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顾十三

15、十五

　　十五、

　　永熙三年。贺拔岳于河曲为悦所害，部属皆散逃回平凉。
　　赵贵拼死带回贺拔岳遗体，平凉却已群龙无首，一片乱象。

　　贺拔岳留下的局，一时间成为死棋。

　　荆北贺拔胜，岳的兄长，军势和声望如日中天，却因顾忌诸多而不愿离开，只派遣旗下大都督独孤如愿入关。
　　若侯莫陈悦挟杀贺拔岳之威，以重兵扼要地，强逼收编贺拔余部，这也无可厚非。然而侯莫陈悦毕竟不是枭雄，没有可得天下的决绝，根本就不敢去接管贺拔岳的残部。
　　于是，对手仅剩泰与高欢。

　　都督赵贵，极力推举宇文泰接任贺拔岳的位置。
　　在他眼里，那个温润淡定的男子是关陇大军的唯一选择，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退一万步讲，就算宇文将军为人过于温和，在他手下也要好过为那个优柔寡断的贺拔胜效力。
　　何况贺拔岳军中又有许多武川出来的将领，本来就对宇文泰有好感，所以赵贵一提，便共推宇文泰为统帅，派杜朔周星夜奔夏州告之。

　　——————宇文泰。
　　当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时，护的鼻子一下就酸了，险些流下泪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平静了，已经习惯没有泰的生活。
　　可是，没有人知道，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就已经在他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蛰伏了两年的思念被一个名字简单的点燃。
　　护揉揉发酸的眼睛，悄悄低下头，藏起自己狂喜的脸。

　　夏州。得知贺拔岳死讯，泰低下头，叹息一声。
　　“岳，早告诉你不要任性………………你偏偏不听。”

　　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苏绰说：局势未稳，贸然前往恐怕会有性命之虞，不若留在夏州，静观其变。
　　泰苦笑，摇头：
　　“那么，就让我也任性一下，赌这一次。”

　　机会只此一次。若不回去或回去迟了，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人心分崩离析，苦心经营的一切就此成为他人囊中之物。
　　谁会甘心？
　　岳，现在，我永远不能忘记你了。
　　你要的，可是这个？

　　许久之后，苏绰听到主子淡定的声音里透出悲伤。
　　他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宇文将军的决定从未错过。

　　几乎同时，高欢派出长史侯景前往平凉招降。
　　侯景悍勇能战，驭军有法，在高欢旗下，亦是精于韬略，机诈权变的名将，有“颇习行阵”、“多诡诈”之称。由于善挟巧诈，作战多捷，侯景对猛将高昂、彭乐等亦不屑一顾，自视甚高，桀骜不驯。
　　这样的侯景，又怎会将小小一支武川残部放在心上。

　　暮色渐浓。
　　行至安定，侯景看到远处熟悉的优雅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颤。
　　宇文泰。

　　对宇文泰的印象，不过是丞相府中弱不胜衣，温文俊美的年轻男子。
　　那美丽，纵使是他，亦忍不住的心猿意马。
　　侯景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宇文泰长发散乱的绝艳形容，不自觉的走上前，想要调侃几句。纵使吃不到，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然而，当那淡漠的目光瞥向他的时候，他确确实实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宇文泰，当真和那时的宇文左丞是同一个人？

　　远观之时，尚未觉得有何不同。走得近了，才发现这美人浑身上下散出的气势着实可怕。
　　可怕。征战沙场悍勇善战的侯景，在面对这个病弱美人时，冷汗竟然浸透了他的衣衫。

　　“…………侯长史。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也？”
　　泰悠然的把玩着腰间长剑，声音温润如暖玉。同样的话，听在侯景耳里，却又是另一番味道。
　　那目光如冰。侯景心头一寒，微微后退一步。他知道，若不退，就只有死路一条。
　　“…………懂了么？”
　　宇文泰的表情淡然，唇畔的笑一如往昔。手腕微微用力，鞘中长剑“铮”的一震，侯景唇色泛青，连忙应道：
　　“我不过是一支箭…………随人所射，身不由己…………”
　　“懂了就好。”
　　宇文泰笑容不变，那令人恐惧的感觉却消失了。侯景抹了一把冷汗，落荒而逃。

　　他几乎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好可怕的宇文泰。
　　莫非这个，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