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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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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1大菊篇
有时候他常常想,是不是就因为相处的太过理所当然,将彼此当成空气一般自然又不可缺乏的存在,所以,才会以为,这样两人互相依靠下去是应当的,是不可能改变的?
菊丸放松了修长柔软的四肢,将其尽可能地作一个伸展,让练完舞后极其疲惫的肌肉可以得到放松,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下来。他偏过头任由柔软的红发披散着,然后瞇起眼思考着这个他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就无数次出现在自己脑海的疑问。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他曾经以为就算自己功成名就了,就算彼此都成了家,直到两个人都变成了老公公了,或许已经无法走动了,也还是在一起相视着微笑着,分享彼此的一切。
可是他错了,在他登上成功的第一步阶梯那天,他身边也就此少了一个他从来没想过会失去的人,一个像水一样重要的人。每个人都知道人体有百分之七十由水构成,人没有食物可以暂时活一段日子,可是如果缺乏水,则可能捱不过一两天就死亡。如果将人体所有的水分都抽出,那么那个人还能够活着吗?
他失去了那个像水一样重要的人,可是他现在还活在这里。
为什么……?去哪里了呢………?
菊丸嘴唇缓缓开阖着,无声的问着这个重复过无数次的问句,相同的问题,却总是得不到答案,只有空气中凝滞的沉默响应他,一室的清冷,让他更加怀念那个人温柔的笑容和关怀的言语。
他还记得那天,秀一郎陪着他一块去参加舞蹈的甄选。那是一个国外知名舞团办的甄选会,很多人报名参加,竞争之激烈不难想见,这样的甄选是一个很窄的门坎。然而如果挤过去了,就等于得到了一张通往国际舞台的通行证,机会难得,是舞者的都明白绝对要紧紧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长久以来的练习和辛苦,不就都是为了一个成功的目标吗?
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秀一郎,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们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块在育幼院长大,感情以及默契都是无人能比的,秀一郎一直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还有他内心无人能代替的心灵支柱。本来他还在犹豫不前,担心自己不能脱颖而出,可是鼓励他为他打气的就是秀一郎,劝他千万不能放弃的也是秀一郎。秀一郎说,每个人要踏出未知的一步时,都是恐慌的,可是如果不鼓起勇气踏出去,就永远不会有开始,也不会知道结果。因为这样,他才愿意往前走,而且他也深信,秀一郎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旁不离开,一直带给自己勇气的。只要他回头,他就可以看见秀一郎守护的身影……
那天,他的状况不太好。在和秀一郎前往甄选会场时,在天桥上不慎被人撞了一下,结果导致自己和为了护住自己的秀一郎双双从阶梯摔落下去。其实严格说起来,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全身几乎都被秀一郎整个包围保护住了,只是脚踝有一点红肿,并没有什么剧痛的感觉;相反的,秀一郎全身上下都有为数不少的擦伤,着地时脑袋更是狠狠重击了地面。那时候,其实他已经无心去参加甄选,只希望秀一郎能快点去医院检查包扎,可是秀一郎坚决不愿意。
他是明白秀一郎的,为了不耽误到自己,就算真有什么大碍,秀一郎也决不会说出口。他就是那样一个,永远只懂得为他着想的人。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秀一郎更关心自己,更了解自己,更在乎重视照顾自己的人。
而他自己本来以为没事的脚伤,却在行至会场之时,开始隐隐刺痛起来,虽然并不是很大的障碍,但如果要剧烈的跳动,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出现,也是无法保证的。那时,秀一郎为了避免他加剧脚伤,便要他先等一会,他要去帮自己买个药布之类的急救一下,等甄选结束再到医院去就诊,那似乎也是当时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直到甄选开始,秀一郎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也是从那天以后,秀一郎没了踪迹,住所没有回去,手机永远是语音信箱,人就好像平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讽刺的,也是在那天的甄选,自己获得了舞团的赏识,得到了发展的契机。直到来到纽约受训前,他一直都没有联络到秀一郎。
秀一郎,不是一个会让人担心而不联络的人,他相信一定是有什么因素导致他无法连络上自己。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菊丸不敢想,他真的不敢想,因为依秀一郎的个性绝不可能这样一直没消没息,会这样没了音讯……他只能想到最坏的方面去。
菊丸忽然迷惘了,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他要的吗?虽然跃身国际舞台了,他的目标也渐渐的实现,可是,没有大石在身边的生活却寂寞的叫他失落。遇到开心的事情,兴高采烈的回头,却已经看不见那个原本会一直站在他身后分享自己一切喜怒哀愁的人,满腔的情绪顿时冷却,再令人高兴的事情也无法让自己雀跃起来。有人说,分享的快乐,可以是独自快乐的许多倍;而他,失去让他可以分享快乐的人,却同时让他失去了能够快乐的那份心情。
他真的好想好想秀一郎。如果失去现今得到的这一切,可以让他找回秀一郎,他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开。
没有人比秀一郎更重要了……
菊丸忍不住地双手掩面,温热的液体却不断从指间的细缝中流溢出来,他现在才发现,他能够失去一切,却独独不能失去秀一郎。
可是,这样的体悟是不是来得太晚?
