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张狂》Olgat

26、讨厌父亲节

　　童旻最近过得很快乐，连上课都干劲十足，每天下午吃完晚饭之后他会跟着林桤一起去附近公园散步，再加上饮食健康了许多，感觉自己的体质都变好了，没有那么容易低血糖，熬夜之后醒过来依旧是神清气爽——当然他基本都在凌晨一点前睡的，有林桤的管教，他不敢熬太久。
　　林桤最后也没有搬过来住，毕竟还是要留给彼此一些空间，虽然林桤猜测童旻答应的大概率原因应该是方便偷吃零食。

　　不过总归是好的。曾经有位名为玛莎盖尔霍恩的作家写过，“最好的恋情是与某个住在五个街区以外，富有幽默感并忙于自己工作的人交往。”

　　“我不用犹豫着该如何坦白我其实还没有完全做好与你分享私人空间的准备，你也不用担心自己加班回家突然的声响是否会打扰了我。我可能会在两个人都不忙的时候偶尔找个理由赖在你家不走，又或者是忙完各自的工作开始一段视频、一通电话直到某一方说忍不住要休息了。”
　　“或许，【我想见你】才使得我们的每一次见面充满意义和从心底里珍惜。”

　　这样的状态很舒服。童旻又一次在心底感叹林桤对于情感【度】的把握，他好像比自己还了解自己，有时候自己的决定都不知道会不会让自己不舒服，但林桤永远懂得什么才是他真正喜欢的。

　　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六月转眼就快过了半，天气炎热，童旻今天没课，中午吃完饭之后趴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林桤提着紫红色的野生小苹果进门时，看到他趴得嘴边都鼓起一团小兔子似的皮肤，口水倒是没有流，看起来脖子睡得很不舒服。
　　林桤快步走过去放下苹果，把童旻翻了个面，又去卧室里拿了薄毛巾盖住他的肚子，随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起文献。
　　童旻睡得时间不久，没一会儿就醒了，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是躺着睡的就很开心，前段时间他心悸严重，趴着睡醒过来之后会感觉特别压抑，但是不趴着又睡不着，不经意间和林桤抱怨了句，之后每次他趴着睡，被林桤看见，他都会若无其事地把他翻过来。
　　今天的心悸是心理上的，是甜蜜轻快的那种。
　　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

　　童旻凑过去像小狗一样嗅林桤的味道，他早就发现林桤身上有股好闻安心的味道了，林桤没有抬头，一边看着文献一边伸出手搂住了他，他陪着林桤看了一会儿书，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又要睡着了，才挣扎着爬起来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心旷神怡，再一次觉得男朋友好帅，于是悄悄地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林桤的背影——他总是觉得低头看书的林桤勾魂摄魄，带着知性的俊逸，像是古代会挥着扇子的诸葛亮，就是聪明得迷人。

　　童旻玩儿了一会手机，看到今天是父亲节，本来要划过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父亲节。

　　父亲节于他而言不是幸福的节日，小时候他还会因为父亲的提早离场而感到难过和自卑，那些记忆化作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无助得像是一只被扔下的塑料袋，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只是沉默地抗拒着这段回忆。
　　他走到哪里，这些经历就跟到哪里，他走在狭窄密闭的楼道里，也会感觉自己满手臂的雨水，头顶也是湿的。他不接受，但无法逃离那些沉重的影响，他甚至会觉得快乐是一件带有负罪感的东西。
　　他配不上快乐。
　　世上存在着没有资格快乐的人吗？

　　他以为是有的，直到林桤出现，他的一切才落地。
　　快乐有了实感。

　　暑日炎炎，家里还没有开空调，林桤被微微汗水浸润的乌黑短发，随着跳动的脖颈延伸而下，贴在朗朗的颈椎上闪闪发光，飘逸宁人。

　　林桤察觉到童旻的静止，停下眼前的写画扭头问怎么了。
　　童旻神外飞天地说了句，今天是父亲节。

　　林桤放下笔走了过来正面抱住了童旻，一只手笼住了他的后脑勺，温柔而低沉地说：“童童，我也想过父亲节。”

　　童旻刚才那些情绪和胡想一下子就飞出脑外，他推开林桤急促地说道：“啊你身上好多汗，别靠近我。”说着就红着耳朵去冰箱拿水果吃了。
　　打开冰箱，里面全是林桤买的水果食物，紫紫红红的葡萄堆积，高原苹果仿佛还带着阳光，切半了的西瓜露着笑脸，童旻愉悦地哼着歌挑了个苹果啃着，满嘴西里呼噜，还是要固执地哼着歌，走到餐桌坐下，拿出平板来玩儿游戏。

