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张易困

2、离开

　　那天以后，程青岩找了个理由去了趟周洺公司。
　　以请大家吃下午茶的名义，见到了那个策划部实习生严清然，真人比照片更有灵性，睫毛细密，不短不长，搭在眼睛上像把可爱的小扇子，笑容也很有感染力，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当程青岩把手里抹茶乳酪递给对方时，严清然对他展露出标准的小狗式笑颜。
　　程青岩承认，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周洺的情人，他也会很喜欢这个男孩子。
　　接着一堆人闲聊时，说到微博上最近的一个明星八卦，程青岩听见了严清然的微博名，近乎本能地，程青岩记住了这个微博名。
　　回家后一个人坐在小公寓的沙发里，静静地翻着严清然的微博，他觉得自己像个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像个寻找自己丈夫出轨证据的怨妇。
　　程青岩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可能会疯掉的，他控制不了，在近乎求生的本能面前，只能放任这样令他恶心的自己。
　　严清然的微博内容大多数都是记录一些生活和心情，而本就细心的程青岩从这些琐碎的日常中，还是看到了关于周洺的蛛丝马迹。
　　看看微博更新的时间，到现在严清然还待在公司，那么两人至少在一起半年左右了。
　　公司职员，半年的时间，这些都打破了周洺对情人的那些条款。
　　程青岩的心像被人用手使劲掐着一般地疼，他知道，他终于必须承认，这不是胃疼，这一切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装鸵鸟了。
　　那天晚上程青岩没有吃饭，他想，胃疼了的话，可能就感受不到心痛了，他宁愿选择胃疼。
　　第二天一早，程青岩吃了止疼药，去路边买了杯热豆浆，然后去了2年前朋友给他介绍的心理医生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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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发现那件事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
　　心理医生也疏导了程青岩三个多月了，程青岩很配合，甚至还主动加快心理疏导的进程，他像在赶工一样，希望能在4个月的时候达成目标。
　　心理医生总劝他，心理治疗尤其不能操之过急。
　　程青岩很听话，答应得也很乖。
　　但心理医生知道，他只是表面答应了而已，实际上，他依然在按照自己的时间进度逼自己去面对。
　　离程青岩跟自己的4个月之约还有10天，周洺今天早上已经带着团队出发去D国了，走之前周洺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应该会去一周，程青岩算了下时间，打算等周洺回来就跟他谈谈。
　　把行李给了周洺的司机后，程青岩自己也收拾好去了公司。
　　他早在20多天前就已经向公司提出了离职，程青岩技术好，审美高，性格也温和，所以客户和同事，领导都很喜欢他，自然不想轻易放他走。
　　但无论公司以升职加薪还是放假各种条件来诱惑他，程青岩也丝毫不松口，一定要离职，时间只能早不能晚。
　　所以这周成了他在公司上班的最后一个星期。
　　中午午休的时候，程青岩又看了看手机，果然没有周洺的任何消息，或许是内心早一些猜测，程青岩点开了微博，进入youngs的主页，不出所料，看到一则新动态，定位是D国的一个酒店。
　　周洺的信誉度在他这里早就为负了，所以看到这则微博，识破了周洺的谎言，程青岩心里反而是不出所料的坦然，已经没有过多的起伏。
　　退出微博，程青岩给周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就被挂断了。
　　程青岩想了下，D国现在应该是早上。
　　以往的他，断然不会在明知是休息时间，还去打扰周洺。
　　可今天他不仅打了，还在被挂断后，淡定地又拨了出去，这样的举动，周洺应该又会觉得他不够体贴，在耍小性子，胡闹了吧。
　　电话在第三次拨出去后被接通了。
　　那头，周洺一副没睡醒带着沙哑的怒音传过来，“程青岩，你不知道有时差吗，你知不知道现在D国才早上5点多。”
　　程青岩直接略过了周洺的怒气，平静地开口：“周洺，你几号回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听到程青岩大早上几个爆炸连环call就是为了问他几号回国，周洺的起床气暴增了十几倍，直接吼了出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大早上故意吵醒我就想问我几号回？我他妈走之前不是给你说了一周吗？”
　　程青岩也不管周洺的情绪有多差，仿佛周洺吼的不是他一般，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只说大概一周，没说具体几号。“
　　周洺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一般，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洺挂断电话的瞬间，程青岩好像听见手机里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咳嗽声。
