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王百万

11、第十一章

　　庄明敬：宝贝，BLS油套套装，无香型、果味型、花香型，你喜欢我用哪个？

　　宁霄看了一眼，没回，默默的把手机收回口袋。岳殊想说些什么，嘴张合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玩游戏。

　　当小孩儿面，祝鑫八卦不出口，他一消停，其他人都安静了。

　　第一把很快结束，原本很有希望糊牌的宁霄没糊着，连着把炮点通了，兑换的筹码输了大半出去。

　　赢得最多的金磊数着筹码个数，开心得合不拢嘴，露出两颗刚镶上的金门牙：“就这，明天能添辆摩托车了。”

　　“你这手气……”祝鑫思考了下该怎么形容：“臭得很摸了屎似的！”

　　宁霄打牌图的是消遣，输赢如何，他其实并不介意。祝鑫说他手气臭，他没在意，再多玩了几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的不是手气，而是人和。

　　对面那金磊在故意针对他。

　　他要的牌，金磊不打，即使只有两三张同花色的，拆了其他花色的对子，也要捏在手上。

　　他不要的牌，金磊还不打，做成大牌，别人点炮的牌都打一摞了，金磊视而不见，专逮着他胡。

　　开局不到两小时，宁霄面前光筹码都找老板兑了三回，一共输了差不多能有十几万。

　　祝鑫和岳纪棠技术不行，碰上头铁的，一晚上输个几十百来万，属于正常操作。他们没发现金磊有问题，宁霄跟他们关系好归好，但不确定他们跟金磊交情如何，也不好贸然开口。

　　宁霄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叼嘴上，岳殊感觉到他的烦躁，抬头，瞪了金磊一眼。

　　宁霄正好回头，看见岳殊那一脸奶凶的样子，一把摁住他的脑袋：“玩你的游戏。”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岳殊操控的游戏角色被杀，他委屈的抽抽鼻子，背着祝鑫偷偷给庄明敬发消息：庄叔叔快来，宁霄被人欺负了！

　　池砚在桌子底下给祝鑫捡牌，不小心看到，对岳殊那句“庄叔叔”倍感欣慰，热心的给小庄发了个地址。

　　上次酒吧那事儿，小庄真不知道自己晚到一步会发生什么，被祝鑫给搞怕了，他搁庄家大院陪他妈心不在焉的看元旦晚会，正寻思着等会儿给宁霄买点儿什么东西送过去，看到消息，一分钟没敢耽搁，以最快的车速赶到金玉满堂。

　　包间门没关紧，为渲染气氛，里面就开了麻将桌上面的那盏小喇叭花灯，亮就亮那一片儿，周边暗得半米开外，不见五指。

　　庄明敬拎着上次打人、剩的那只棒球棍，从外面进来，正对门方向坐着的金磊晃了一眼，就看一黑影，以为是进来添茶水的服务员，就没再仔细看。

　　宁霄输得昏了头，抓一把好牌在手上，打着打着就乱来，庄明敬走他后面，看他抬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别打，换一张。”

　　其他人本来没注意到庄明敬，他一吱声，齐刷刷的全看了过来。

　　逆着光，其实也看不清什么，大家靠身形把庄明敬给认了出来。撇开金磊，彼此都熟悉，随意又敷衍的打过招呼，庄明敬把棒球棍儿靠墙放好，出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拖了把椅子，贴宁霄坐下。

　　一大桌子人都在等金磊出牌，岳纪棠不经意的往旁边瞥了一眼，宁霄左边是岳殊，右边是庄明敬，画面和谐，跟一家三口似的……他嫉妒得牙痒痒，嘴欠嗖嗖道：“岳殊，坐小舅舅这边来。”

　　“不要，我要跟宁霄在一块儿！”小孩儿仗着他们这边人多，气势足，腰杆都比之前挺得更直了，一边说话一边瞪金磊。

　　岳纪棠拿岳殊没办法，给祝鑫使眼色。祝鑫注意力全在庄明敬带来的那根铁棍儿上，想直接问，又不太好意思，笑嘻嘻道：“小庄你来就来，还带一棍儿干嘛，看宁霄输了，来打劫啊？”

　　金磊正看打哪张牌呢，听到“棍儿”两字，手上动作一顿，猛地抬头。

　　庄明敬站着的时候，人太高，老有总把灯顶头上的感觉，从金磊这边往上看，他整张脸都是黑的，现在庄明敬坐着，光线还是暗的，但至少视线在同一水平线。

　　金磊看清楚来人样貌，下.体忽的一痛，脸色瞬间变得青灰，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庄明敬。

　　“这位是……”庄明敬看了祝鑫一眼，抱着手臂，朝金磊那边抬抬下巴。

　　“哦，我都忘了跟你介绍了，他叫金磊……”

　　岳殊截住祝鑫的话：“魏珩的远房表弟。”

