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一曲日水吉

46、第零四六章

　　木屐的做法可以说是有眼就能学，更不要提在老木匠手上了。
　　找上一块大小合适的木头，劈成脚的大小弄一个粗胚。再用刨刀将中间的木材削掉，鞋头那边低一点，鞋跟稍微高一点，实在不懂做成平的也没事儿。
　　最后将脚放上去，大致找到大拇指和第二个脚指头交叉的位置打个眼儿，再在中间的两边位置弄上两个眼儿，最后用准备好的绳结穿上去绑起来就行。
　　对于习惯了编草鞋的杨福山甚至去帮忙的杨柳氏而言，这东西真的一点难度都没有。

　　因着爹娘在忙，其他人也没好意思上桌吃饭。各自端了一些在各自的房间里解决，之后林茜甚至睡了一个午觉。
　　等晌午醒来，公爹居然已经给全家人都做好了一双木屐。林茜的那双，杨柳氏还找了一小节皮子包裹了线绳，更加的不磨脚。

　　木屐踩在地砖上，那种塔塔塔的声响，让林茜恍惚中好似看见了许多人。回过神来，摇摇头，将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这两个月平静美好的生活，更是坚定了她这辈子都不想那么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决心。

　　和顺村里，杨家一大家子和睦美满，过的开开心心。府城那边，杨珩的日子却是水深火热。
　　不是人际交往上的问题，是因为月考了。

　　上一次的假期刚好卡在了月考的时间点上，夫子们没有让他们临时更改休假的时间，照旧放了假。收假回来的当天，就开始了月考。
　　这一次的月考，据说是仿照童生试的规格，一口气考上三天三夜。只除了人没去贡院受苦之外，其他时间都是按照童生试全套的要求来的。
　　所有人吃住全部都在教室里，分开的桌子因为地方不够，很多人还被排到了走廊屋檐下。

　　杨珩运气不错，位置在屋内的角落。不仅有那一瓦遮头，还有那两墙可以依靠。可就算如此，三天三夜下来，杨珩也是面色发白身形枯槁手脚发软差点没走回住所。
　　凭着意志力将身体拖回去之后，一口气睡上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气来。

　　这一次的遭难，算是让杨珩下定了决心，童生试的时候一定要一场过！要不然再后面再来上一次第二场，第三场，同样的罪就要遭三次了。

　　距离再次放假的时间还有一天，算是学堂夫子们阅卷的时间。学子们各自读着书，或者练练字，最后一天并不需要上课。
　　这一次的放假，会连着放上五天的芒假，意在让学子们回去帮着农忙。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到时候会下地的人不会有几个的。

　　杨珩手边放着一本书，却没有翻开。心里回想着之前考试的内容，估摸着这一次的成绩如何。
　　府城学堂是正八经的官学，里面的学子人数不少。不过现下已经六月底，今年上半年的童生试和一年一次的秀才试已经过了，考中的人也有不少已经换了其他地方就读。
　　虽然这里是府城，可望川县的整体情况就只是这般，要说这里的学堂水平如何，自然也是没办法和那些富裕点的地方相比。

　　往北去，越发靠近京都。往南去，距离江南不远。夹在中间，如果不是朝廷规定童生还有秀才的考试只能在原籍，恐怕望川县的人还会更少。
　　杨珩已经年过十九，在这学堂里已经算是大龄的学子了。半路过来分配的班里，甚至还有十一二岁的幼童。

　　夫子们的阅卷速度很快，毕竟那是一边考就已经开始的工作。最后这一天不直接放假，也是因为要等夫子们阅卷完公布成绩。
　　杨珩在心中将自己所学的答案过了一遍，没有一个不确定的。童生试都是最基本的内容考核，按照夫子们的话来说，只要你能熟读背诵那些书，就没道理考不过。

　　此刻唯一让人纠结的，也只是这一次的月考能不能拿第一的事情罢了。

　　想起之前答应林茜的事情，考试都不怎么紧张的杨珩，此刻心头还是有那么几分焦急。茜娘每次出门给他一百文零花钱，回去没用完也从来不收回去。这大半个月下来，也攒了三百多文。
　　再加上抄书的其他零碎收益，身上大概还有六百多文。要是没拿上一等的奖励，自己凑上一些，一百只……

　　“成绩出来了，成绩出来了！”

　　教室外一阵喧哗，所有人本能的抬头望去。杨珩神色淡然，只有那稍微用力放下东西的双手，能看出一丝慎重。

　　这一次的月考总共有三十五人参加，很快，就有人拿了抄录回来的名字站在了讲台上。

　　“咱们班这一次有十人及格，第一名，第一名是杨珩！”

　　上面传话的人，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喊的说出来的。学堂里分为甲乙丙三个班，每个班十五人。
　　除去那些已经考中离开的，剩下的这一次全部参加了月考。学堂夫子批改出来的及格，大致的意思就是最低限度的可中可不中。

　　杨珩放在桌下的双手快速紧握了一下，在旁人看来，还是那副神色淡然的自信模样。

　　“杨兄，恭喜！”