他夜晚无法成眠,只要一入梦,就满满全是以往他跟秀一郎在一起的回忆。在梦里甜蜜的让自己不想清醒,可是梦终会醒,清醒以后的空虚则叫人发狂。现在才明白,思念是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无底洞,让自己的心里永远像破了一个缺口,冰冷又痛苦,胸口几乎无法喘息。他只有在白天不断的跳舞,只要舞至极累,或许他就可以无梦的入眠,可是没有一次能够不用面对从睡梦中醒来后的空洞。
如今,跳舞已经不再是他的兴趣,而是变成了一种让自己逃脱思念痛苦的工具。
获得再多的掌声,也无法令自己真正开怀的笑出声来,每每撑起笑容面对舞台下的喝采,他唯一思考到的是──为什么他这么痛苦了,还要强迫自己站在这里微笑?
他要的,不是这样啊!
如果功成名就的代价是一个人独自站在顶端,那么,他可不可以选择不要?他负担不起,也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太大太大。
菊丸无法停止流泪,原来自己也有笑不出来的一天,也有无法开怀的时候,以往不管怎样的辛苦,自己都可以坦然接受,此刻才明白,不是自己天生乐观过人,而是因为有秀一郎支撑着自己。
哭得发胀的脑袋里忽地浮起一张笑脸,一个极为俊秀男人的笑脸,他姿态极为优雅地问:『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幸福呢?』
幸福……对了!幸福!菊丸猛然坐起身,一个词汇就从记忆深处冒出来,Felicific!是那间贩卖幸福的店!他撑大了红通发肿的双眼,心中浮现一丝希望,Felicific可以实现人所需要的幸福!他不要什么功成名就了,他只要秀一郎回来!
匆匆起身冲出门外,──他要去2街转角处的Felicific!
