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一曲日水吉

41、第零四一章

　　在田间地头溜达了一圈，两个人这才慢慢的往回走。几天才放上这么一天的假，就算昨天晚上连夜赶回来的，可在今天傍晚之前杨珩还要赶回府城学堂。
　　杨珩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粘着自家小媳妇，可明显看得出来，自家小媳妇并不想一天十二个时辰被他粘着。

　　在没人的时候，杨珩甚至在林茜面前哭唧唧。得到一个老大的白眼之后，倒是顺着杨珩的意思，起码在放假的这一天，好好的陪着他。

　　杨珩回来，并不会阻止林茜的教导任务。早上他被关在房里读书练字的时候，林茜就在院子里教小孩子识字。中午吃完饭，连午休都没舍得，拉着人出来转悠了一圈。
　　结果在杨珩觉得什么事儿都还没干的时候，时间却没了多少。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距离晚饭的时间都没多久了。
　　林茜憋着笑不吭声，杨珩越是往家门口走，脸拉的越长。

　　“真是没天理了，为什么快活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杨珩鼓了一下腮帮子，哀怨的看着林茜。对于怎么逗小媳妇开心这一点，杨二郎掌握的越发娴熟了。

　　林茜还是没吭声，真怕一张嘴笑出声来，让这人在外面露出哭唧唧的表情，坏了形象。

　　往回走的步子再怎么小，总是有走到的时候。眼看着家门越来越近，杨珩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想要强行挽尊。

　　“我……”

　　“呜呜呜，活不下去了啊，呜呜，老天爷这是要让我们一家子死啊！”

　　凄厉的哭喊声打断了杨珩的话，两个人快速对视了一眼，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快走。声音很尖锐，但感觉并不远。没走上一会儿，就看见家门对面围上了不少人。
　　林茜和杨珩过来的晚，只能站在人群后面看。

　　被人群围着的，正是杨狗娃家门口。一个干瘦的男人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装满袋子的推车。男人艰难的喘着气，目光无神的看着地面。
　　那干巴巴的抽气声，好似男人在被动的呼吸之后，根本不想吐气，想要憋死自己一般。

　　尖声哭泣的女人，是杨狗娃的娘。因为耳朵不怎么好使的缘故，说话的语调总是有点奇怪，带着一些咬字不清的感觉。
　　可是这一刻，悲观的想死的情绪下，放声大哭，谁都能听得懂她在哭嚎什么。

　　杨狗娃从家里跑出来，被这一幕吓的愣在了大门口。回过神来，僵硬着身子跑到父母身边，一会儿想要拉起男人，一会儿想要安抚哭嚎的母亲。
　　在父母绝望的神色中，整个人更加的僵硬，本来紧张的情绪，也变得畏惧和惊恐。

　　“爹，娘，你们怎么了？别哭啊，起来啊，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七岁的小娃，没有多少的力气。
　　挣的脸都通红了，也没能将地上的男人拉起来，也没能让哭嚎绝望的女人回应他一下。

　　“爹，娘，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啊？”狗娃颤颤巍巍的声音，也带上了惊恐的哭音。

　　林茜拉了杨珩一把，两个人挤开周围围观的人钻了进去。

　　“狗娃，没事儿，没事儿啊，别害怕，冷静点。”林茜将狗娃抱住，浑身已经僵硬的孩子直愣愣的站着，整个人都因为惊恐在发抖。
　　杨珩也快步走到男人身边，在他后背上使劲儿的拍了两下。本来面如死灰的男人，这才像是唤醒了呼吸的本能，开始大口的呼吸。脸上之前发白的灰白，也终于有了点红色。

　　“二郎婶婶，二郎叔叔，呜呜呜，我怕，我怕！~”被紧紧的抱了一把，良久狗娃才回过神来。惊恐的抱住林茜，也跟着哭喊了出来。
　　可是这一嗓子，却是让林茜放下了心。不怕小孩哭出来，就怕这种悲伤过头的情绪挤压在胸口不能发泄，那才会出大事儿。

