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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势力 ...

  •   铜镜里的人明眸皓齿,美如冠玉,几年妓馆的熏染,神态已不像个普通少年人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风尘气。
      他厌恶至极,却无力改变。就像他如今的生活。
      不过还是有转机的。本以为会在那腌渍地儿浑噩过完一生,谁知,绝处逢生。
      想起来找他的那拨人,脸上扬起讽刺的笑。笑意像是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打破平静,荡开阵阵涟漪,显得他的面容有些扭曲。
      杀人如麻如何,战无不胜又如何,曾经战场上再威风,可若是君要臣死呢?她又能如何。
      “乌瑜,她带兵灭了你们全族,你恨吗?”
      “输了就是输了。”
      “当真?那你想回家吗?”
      ……
      “怎样,这事如此轻松,你肯定能办成。”
      “事成后,我不光给你自由,还许你一个愿望,杀人越货违背天理都无妨。”
      ……
      回过神,他打开衣柜准备更衣,刚刚在院内太热,以致他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
      角落里一套民族服饰刺痛了他的眼。
      强迫自己略过,随手取了件寻常的白衣换上。
      “瑜公子,好久不见。”
      屋子的门被迅速打开又关上。
      瑜回身,见是作小厮打扮的王絮絮。
      王絮絮进了屋后就不再慌张,反而一脸闲适地坐下,百般无赖地打量四处。
      “没想到这镇远公主真如外人所说的沉迷美色,竟将你这小倌儿的住处安排如此精致。”
      “三小姐来此何事?”瑜扬起完美的假笑,上前给她斟茶。
      王絮絮用两指夹起小巧的茶杯,晃了晃,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可以说有事,也可以说是无事,不过是想亲眼见见你的情况才放心。”
      放下杯子,单手托着小脸儿,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我可甚是关心你呢。”
      “奴惶恐。”
      “不过看你在这呆着这么好,我也放心了,哦,对了,”王絮絮从袖中掏出个小瓶:“这个放点在你的香囊里,或者拿去熏衣服,保证让公主日日缠着你。”
      瑜接住她扔来的小瓶,握紧在手心里。
      “那我就先走了,祝瑜公子早日抓住殿下的真心,我们就等着看这公主府夜夜笙歌呢。”王絮絮嘴上好像在说什么真诚祝福,可眼底尽是不屑与鄙视。
      瑜抿紧唇不语,目送王家三小姐出门,视线冷岑岑的。
      岂料屋外那刚走没两步的王絮絮直接碰上了夏槐。
      “王家小姐,原来在这儿啊,可让王相好找。”
      瑜心里一紧,趴在门缝处往外看。
      夏槐一脸玩味,随手在随行的一堆侍从婢子里指出一个:“你,快把王小姐安全送回,可别怠慢了。”
      跪在地上的王絮絮松了口气,行了礼:“谢公主,臣女刚刚迷了路,幸能碰上……”
      抬头对上夏槐那双洞察一切的眼,她渐渐没了声,低头退下。

      夏槐进去的时候看见瑜正坐在内室的镜子前,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夏槐让人在门口候着,她自己走向他。
      “好大的胆子啊,都不来迎接本殿。”
      走近了才看见,瑜用手里的湿布使劲地搓着左边脸颊,白皙的肌肤,现在已经一片彤红。
      想想刚才从这院里碰上的人,夏槐挑了挑眉:“被王家的小姐轻薄了?”
      瑜想积些泪在眼眶里,却实在做不出那娇揉做作的劲儿,在铜镜中看了一眼夏槐朦胧的影,把头撇向一边。
      “奴虽是妓,但如今已经是殿下的人了,王小姐这么做,实在是……”
      欺负人。
      夏槐再次感叹瑜的美貌,一句小声控诉,说尽委屈,却不显娘态。
      她抽去他手中的布,一转身坐入他怀中。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能稳稳抱住她了。
      伸手掰回他的下巴,两人对视。
      瑜看着面前的这张脸,想起了草原上的红狐。那时经常有人抓狐狸崽子养。姑娘们喜欢小动物的娇憨,也知道它们在捕食时的凶残。
      可对着这笑颜,他实在想象不出这瑰丽的模样能怎样在战场上厮杀。
      夏槐凑近以鼻尖碰他的:“果真这么委屈?”
      没等瑜回答,夏槐一口咬上他擦红的脸,察觉他下意识地后退,又紧接着伸出舌尖舔了舔。
      “这样就干净了。”
      她坐直身子,果然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怎么这么害羞。
      瑜看着夏槐戏谑的表情,思考了一瞬,揽过她,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做的是最温顺的动作,表情却冰冷麻木。
      他本无意骗她,但他只能用如今他仅有的去换取他想要的。
      夏槐笑出声,显然被他的动作取悦。
      “恩,那就再给她点小惩罚吧。”
      两人交颈相拥,在外人看来,好似一对恩爱的情人。