　　程青岩捏着手机，右手因为用力而泛起了不自然地白。
　　他看着手机里的壁纸，是他们刚搬进现在那间小公寓时，程青岩拍下来的照片。
　　以前刚和周洺在一起的时候，周洺经常会和他合照。
　　但他比较内向，容易害羞，所以不敢将合影当作壁纸，只将这张在他心里充满特殊意义的照片设为了壁纸，从放上去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但一切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程青岩把手机壁纸恢复成了手机自带的图片，然后给周洺发了一条短信，“下星期三，我在公寓等你，有话跟你说，很重要。”
　　周洺一直没有回过这条消息，程青岩早已习惯，每天就像没事一样，过着最后几天的上班下班生活。
　　回到家，看着鞋柜上的空花瓶，程青岩瞟了一眼，径直到厨房把在路上买的泡椒牛肉炒饭倒进碗里，端到茶几上，靠着沙发边缘坐下，打开电视，直直地盯着画面，手顺着感觉把饭一口一口送进了嘴里。
　　如果不看电视上正在放的内容的话，这个场景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温馨的画面。
　　长相帅气柔和的青年，下班后，一边看电视放松，一边吃着美味的炒饭，夕阳黄色的柔光打在青年美好的侧颜上，看起来像幅动人的画。
　　电视上正在放着保健品广告，程青岩也并不吃辣，泡椒牛肉炒饭是周洺爱吃的。
　　每次来不及回家做饭，他就会给周洺买泡椒牛肉炒饭回家，以前周洺每次看到都很开心，像个小孩子等到了爱吃的零食。
　　又想讨程青岩高兴，所以总是一边大口大口吃着炒饭，一边说：“这也就偶尔吃一次还行，跟我家老婆的手艺比差太远了。”
　　程青岩明知周洺是在哄他，心里依然暖得不行，暗暗想着，以后得多练练厨艺，照顾好某人胃，才对得起某人不从心的赞美。
　　这几天程青岩已经收拾好行李，把大部分东西都寄往了以后自己要住的地方。
　　其实主要是一堆书，周洺不在家的时间里，程青岩习惯了默默坐在沙发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回家，这样只要周洺一回来，他抬头就能看见他。
　　这几天，周洺连一个短信都没有回，一天一天过去，程青岩甚至感觉到了轻松。
　　最后一天交接完工作，同事想拉着程青岩一起吃散伙饭，程青岩借口家里来了亲戚，得回去招呼，然后打车去了心理医生那里。
　　他告诉心理医生，今天是来道别的，以后不会再来了。
　　对方早猜到他给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所以没有一再劝阻。
　　只是给他开了最后一次药，告诉他，以后随时可以联系他，想随便聊聊也好，想找个人吐槽几句也行，都可以找他，如果感到不适，最好找医生看看，别勉强自己。
　　程青岩很感激心理医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专业，更是因为对方是这四年来，唯一听他吐诉不快的人，有些话不能跟朋友说，不能跟爱人说，不能跟父母说，所以才会有心理医生吧。
　　程青岩拿出给心理医生准备的小礼物，对方很感动，对于程青岩的细心和体贴，她早已从两人的聊天中洞悉不少。
　　只是没想到程青岩居然连会给她准备告别礼物，心中感概，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最应该被宠爱，被保护，被疼惜的吗，怎么有人忍心那样伤害他呢？
　　告别心理医生后，程青岩散着步，感受着这座城市初夏的微风，带着点热气，但还是很舒服。
　　看着晚上的城市夜景，旁边来回穿梭的车辆和人流，程青岩想，自己其实是很喜欢这座城市的。
　　可是他在这里有太多不快乐的记忆，所以他只能离开，带着仅剩的喜欢和曾经美好的回忆，去一个新的地方。
　　回到公寓后，程青岩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给周洺发了这几天来的第一条短信“明天你回来吗？”。
　　这次对方竟然很快回了消息，“会议延长了，还要多呆2天。”
　　程青岩也很快回了过去“嗯，早点休息，再见。”
　　周洺看着短信里的“再见”，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但他现在一心都扑在这场合作会上，如果能打动对方，他们公司的规模将迎来一个质的飞跃，马上要进行第二次沟通，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分心。
　　程青岩本来买的后天的车票，得知周洺明天回不来后，改签了成了明天上午，于是一大早醒来后，他便开始收拾最后一些行李。
　　看着四处摆放着的照片，玄关处空着的花瓶，厨房里他常用的厨具，这个房子最开始到处都是两人的身影，以前周洺在家总爱粘着他，做饭粘着，擦桌子粘着，洗澡粘着，他总是撒娇似的抱怨，这样做家务很不方便，这样的撒娇，在周洺看来就是邀约，经常做着做着就做成了其他的。
　　他们在很多地方做过，沙发，玄关，厨房，浴室，卧室，周洺总能有很多新花样儿，程青岩也愿意陪着他，那是程青岩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这个房子里，渐渐地变成了程青岩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碗，一个人睡着2米宽的双人床。