这是一个希望。
※
不二周助,一个很爱笑的男人,平常就看他整日挂着一张好像永远不会僵硬抽慉的笑容,据他自己所说,是增添亲和力用的,不过龙马对这个说法非常嗤之以鼻。在遇到某一种状况的时候,那种笑容会更加灿烂,简直到了令人发毛的程度──好吧!发毛的人可能只有自己。
越前龙马耸了耸肩,端起刚从冰箱拿出的芬达轻啜了一口,下了一个定论:今天肯定有客人会上门,而且是一个打算来更换交易的客人。而这个判断的根据,就是不二脸上异常愉悦的笑容,通常不会有误判。唔,这种时候,特别令人感受到不二骨子里头那股奸商的血液,看得他打从心底发冷。
才这样想着,风铃声就已经随着门扉开启而作响,龙马立即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介于客人,以及某种特殊身分的人,进来的是手冢。
基本上Felicific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通常除非是为了交易,不然客人是无法随便来到店里的,只有要交易,或者是更改契约时,那样强烈的念头显现,Felicific才会出现。然而手冢的身分真的很特殊,并不是指他有三头六臂什么的,而是他算是Felicific开店以来头一位特例的客人。他并没有要交易,至少现在没有,不过他却可以自由进出Felicific,只要他想,他就能够来到。
这算是Felicific给予他的特权,至于原因,当然就是不二与龙马的赌注,在龙马找到并实现手冢的幸福之前,手冢能够随时自由进出Felicific,然后藉由其它客人的案例,来找寻自己需要的幸福。然而还有一个连龙马也不知道的主要原因,就是不二自己的考虑。
不是客人。龙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多大失望的感觉,只是起了身为手冢准备了中国式的泡茶器具,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们之间不需要言明的默契,只要手冢来到,通常就是与龙马在一起,一两次之后,龙马也知道了这个俊美男人几乎不碰饮料类的东西,只喝咖啡与茶类,日本茶或者中国茶。而如何在三者中选其一,龙码通常是随自己的心意帮手冢变换,反正对方也没有开口抗议过些什么。
手冢平稳地踩着脚步,来到自己惯坐的位置上,与不二点头致意后便坐下。
这个时候其实两个人通常不会开口交谈,倒不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彼此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作这些交际姓的社交辞令,虽然之间只有沉默,却不会感到尴尬,两个人可都不是那么容易不自在的家伙。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手冢就知道不二这个人不简单,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是Felicific的老板,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感觉。对方虽然总是笑瞇一张脸,十分亲和的模样,然而就手冢阅人无数的经验看来,这个男人拥有牢不可破的气势,感觉彷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只有一个真正对自己自信,且深藏不露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笑脸,就像一张可以松懈人心,又不会脱落的面具,永远将自己的真心和情绪掩盖的很好。
而以不二的角度来看手冢,不二也认为这个男人不平凡,冷静而又沉稳,要说自己是以笑脸欺骗他人,这个男人就是以冷漠的外表伪装自己,想要摸清对方,却像是把一颗石子丢进深不见底的空谷,想要探测底线,却发现那居然深到连回音都被掩盖其中,无法细闻。
这两个男人就像在照镜子,好像很相似,却又相反。他们虽然不会成为敌人,却不一定能够成为朋友,因为彼此都对对方有一定的戒心和距离,打量而又观察着,无法轻易卸下之间那道高墙。
端着茶具回来时,龙马不意外看到两个人又是无语的状态,手冢当然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而不二依旧笑瞇瞇的,有时候他都不免感到奇怪,既不讲话,视线也没有对上,他们是将对方都当成家具还是空气的一部分吗?真是两个怪人。
不过这情形实在太见怪不怪了,龙马很懒得去管其它不关自己事情的杂事,反正只要不牵扯到自己,那么他都不会作出多余的关心。
其实从某一方面看来,这三个豪不相干的人,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对于外在事物的冷漠。
此时风铃声再度摇曳而起,猛力推开玻璃门的,是一个红发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模样像是用了超乎自己能够负荷的速度极力奔来,导致一时之间无法开口成言,只能大力的吸气吐气。
他是曾经来过Felicific的客人,菊丸英二。
不二眼神闪过一瞬眸光,笑笑的站了起身,「欢迎光临,菊丸英二先生。请问这回,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手冢讶异的挑了挑眉,看着一旁好像完全事不关己继续为手冢泡茶的龙马一眼,所谓的店员不就是要招待客人的吗?怎么Felicific却是由老板亲自去招待?而且,这个模式跟自己当初进入Felicific似乎也完全不同。
察觉到身旁投来的目光,龙马耸了耸肩,几近无声的吐了三个字:「你例外。」
又是例外。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手冢还是能够由对方的唇形读出意思,他知道自己似乎成为Felicific许多规矩的特例,但却思考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成为特例。因为自己的案例吗?然而心理的直觉却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他并不认为不二这样一个人会随便让一个人破了Felicific许多例外。
那么,究竟是还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的?
他隐约有种感觉,不二似乎在计划着些什么,而且是连龙马本身都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