　　上面的人喊完，五六个还坐在室内的学子转身冲着杨珩抱拳道喜。杨珩神色淡然，有礼的拱手回礼。没有说太多客套的话，反而这副清冷自信的模样，让周围的人觉得理所当然。

　　“啊，之前对的答案，我还以为这一次的魁首应该是赵兄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更何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杨珩顺着那声音看向自己右侧前一位的座位，赵东闻言也转身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赵东客套的摆了摆手。“哪儿有什么一定，杨兄的学问比我自然也是不差什么的。”

　　这话说的，就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了。杨珩像是没听出来一般，照旧淡然的点头算是回应了。
　　说起来他们两人还都是后路进的甲板，自己之前在镇上读书，赵东是京城回原籍过来考试的。自己年头家中有事耽搁了，赵东也是京城那边耽搁了年初的科举。
　　所以这一次的八月试，才是两个人真正的第一次下场。

　　“快看，前三名的卷子张贴出来了！”

　　就在双方之间的气息越发怪异的时候，屋外又传来一阵喊声。为了表示公平公正公开，每次月考前三名的试卷都会做出展示，以供所有学子查看。
　　在旁人没注意的地方，赵东狠狠的咬了一下牙。再抬头，又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杨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刚好也对比验证一番，好好的补缺。”

　　杨珩淡然一笑，将桌面的东西稍作整理，顺势起身。“走吧。”

　　想要围观看戏的人不少，在赵东和杨珩起身之后，其他人也都兴致勃勃的跟在了后面。很快，众人来到了屋外的告示板下。
　　巨大的板子上已经张贴了前三名所有的试卷，打眼望去，甚至都不需要看姓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排在第一行的试卷吸引了注意力。

　　“好字啊！”也不知是谁在后面感慨了一句，其他人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都跟着点了点头。
　　每个人的心头爱不同，有人喜欢隶书，有人专情草书。可在这一刻，三张试卷强烈的对比下，所有人第一次这么强烈的认知到，原来方方正正的字，也能这么……好看。

　　赵东抬头看了一眼上排的试卷，他自己的字体自然是认识的，就排在第二。如果是单独的字体拿出来，他苦练了十几年的字就算是他爹也会称赞一句已有风骨。
　　上面那字体，一辈子都成不了大家。可现在，就是这种他看不上的字体，在卷宗这个载体下，打了他的脸。

　　深呼一口气，赵东快速对比两份儿试卷的答案。越是往后看，脸色越是难看。杨珩也没耽搁时间，将他们三人的试卷答案全部对比了一番。
　　然后，赵东气到肝疼，杨珩心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前三名的所有答案基本相同，只有第三名最后一个补阙题错了一个字。在只考核墨义、贴经的童生试里，才华很多时候真的比不过刻苦勤奋。
　　更何况，自己并不是没有才华。

　　三份儿试卷一对比，大家自然能看出问题出在哪里。第三名错了一个字，被夫子用红圈圈了出来，那人被众人看着，掩面羞愧长吁短叹。
　　赵东和杨珩的答案一字不差，唯一的问题自然就是出在字体上了。

　　的确，那些字单独拿出来，谁都能说上一句赵东的字好。可你写在试卷上，杨珩的字就是让人更顺眼。越是这样的发现，众人看向赵东的眼神就越是奇怪。那种明明你更强一些，可你为什么就是输了的意思让赵东怒气都跟着飙升。

　　别人不知道，赵东从京城回来，自然很是清楚这种馆阁体。只不过以前在夫子隐晦的提醒他们，馆阁体在科举中更占优的时候，赵东是不屑一顾的。
　　总觉得以他的才华，不屑那些小道。

　　然后现在，被重重的打了脸。

　　“以前怎么都没发现，杨兄的字这么好看啊。”俞东来站在杨珩身边，大声的感慨。

　　这声音，打断了众人看向赵东的目光，也中断了那股子奇怪的氛围继续发酵。众人的目光也再次落在了那第一份儿试卷上，这不感慨都不行。
　　杨珩平日里练字可没背着人，只不过那方方正正的大字写的，在大多数人眼中更像是小儿学字。再加上杨珩家境贫寒，和他们这些从小随意可以练字的人比起来，能用纸笔写字的机会更是少上几分。
　　所以往日里，真没几个人看重杨珩的字体的。

　　哪知道这一次，还真就是那方方正正的字，让他占了大便宜。

　　“夫子来了，夫子来了！”门口一声喊叫，众人只能跟着回了教室。这一次过来的不是性子好的教习先生，而是负责管教的总务。
　　没人敢在这位面前大小声，就连杨珩的脚步都快上了几分。

　　总务人冷话不多，就是过来发奖励的。第一名三两银子，第二名二两，第三名一两。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次，几十年下来早就没什么激情了。
　　银钱给的爽快，人走的更爽快。

　　总务离开了，象征着学院的芒假正式开始了。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三五位围着赵东说说笑笑，一点都不压低嗓音的说着这一次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喜欢杨珩那字的阅卷夫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