上只有沈知倾手抵着墙边一路往上，甚至没有丁点脚步声。
教室里的钟还在走着，上面显示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一点。昨天晚上的经历告诉她，宿舍半夜十二点会有人来查寝，所以做好打算在五十分之前离开赶回宿舍。
她取下头上的黑色细长发夹，对着其中一个柜子捣鼓了两下，柜子如她所想，开了。
周围漆黑一片，她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柜子里的东西。但随着视觉受阻，嗅觉反而更加灵敏地捕捉到了在开柜子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腐肉味。
这是付子伊的柜子。
她当然不打算真的和他玩什么好朋友的游戏，然后乖乖地等着他下定决心来告诉她。有那个时间她早就自己解决了。
她伸手摸索着，很快触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下意识就要往它侧面摸索却忽然感觉到指尖一痛，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一把刀的刀刃，顺着刀背一路摸到刀柄后，更加确认了，这是一把外科手术刀。
能搞到这个东西，说明付子伊还是有点本事的嘛。她暗想。
把手术刀放下后，她又继续把手伸进柜子里，这回她总算知道，那腐肉味的来源了。
沈知倾抓住那东西的头往外一拖，走近窗边，借着隐约透过来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被解剖到腹腔空荡荡了的小白鼠。
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她养在天台的那只，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今天晚上她才去看过那只小白鼠，而付子伊早上就不太对劲了，更何况既然判断有实验室了，那么有很多只小白鼠也合理。
可是付子伊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一只？而且看样子，这只老鼠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他是什么时候放在柜子里的？炎热的天气下腐臭味会很快在教室里散开，但有空调的冷气，或许隐藏的时间还要更久。
她把东西收拾好后又来到了李布凡的柜子前面。她的东西不算太多，但也足够出人意料。
放在柜子最里面的是一堆廉价劣质的化妆品和卸妆水，但晃晃就能发现，卸妆水几乎是满的，压根没有用过几次。往外一些的是几本经济学的书，但看起来很新，并不像经常翻阅的样子。最外面是一个笔记本，翻开发现是一本日记。
但遗憾的是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对沈知倾来说重要的东西。
前面大多数是一些小女孩式的碎碎念，类似于“妈妈今天很高兴，她说我是她最可爱的宝贝”“爸爸今天终于有空了，还带我去了游乐园，我们玩得很开心，还吃了很甜很甜的棉花糖”“今天过生日，爸爸妈妈给我买了很漂亮的蝴蝶结蛋糕，我希望，以后每个生日都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过”。
但越往后这种稚嫩天真的语气逐渐褪去，变成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
“他们又在吵，每天都在吵”
“她摔了东西，走了，可能又会有几个月不回来”
“她说一看到我的脸就犯恶心，丑到她想吐”
“我想，或许变漂亮点，妈妈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爸爸希望我学金融，然后接过他的公司，可是他好像忘了，公司早就因为破产抵掉了。”
“我们搬到了更小的家（划掉）房子里，他们继续吵着”
“我感觉他们疯了，我也快疯了”
“死掉多好，和爸爸妈妈死在一起，和小时候那样，我躺在中间……”
“被发现了，可能是因为安眠药还是放的太少了。妈妈说我为什么不去死，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呢？我就是该死的。可是，我舍不得你们啊。”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爱我吗？可能不会吧。那，如果我死了，你们可不可以和好？”
“他们把我送到了一个新学校里，他们走的时候还给了校长一笔钱，说要校长好好关照我。爸爸妈妈……是在关心我吗？”
“妈妈说，让我乖乖呆在这里，听校长的话。爸爸说，等我考上了经济学的好大学，就来接我回去。真好啊……希望那一天快点到。”
到这里中间又忽然隔了很多张空白页，再往后，忽然出现了用红笔写下的满纸的“骗子！”
之后再没有写过任何东西。直到笔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我再也出不去了”。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笑容灿烂的成年男女脸上被红笔笔尖戳出了数个洞。
照片背面有两句话。一句像是很久之前写下的，笔迹稚嫩，歪歪扭扭的，“我会永远爱你们”。
另一句则是已经成熟的字迹。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
沈知倾恢复好一切沿着走廊往回走的时候，很久没出现的系统又冒了头。
【明天就考试，现在你还没找出凶手。没关系吗？】
【不要着急，贾维斯，我已经有想法了。】
【你是指莫殊？你认为李布凡说的是真的？】
【一半一半吧，她或许知道一些普通学生不知道的，但也仅此为止了。她知道的有多少是真的，她告诉我的又有多少是真的，都是未知数。】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去查莫殊的柜子？】
【原本的打算是这样——但现在不用了。】
系统原本还不清楚她的意思，直到她站在六楼的楼梯栏杆上往下看，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好久不见啊，莫殊。”
沈知倾调侃似的和等在五楼楼梯口的人打了个招呼。
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喂喂，这种客套的话还是别和我说了吧，”莫殊笑着摆了摆手，“明天就考试了，关于那件事，你有头绪了吗？”
“啊，别提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沈知倾十分无奈地笑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至少短时间内，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动手。”
“也是，毕竟看那个家伙的手段就知道是个下水道的老鼠。”莫殊十分不屑地挑了挑眉。
不看周围的环境和现在的时间，这两个人的对话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甚至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教学楼。
然而直到两个人离开，莫殊都没有再继续试探，似乎他在楼梯那里只是个巧合。而沈知倾也不动声色地假装对他一无所知。
这种默契维持到分开后，他们各自往自己的宿舍楼走去。
灯光扫过他们的脸，两个人的面色都冰冷得可怕。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岭木一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