　　金磊硬着头皮对着庄明敬笑笑，心里悬悬的，快给吓疯了。

　　众所周知，庄明敬跟魏珩是死对头。在生意场上，他们背着给对方使绊子，近三年来，几乎没有正面较量过，也就半年前，因为周则被庄明敬拐了，换东家那事，魏珩恨他恨得牙痒痒，要不还惦记着要人，要忍，他们都快摆台面上互扯头花了。

　　“都说娱乐圈，娱乐圈，这还真就一到哪儿都围着你祝大经纪人转的圈儿，行内人跟你关系可真不错。”庄明敬见不得跟魏珩有关联的人，祝鑫他们跟魏珩那边有什么交情，他管不着，但是宁霄……

　　他抓住宁霄的手，宁霄甩了几下没甩开，扭头看他，表情很不耐烦：“要说话就正常的说，阴阳怪气的酸谁呢？”

　　池砚正要出面维护祝鑫，只见庄明敬搂住宁霄肩膀，把人往怀里一勾，忙解释道：“我酸你跟祝鑫的关系比跟我好，宁霄，我嫉妒他。”

　　宁霄还记着岳殊在旁边，头在撞庄明敬胸上的瞬间，推倒了自己面前的麻将。等庄明敬说完，他挣开庄明敬的手臂，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行，我帮你打着，快点回来啊！”庄明敬顺势坐到宁霄的位置上。

　　很快，新的一局开始了。

　　宁霄没见过庄明敬打牌，有点不放心，站他后面看了一会儿后，觉着他比自己打得好，拿了烟跟火机，往外走。

　　走几步，有点不对。

　　他转身，跟着他的岳殊立刻停下脚步。

　　“我去抽烟，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别乱跑。”宁霄想摸摸岳殊的头，一抬手，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几岁小朋友了，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来着。”

　　“没关系的，反正你今晚已经摸过我两次了，你要是还想摸，那就摸吧！”岳殊大大方方的走到宁霄跟前，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轻轻蹭蹭。

　　宁霄垂目看着才长到他肩膀高的岳殊，好半天，恍恍惚惚说：“我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弟弟。”

　　“你没有跟我们说过。”岳殊拉着宁霄往外走。

　　推开包间门，外面是一条长廊，宁霄要找的安全通道就在前面不远。

　　岳殊松开他：“宁霄，等会儿我来找你。”

　　宁霄没答应，也没拒绝，直接往那边走去。

　　金玉满堂名字起的富贵，但好像穷得连亮一点儿的灯都买不起，走廊里昏黄不定，岳殊看着宁霄的背影，明明还不算太远，他却老有种在做梦的错觉。

　　不真实。

　　心没有落点。

　　仿佛梦醒，宁霄也就消失了。

　　少年总是多愁善感，宁霄其实是真想抽烟。他坐在楼梯上，抽完一根，烟味儿刚散，岳殊抱着只纯白色法斗找了过来。

　　“来的时候，天喵在车上睡着了，大舅舅就让前台给它安排了房间，刚刚我去看它，正好醒了，就抱过来跟你玩。”

　　岳殊走到宁霄面前蹲下，宁霄双手伸狗的两条短前腿下，轻轻一提，宝贝的将狗拢进怀里：“你该早点儿跟我说带了它来，这样我就不打麻将，看它睡觉我都能看一晚上。”

　　天喵才睡醒，躺在宁霄的腿上，愣了十来秒，它突然瞪大眼睛，四条爪子不停划拉着，支着脑袋要去亲宁霄。

　　“你怎么喜欢它啊？”岳殊扯扯天喵的后腿，“那我把它送给你！”

　　天喵瞬间不动了。

　　宁霄被它那“四爪朝天，睁着眼睛装死”的小模样逗到了，配合岳殊吓狗子：“天喵，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汪～”天喵用爪子捂住狗脸，娇娇的叫了一声。

　　安全通道这边暖气不太足，坐一会儿，宁霄就觉着背上隐隐发寒。有狗子，回到包间，他没去凑麻将的热闹，跟岳殊头靠头的歪沙发上跟狗玩儿。

　　要么搂着天喵摸摸肉，要么拿一物件逗天喵蹦蹦跳跳，要么把天喵放旁边的空沙发里看它走来走去……两人反反复复，乐此不彼。

　　到零点，岳殊和狗终于熬不住，睡着了。

　　庄明敬偷偷伸手到桌子底下，掐着点，给宁霄发消息。

　　庄明敬：心肝，新年快乐，元旦快乐，天天快乐。

　　庄明敬：宝贝儿，那油套，你要不跟我说喜欢什么味儿的，我就给挑一草莓的了啊，甜甜的，香香的，粉粉的，小明敬戴上艹你肯定很爽。

　　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属于老男人独有的油腻浪漫。

　　手机震动一下，接着，又震动一下。消息话框从屏幕上方弹出来，宁霄视线被挡，他那条玩了快一万五千多分的贪吃蛇，“啪”的一下，撞墙上死了。

　　宁霄气得跳脚，跑庄明敬身边坐下，正要跟他算账，就听到他说：“这牌打着真没意思，赢来赢去，除了钱，还是钱，我都快打瞌睡了。”