　　将钥匙放在鞋柜上的小盒子里，房间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封给周洺的信，既然曾经打算当面说清楚，最后为什么连电话都不肯打呢。
　　或许是因为约周洺周三当面说的那一刻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勇气和坚持，他再也拿不出勇气，听对方暴怒的声音，再也没法听对方用他曾经最爱的声音说出最能伤他的那些话了。
　　提上行李，程青岩打车去了高铁站，踏上了那趟带他离开这里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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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青岩离开三天后周洺回国了。跟那边的商业合作，历经几轮谈判，在那边加班修改了几版企划案后，终于达成了合作意向，拟好细则后期就可以签约，这一仗对周洺来说真是累到了极限，但也是他近期最大的收获，成功达成意向的瞬间，他就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程青岩，却被一堆事耽误。
　　带着满身疲惫走下飞机，一行五人都面露倦意，陈助已经提前安排好司机在机场外面等周洺，其余几人则自行打车回家。
　　趁大家都在拿行李，严清然靠近周洺带着撒娇的语气，悄悄问，今天太累了，能不能顺路送他回家。
　　平时的周洺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司机和陈助理本来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同行的其他人也好打发，但今天周洺确实太累了。
　　而且前两天程青岩发来的短信也有点奇怪。
　　昨天庆功晚宴，玩儿得太晚，加上项目谈成后愉悦的心情，早上起来本打算给程青岩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回国，既然对方一直打电话来追问他什么时候回去，那就给他一个惊喜，让他高兴高兴吧。
　　没想到打过去竟然只有冷冰冰的电话音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上飞机前，下飞机后，打过去都是关机状态，这让他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拒绝了严清然，周洺让司机直接开车回家，路上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
　　周洺拽着手机，有点无力地盯着手机上通话记录里的名字“岩”，好像这样一直盯着，就能把那个字代表的人变出来一样。
　　看了2分钟后，周洺抬头催促司机开快点。
　　司机姓郑，今年46岁，从周洺刚开始创业就跟着他，周洺当年选他，不仅是因为他开车技术好，更是看重他踏实，细心，话少。
　　从后视镜看了眼周洺的神情，便知道老板是真的着急了，于是，在安全的情况下，尽力以最短的时间开到了周洺和程青岩楼下。
　　周洺没有等司机拿行李，直接冲了上去，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一片漆黑。
　　按下电源，客厅的灯瞬间亮起，沙发上，没有平时他回家，抬头就能看到熟悉身影。
　　周洺一边往里走，一边叫了两声“青岩”。
　　八十多平的小房子，他的声音能穿透到每个角落，但却没有人回应他。
　　周洺有些着急，冲到厨房，厕所，卧室，一一查看。
　　他感觉家里除了那个人外还少了什么，但他来不及细想，打开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周洺突然一下子知道少了什么。
　　最后一间是书房，程青岩的书全都不见了，周洺立刻转身回到卧室，拉开衣柜，晃眼一看衣柜里并没有少很多。
　　周洺的东西都还在，而程青岩平时翻来覆去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周洺为了带他参加一些宴会买的昂贵服饰，程青岩平时并不穿他们，而周洺后来也很少带他去应酬了，这些衣服很多程青岩甚至没有穿过。
　　周洺立刻拿出手机，电话里依然只有冰冷的机器音。
　　周洺从来没想过，原来打不通电话是这么绝望的感受，他感觉很慌，很乱，很急，心里有一块一下空了。
　　商业谈判时不管对方要求多么奇怪，多么难缠，周洺总会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这些他很有自信能想到解决办法。
　　可面对这个空房子，面对消失的那个人，周洺竟然发现自己完全想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只是去出了个差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该联系谁，他要怎么才能找到程青岩。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靠着衣柜缓缓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