　　林桤今天的任务还挺繁重的，他逐渐在童旻面前显露出自己公司的业务，毕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背地里再熬夜，那量也是完不成的，而且他很喜欢和童旻待在一起工作。
　　他只说是自己的另一份兼职，不过童旻也没太关注，他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且也从没想过要问问男朋友这份兼职的工资该是多少。

　　林桤下午还要开会安排暑假的工作计划，以往的长假他都会在世界各地来回周转应酬，今年他有了童旻。
　　童旻看他忙也没有打扰，只是趁机自己骑着小摩托出门了，他和林桤说等他回来做晚饭，林桤也答应了，交代他要注意安全，然后轻轻地吻了下他的额头，后又继续投入自己的工作。

　　童旻哼着歌特意在城市里绕了个大圈，吹够凉爽的风之后才停车到一个高档酒店门口，打算去里面的星级饭厅打包晚饭，想着得请林桤吃一顿好的，慰劳慰劳他，他这段时间太忙了，听说还要忙很久。

　　童旻一边转身滴声锁住电瓶车，一边点开自己的账户查看余额，谁知道突然从旁边窜出个穿白制服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出来抽烟的酒店服务人员，那人满脸笑容地冲到童旻面前，中气十足掐着调儿喊：“林少爷？？诶呦今儿个少爷怎么会跑到这么偏的分店来！我这就带您去找领班！呸呸，我这就让领班来找您。”
　　童旻一头雾水，刚想说那你认错人了，但对方叫得不是别的，而是“林”，而且语气听起来也不是特别确定，他收起钥匙决定诈一诈他，于是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中年男子狗腿地自豪道：“之前别的分区就在传少爷最近经常骑着一辆奇特的电动车去视察，虽然我们分店小，还从来没见过少爷过来，但是经理交代我们一定要记住电瓶车的车牌号！我今儿个出来抽烟，没想到还真遇到了！TM222！！您年纪看起来就差不多二十岁，长得又符合经理所描述的面若冠玉，貌比潘安。这就绝对错不了了！！是吧少爷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童旻心里疑惑，但也隐隐有了个猜想，他不定声色地试探道：“我哥哥最近来过么？”林桤是有个哥哥的，只能这么一步一步验证了。

　　“您说林传少爷吗！他更不会来了，林家的酒店产业不是您在负责吗？他从来没有来过酒店视察，也没有入住过。”

　　符合。

　　像是突然有只大手盖在了童旻头上，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投下，童旻面上不显，哂笑一声，继续问道：“叫林传就是全称，叫我就是林少爷，听起来挺敷衍啊？”
　　中年男子脸上横肉惧怕地抖了一下，连忙补道：“林桤少爷，林桤少爷。”很不得下一秒就打打两边衣袖然后跪下说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童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脑子变成一团乱麻，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心里的信任感像地震中的房子一样坍塌萎缩，他拿出钥匙对中年男子说：“今天就是路过，时间来不及去视察，你继续好好表现。”说着便逃似地跨上电瓶车离开了。

　　童旻汇入车流，但耳边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全都消失，一切都安静了，只剩风吹过发丝，传来摩擦低吟，像是爱人温柔的叹息。

　　因为什么？可怜我吗？
　　为什么要站在高处俯视我？为什么要假装和我是一样的人？很好玩吗？！！
　　童旻的难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愤怒，随后又夹杂着无法控制的委屈，他的眼泪爬满白净的脸庞，不知不觉就哭出声。

　　林桤这么会怎么坏？
　　把自己变成一个会哭的人了。
　　他以前都不会流泪的，为什么要骗取自己的信任，等他变成一个软唧唧的无能小儿时才告知真相。
　　他原以为的广阔平地变成万丈深渊，一不留神便会踏空碎尸万段。

　　“快乐应该如何定义……也许最重要的词是真实。”当真实消失，快乐便是比苦难还要折磨人的事。

　　他不知所措地想到林桤戴着眼镜坐在自己家沙发上的样子，仿佛世间的一切温和平静都凝于其上，灼热阳光洒在道路之上白茫茫一片，他头脑昏沉，不知道应该如何前行。

　　一个人的支柱不应该是另一个人。
　　人们只需要一小块地方，就可以与外界相安无事地活下去。
　　他觉察到自己对林桤的好奇心，热情，依赖，正在如同退潮的海浪般消失，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浮上心头。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