　　“庄老板手气好，赢得都不想赢了，”岳纪棠没输，心情不错，“要不今天就到这儿？”

　　祝鑫打了个哈欠：“可以，反正我也有点困了。”

　　自从换了庄明敬后，金磊就一直输，一家输，输得脸都绿了。要早点散场，他能停手，但现在他输得就剩身上这身衣服了，又不甘心停手，总想着下一把能连本带利的回血。

　　“听庄总的意思，您是想玩点儿别的？”

　　庄明敬看向金磊，笑了笑：“你敢吗？”

　　“怎么玩？”金磊舔了舔干燥的上下唇，双手微微发抖。

　　“简单点，桌上一百零八张麻将，咱们盲抽三张，总数想加，和最大的赢。”庄明敬把赢的所有筹码拿出来倒桌上，手臂拦着往前一推，“你赢了，这些都给你，我要赢了，我想从你身上要一样东西。”

　　“你……”金磊想到在酒吧遭受的非人折磨，嗓子发紧。

　　“放心，我对你人没什么兴趣，我要的是物件，”庄明敬补充道，“身外之物。”

　　金磊全身上下，摸不出几样值钱的东西，他心想反正都到这地步了，再输也输不了什么，要是赢了的话……

　　金磊不信他能倒霉一晚上，点头答应：“那开始吧！”

　　祝鑫跟岳纪棠本来是要走的，闹这么一出，走不走了，凑一堆坐着，巴巴的等着这场“豪赌”，想看看庄明敬看上人家金磊什么东西了，变着法儿，把人往套里引。

　　机器新洗了一副麻将，为公平，庄明敬和金磊先不能碰，由池砚把四方双叠的麻将铺平推到桌中。

　　先前已经用骰子大小决定出了拿牌的先后顺序。金磊先拿，就地翻开，是一张九万。

　　到庄明敬，他翻了个三筒。

　　金磊脸上神色一松，愉快的翻开了第二张牌。

　　幺鸡。

　　庄明敬抬了抬嘴角，另外加了二十万筹码，转头，看向宁霄：“你来给我翻一张。”

　　“我不想翻。”涉及金额太大，宁霄凑凑热闹就行，不愿意参与进去。

　　“那你牵牵我。”庄明敬手摊开放宁霄腿上。

　　宁霄没说话，没什么表情的，轻轻抓抓他的手指。

　　庄明敬逮着宁霄不放，强行将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两人的掌心相合，紧紧贴在一起。

　　他用另一只手拿牌，翻开，是个一饼。

　　两数相加，金磊已经领先六点，他的优势逐渐变大，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松懈下来：“庄总，您这宝贝儿似乎……克您呢！”

　　“金磊！你胡说什么呢！”祝鑫一声怒吼，跳起来要踹金磊，被一边的岳纪棠手疾眼快的给摁住了。

　　宁霄脸色难看，手不可抑制的抖动了下，他想扇金磊，但庄明敬以为他不给牵了，忙抓着他的手不让动。

　　“最后一张，抽吧！”庄明敬笑着，抬了抬下巴。

　　金磊没磨蹭，翻了个二条。

　　庄明敬丝毫不慌，问宁霄：“你想要哪张？”

　　宁霄还气着，脑子嗡嗡的，庄明敬让他指，他就随便指了一张。等他反应过来，牌面已经被翻开了，是个九条。

　　九条，三数相合，庄明敬十三点。

　　金磊十二点。

　　庄明敬靠最后宁霄选的九条，以一点之差，险胜。

　　惨败几乎给了金磊巨大的震撼，他看着庄明敬翻开出来的牌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往椅子里一摔，再开口时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疲弱：“你……想要什么？”

　　齐刷刷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庄明敬。

　　池砚提议：“小庄，我看他手腕上那块表还可以，考虑考虑？”

　　庄明敬摇头：“我要他门牙上的镶金。”

　　“庄老师，您口味……”感情拿那么多筹码出来，就为这，岳纪棠叹为观止。

　　“卧槽，恶心死了。”祝鑫看到过金磊牙缝里的污垢，被庄明敬一提，浑身难受。

　　宁霄也觉得挺恶心的，还想劝庄明敬别想不开来着，金磊怕庄明敬反悔，立即道：“我明天去医院取下来给你。”

　　庄明敬笑笑：“我现在就要。”

　　“可是……”金磊满脸为难。

　　庄明敬指了指靠墙放着的棒球棍儿，语气稀松平常：“用那个卸掉你的门牙，我现在就要。”

　　“小庄……”

　　“庄老板……”

　　旁边的人怕出事，急到不行。

　　“困了，”宁霄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丝毫不感兴趣，他站起来，边往外面走边打着哈欠，“你们玩，我先走了。”

　　“行了，不开玩笑，金……”庄明敬想不起来金磊叫什么了：“你牙上镶的，我不要，明天你要有空，把你手上那只腕表给我送晟睿去就行。”

　　说完，他拎上棒球棍儿，快步追上去，牵住了宁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