　　再狗娃后背上轻拍了几下，林茜拉着孩子走到哭嚎的女人身边。没有顾忌身上的衣裙，半跪在地上，将坐在地上满身土尘的女人紧紧抱住。“狗娃娘，狗娃娘，冷静，冷静一点。深呼吸，深呼吸，别害怕，别害怕。”

　　林茜手上的力道不轻，连拍了两下，让女人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了一下，让人被动的憋了一口气。一连串的动作下来，狗娃娘虽然还在哭，但已经没了之前那股子死气。
　　双眼无神的看着林茜，嘴巴张张合合，喉咙里都是哽咽呜咽的哭音。

　　“哎，造孽啊，狗娃爹娘是被那无量的商户给骗了啊。”钱婶子匆匆忙忙的赶来，看着眼前已经平复下来的场面，狠狠然的拍了一下大腿。

　　周围围观的村民，紧张、无奈、带着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人敢出声。钱婶子的腿脚快，后面还跟着大喘气跑过来的村长。
　　等看见杨珩还有林茜已经安抚了狗娃爹娘，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狗娃爹，别寻死，不至于。这些黄豆总是会有办法的，明天我就带你去府城那边看看，说不定就卖出去了！”村长说话都在喘，说的又急，好几句话都变成了气音。

　　钱婶子又连忙回头，给村长拍了几下背，让他缓口气。看着周围紧张兮兮的村民，又看了一眼活不下去的狗娃爹娘，钱婶子一点都不客气的将事儿全部讲了出来。

　　“去年府城黄豆价格可以，狗娃爹去镇上干活的时候被那西庭楼的掌柜的的忽悠了让他种了五亩地的黄豆说是今年好价钱收。还给了一百文的定钱，狗娃爹娘自家地全部种了黄豆不说，还租了几亩地全部种了黄豆。本来还说今年丰收日子能好过一些，可没想到送到镇上西庭楼的时候，那西庭楼居然不收了。说什么掌柜的调走了，又没有契约，谁知道狗娃爹说的是不是真的，直接将人赶了出来。”

　　钱婶子越说越气，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娘希匹的，根本是府城今年黄豆价格降了，所以那西庭楼才不收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推车上的麻袋，这种一袋子能装一百斤的大麻袋，足足在推车上装了十袋子。
　　能想象的出来狗娃爹娘两口子当时是抱着多么开心的心情，推着这全家的希望去的镇上。然后又是怎样的绝望，拉着这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全都去死的东西回来。

　　上一季全部种了黄豆，家里肯定已经没了存粮。不说其他，就只说借钱租的那地，还有今年要交的税款，就已经足够让狗娃家家破人亡了。
　　租地欠的是镇上放贷的黄三儿的钱，那是卖儿卖妻卖自己的，都不敢拖欠的人。
　　狗娃爹茫然的看着地，说不出一个字来。狗娃娘还在呜呜的哭泣，也是满脸的绝望。被钱婶子这么一说，狗娃好似也听懂了什么。
　　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傻愣愣的站着不动了。

　　“哎，都散了吧散了吧，茜丫头，咱们一起将人先扶回去再说。”村长长叹一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村里人都不怎么富裕，更何况是这不能当粮食的黄豆。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狗娃家这一次欠下了多少饥荒吗。
　　只说欠那黄三儿的租地款，就有一两半。再加上今天的各种税收，怎么也得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就算他是村长都不敢开这个口说借就借。
　　能帮的，就像他之前说的那般，明天帮着将黄豆拉到府城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一些。

　　村里人更加沉默了，几个汉子将翻倒的推车扶起来，袋子装好，帮忙推回院子里。几个女人过来，帮着一起将浑身瘫软的狗娃娘也抬着抱着送回了家中。

　　等人都四下散了，林茜和杨珩没有跟着一起离开。抱着已经傻了的狗娃，跟着进了院子。杨家那情况，一开始在林茜眼中都算是家徒四壁了。
　　狗娃家，那简直是断壁残垣。几根木桩子撑起的一个草棚，也是幸好两边有邻居，才算是有了两道墙挡风。
　　院子里也种了菜，看的出来被女主人打理的干干净净。厨房就是个窝棚，站在外面都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唯一的草棚门口，还放着几个同样的麻袋，想来应该是剩下的黄豆。