      盛夏来袭后,实在难得找到像今日凉爽的一天了,蝉声不那么聒噪,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好起来。
      即使是在夏柳下了朝堂过来抱怨后。
      “姐姐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莫不是最近有了什么好事?”
      “没有好事就不许我高兴?”端起一边的“甜碗子”,用玉瓷小勺舀起一口。
      这碗子听下人说是瑜把新采上来的果藕芽切成薄片,用甜瓜里面的瓤,把籽去掉和果藕配在一起,用冰镇了。吃下去甜滋滋的还带着凉意。
      而夏柳手里那碗,是把青胡桃砸开,把里头的带涩的一层嫩皮剥去,浇上葡萄汁,再拿去冰镇,没那么甜腻,但很清爽。
      “这甜碗子不错,”夏柳尝了一口便不再食,“近来甚是无趣,姐姐闷在院子里这么多天,可有什么好玩的?”
      瓷勺轻磕碗壁,发出清脆一声,外面的蝉叫透入屋子,好似盖住了这声,她皱眉:“天气闷热,多动便出汗,趣事倒没有,不过就是在树荫下乘凉罢了。”
      “无聊,无聊,你那新买的倌儿呢?”
      夏槐抬眼轻笑:“怎么一个两个都对我这面首如此关心?”
      “姐姐……”夏柳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吐出的气音也隐在了蝉声后。
      “王相为此来过,”将碗里最后一丝汤水舀尽:“随后王相的三小姐又来了。”
      夏柳闻言眉头一皱,又归于平坦,神色转而不屑。
      “那位王小姐还没罢休?”
      “不对,王相也过来,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夏柳回过味来:“姐姐要不把那面首交给我处理。”他谨慎道。
      夏槐又笑出声,像是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你送我的礼,怎么还要收回去?再说了,你不是不怕王相吗?”不是王相有问题。
      “我是不怕,可他要是对姐姐出手……”
      夏槐伸手抓住他碗里的勺儿,塞了他一嘴甜汤。
      “无事,我看人你不放心吗?这瑜,挺讨我喜欢的。”
      夏柳咽下嘴里的东西,看向她的眼神复杂。
      两姐弟聊完已到下午,夏槐有些乏了,夏柳走时便没送,他也不在意,毕竟是姐弟,这些不过是小事。
      只是出门时,不经意似的,给在门口的婢女打了个手势。

