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顾十三

17、十七

　　十七、

　　这段时间平凉大事不断，先是元毗前来，再就是高欢派侯景意欲招降武川军。
　　始料不及。

　　泰懒懒的脱下常服，看着床上扔着的绛纱冠服叹息一声，实在不愿穿这么缚手缚脚的衣服。
　　要表现威严也不必借助华丽的衣服啊…………
　　万般不满的自言自语，但还是换上了在他口中连常衣褶裤都不如的绛纱冠服。

　　侯景竟然有胆再来平凉，值得刮目相看。
　　高欢，用人向来有一手，想来侯景是他颇为得意的一员大将了。
　　借口当然冠冕堂皇，然而他已不是当年的黑濑。
　　宇文泰不会跟在高欢身后，被推到前台的他已不必再韬光养晦去做别人的影子。因此，洛阳、晋阳或是邺城，都不是他所要去的地方。

　　泰神情慵懒，侯景脊背一阵发凉。
　　第二次前来平凉，见到的宇文泰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与高丞相府中的美艳男子不同，与在安定遇见的冷漠男子不同，面前的青年慵懒淡漠，笑容温文，虽美丽依旧，却无法勾起人的一丝邪念。
　　完全不同的样貌，却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宇文泰，带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看着侯景忽青忽白的脸色，泰略微偏过头去，勾起一抹笑：
　　“…………侯将军，你要不要留在平凉？”

　　留在平凉！！
　　侯景一愣，那笑容险些晃晕他的眼睛。
　　他几乎要点头答应了，安定驿站里那个寒意逼人的男子忽地在他的脑海里一晃而过。
　　令人发冷的眼神。
　　侯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原本点到一半的头，立刻改成了否定的答案。

　　眼看着自己的邀请被拒绝，泰也不恼，只是笑：
　　“侯将军你自己也清楚，你是个有才能的人。留在高丞相身边，你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
　　侯景諴口不语。他亦有一个，无法离开的理由。因此，他无法跟从这个笑容美得令人目眩有时却冷得像刀的男人。
　　他的野心，也叫做天下。
　　若不是为了那个理由，以他的性格，又怎会跟从高欢。

　　泰了然的点头，笑容更加魅人：
　　“以前有人告诉我，要在对手大势未成之前将他毁掉。但是…………”
　　停顿一下，瞥一眼侯景，发现他额上已经沁出细汗，于是懒懒的理理散乱的发，颇具玩味的一笑：
　　“但是，若杀了你，就无法看到以后的好戏了。我，很期待你的将来。”
　　“…………”
　　“所以，你走吧。”
　　此话出口，侯景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又在宇文泰手里捡回了一条小命。

　　宇文泰，是侯景除了高欢与慕容绍宗之外唯一避忌的人。
　　忌讳慕容绍宗，因为自己的武功兵法皆为之所授。效忠高欢，因为他无法离开。
　　可是，那个高欢，心里已经被宇文黑濑装得满满的了。

　　高欢宠幸的郭秀，脸孔颇似宇文黑濑。
　　然而，郭秀像的是那个美艳娇魅，弱不胜衣的黑濑，却不是面前慵懒淡漠的青年。
　　终究不过是形似而已，这人的真正样貌，却是谁也学不去的。

　　心下里想得通透，侯景起身告退。
　　未出几步，泰又叫住了他。
　　鼻尖立刻濡湿，侯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问还有什么事么。泰亦是不疾不徐的微笑，取出一把巨大钢刀。
　　侯景愣住，不知宇文泰要做什么。
　　泰抚过刀背上串着的一排整齐的龙雀大环，笑容依旧：
　　“这刀称为‘大夏龙雀’，叱干阿利打造而成，重百斤，削铁如泥。”
　　“大人何意…………？”
　　“这刀，你带去给他，算是个念想。黑濑不恨贺六浑，宇文泰与高欢之间注定没有结局。”
　　泰的笑容隐隐透出一丝凄凉，但仍是将刀亲手递给侯景：
　　“务必将我的话转告高欢，这刀，算我还他的。从此之后，黑濑与贺六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宇文泰，不要过去，只要现在。
　　高欢看了，就懂他的意思了。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大夏龙雀，百炼宝刀。
　　这刀跟了高欢，也不委屈。

　　侯景走了很久，泰才起身，拭去唇角的血痕。
　　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