　　林茜看着眼前这没了活头的一家三口，再看了一眼也是无能为力的村长，最后看了一眼一脸沉思却握紧了拳头的杨珩。
　　杨珩一愣，和林茜目光相对。下一刻，眼前一亮，好似在用眼神询问林茜什么。林茜并没有说话，杨珩却是温和一笑，笑容中只有鼓励和信任。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至于寻死觅活。”林茜牵着狗娃走到他爹娘面前，让小孩蹲下，让他的父母能看到他们的孩子。
　　作为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存在，终于将两个人的神魂拉回来了一些。

　　在这个时候，也实在不能太拐弯抹角。林茜指着推车上的黄豆，拍了拍手吸引了狗娃爹娘的注意。“虽然黄豆卖不出去，但却可以做成豆腐卖呀。可能回本的时间会慢一些，不过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豆腐……”夫妻俩愣愣的看着林茜，只是本能的跟着念叨。在被林茜带着目光看向那些黄豆之后，好似再次被刺激之后，反而清醒了不少。

　　世间有三苦，乘船打铁卖豆腐。如果有可能的话，林茜也不想走这一步。可是事情的发展，并不会按照她想的来。
　　也许五两银子对她来说不多，甚至她也不介意不得已的情况下借钱给狗娃家渡过难关。救急不救穷，狗娃家虽然穷，但这事儿也算是急了。
　　可在这和顺村，事情不能这么干。林茜一点都不怀疑，她要是敢今天将钱借出去，明天杨家就能出现无数个十里八村的远亲近邻过来借钱。
　　如果这钱不借狗娃一家三口会死，那自己肯定是会借的。但现在是不借，也有办法帮着他们渡过难关，那自然是不能借了。

　　“这么多黄豆，足够你们做上一年豆腐的买卖了。”苦是苦了一点，但靠着自己双手活命，不丢人。想明白之后，林茜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要说咱们和顺村没有卖豆腐的，就算是周遭十里八村的，好似也没人卖豆腐。到时候就算不去镇上摆摊，走村串户的，总是门生意。”

　　狗娃爹眼眶红了几分，狗娃娘口齿不清的低声哭泣。“可是，可是我们不会做豆腐啊。”

　　狗娃爹娘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村长和钱婶子都没反应过来，杨珩眼睛一亮，眉目带笑的看着林茜。谁都没想到的，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最小的狗娃。

　　“二郎婶婶，你会做豆腐是吗？那你能教我做豆腐吗？我把我卖给你买这个法子可以吗？”

　　林茜惊叹的看着狗娃，就连杨珩也像是第一次认识狗娃一般，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叹。其他大人这才反应过来，可在听了狗娃的话之后，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林茜好笑的拍了一下小孩脑袋，看着眼睛里有了神采的狗娃爹娘，彻底松了那口气。“不用，这不是什么之前的方子。在京城，就算是三岁的小娃也会做。”

　　眼看着林茜是真的要教他们做豆腐的方子，甚至还不要钱的教。狗娃爹娘连连摆手，老脸挣红。“这不行，这不行，事情不能这么办。我们在镇上干活的时候，见过那些学徒怎么学的手艺。”

　　狗娃爹看了一眼狗娃，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要是二郎媳妇不嫌弃，就让狗娃去你家里做个学徒吧，只要给他一口饭就行。我们俩还能干活，这一次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我就厚着脸皮求二郎媳妇您了，只要您教我们这法子，我们只要还债的钱，其他的都给您，而且以后给您做牛做马……”

　　眼看着越说越夸张，林茜连忙阻止。“真的不用，狗娃爹真的不用如此。”
　　本来还想多劝几句，可是看着那紧张的一家三口，林茜又觉得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口舌。“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信我的话就先弄个石磨回来。”

　　“我家里有个不大的石磨，可以先借给你们。”眼看着林茜要教了，村长杨大海连忙站起身来。
　　拉了一把没反应过来的媳妇，又扯了一把狗娃爹。“狗娃他爹，你先跟我去家里拿了石磨，回来跟着茜丫头好好学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