      夏柳走后她便去了书房后面的隔间,里面窗户半敞,后院从小池塘上刮来的风引来阵阵凉意,褪去外衣,只着薄衫,爬上竹做的卧榻,畅快地叹了声舒服。
      “殿下。”碧玺走进来伏在她的耳边。
      “小英王安插的人有一个往那个面首那边跑得很勤。”
      “哼。”夏槐轻笑:“小兔崽子总算有点良心。把那人看紧点总不会出错。”
      “是。”
      “下去吧,让玉髓也盯紧点。我自己待会。”
      她现在只想短暂地放空,不去想皇帝的算计,弟弟的意图,让自己沉浸在清风里。
      意识便在这惬意中逐渐模糊起来。
      她好像做了梦。
      梦里有阿爹和阿娘,她和夏柳还小,只能抱住阿爹的大腿。
      梦里他们一家四口坐在雪地里看星星,阿爹说那颗最亮星星的方向就是京城,他们的家,那里美极了,所有的一切都暖烘烘的,那里有最美的酒,最好吃的菜,最好的兄弟。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闹着不想听,是阿娘又说那里还有最好看的衣服,最俊的人。哄的她继续乖乖听话。
      夏柳笑她没出息。
      她反驳阿爹只知道喝酒吃肉,跟她一般没出息。
      阿爹揉乱了她的头发说他可没有,他最欢喜的还是你们阿娘。
      她和夏柳便一起朝着阿爹说羞,羞。
      她还记得那时爹娘眼里的光就像那颗星星一样亮,就这样,对那京城,她的心里也燃起了星光亮。
      只是梦境转换,她跪在灵堂,周围明明是冰冷的白色,她竟能从里面看出血的红,浓郁的,粘稠的,仿佛要从梁上,柱上,地上,淌出,滴下。
      她差点吐出来。
      她看见阿娘在哭,奇怪的是,那声音却是在嘶喊,好像从她阿娘身体里分裂出另一个人,带着幽长的怨恨,不甘和无限的苦楚。
      周边吵闹极了,她开始头疼,这感觉随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走近而越来越强烈。
      他身上是特供龙涎香的味道,她却闻出了腥涩的血腥气息。
      他面容悲恸,她却看见他在快意大笑。
      他说:“嫂嫂,节哀顺变。”
      而她听见的,是利箭插入身体,撕扯着她父亲血肉的声音。
      她的嗓子嘶哑得说不出话,浑身酸软苦涩,却能在一瞬间拉住要暴动的弟弟,将他按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拍着他的背。
      “无事,无事……”嘴里吐出苍白无力的东西。
      怎么能无事呢?家…要没了啊……
      眩晕感袭来,怀里的弟弟不见了,她手上,是她的一缕青丝。
      “父亲的仇我们必须要报!”
      “我只想和你们好好生活。阿爹也不愿你被仇恨蒙蔽。”
      “姐姐,你变了。那是我们阿爹啊!抱你,宠你,把你疼上天的阿爹!”
      “那你以为一切都那么简单吗?那是谋权篡位!”
      “我不管!我只知道杀人偿命!阿娘,她……也是同意的。姐姐不愿,那就别阻我。”
      “如此,倒显得我不是一家人了……”
      ……
      接着,战场的嘶吼灌入耳膜,手上的青丝又变成沾满鲜血的刀枪,她躺在尸堆上,看着蓝天,这次,她竟看出了白色。
      啊……回过神,阿娘也不在了。
      如此,如此……她要护的,就只剩夏柳了……
      朦胧中,她好似醒了,又像是没有。
      一个少年拉了拉搭在她小腹上的薄纱,又擦了擦她额上的汗。而后继续为她打扇。
      是风在作祟吗?她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无事,无事……”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少年独有的嗓音乘着扇间的风,钻入她的心口。
      她现在,比起以前没用至极,更想哭了。

      宫内,皇帝寝宫。
      穿着明黄色寝衣的中年男人随意靠在一侧座椅扶手,一个妙龄少女则依躺在他的怀里。
      “为了皇上,臣女可吃了不少苦。”王絮絮小猫似的用指甲勾着男人胸前的衣料,语气甚是委屈。
      “朕知道你辛苦了。”捉住那双作乱的手,置于唇间吻了吻:“想要什么奖励?”
      她娇嗔地望了一眼男人,嘴边扬起甜甜的笑容:“臣女没什么想要的,只盼陛下龙体安康。还有……”
      “呵,你个鬼灵精,说吧。”
      王絮絮被点了点鼻头,一脸无辜,声音里带着好奇:“也不知怎么,絮絮最近倒霉得很,不是相上的衣服被人订走了,出门被冲撞了马车,就是在各位公主王女的宴会上出丑……絮絮都没脸了!”
      说完整个人便趴在了皇帝怀里,眼里透露着得意之色。
      皇上哪里听不出她的话外音,心里轻笑。
      “胡说,朕的絮絮怎么会丢脸?明明冰雪可爱得紧。”
      又召来贴身侍候的太监,让他去取赏赐,以示自己对她完成任务的满意。
      他太懂得如何用情爱与利益控制一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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