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43、043

　　雨后的空气，总是显得格外清新一些。

　　空无一物的静室中，容远坐在地上冥想，一呼一吸，悠长深远。

　　世界都变得安静极了。

　　襄马的效率很高，维诺和维德已经被他送进初等学校去上学了。因为是受人爱戴的襄马殿下亲自送他们到学校，所以两人并未因为出身或者学识水平的问题受到欺负，反而在各方面都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优待。

　　雨后人们的生活开始变得逐渐困难起来，各方面的矛盾都开始凸现。不过与此同时，救援所正在遍地开花式地扩散，不管是为了名声也好，出于道德也好，或者是被城主府逼迫也好，越来越多的商家开始加入救援所的队伍当中，民间的自救活动搞得轰轰烈烈，间接地也减轻了城主府的负担。

　　如今的救援所虽然还在宣传着容远这个创始人的名声，不过各种事物已经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了，这一点从《功德簿》上也看得出来。

　　狄克为了调查他之前所说的事情每天都早出晚归，似乎抓到了什么线索的样子，容远现在每天想见他一次都不容易。

　　增长幅度越来越小的的功德总值已经突破了十万，但还是没有出现容远期待看到的兑换物。短暂的焦躁和失望之后，容远就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太依赖《功德簿》了！

　　虽然说自他醒来以后，《功德簿》就在方方面面都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但如果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功德簿》上，没有《功德簿》就什么事都做不成……那容远也会鄙视那样的自己。

　　这个世界上，或许唯有他才拥有《功德簿》这样的神器，那其他人呢？他们就不活了吗？

　　当然不！

　　襄马、帕特留斯、狄克、亚莉克希亚，他身边有这么多优秀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他为之钦佩、想要学习的地方。就算是维诺这个小孩子，有时也让容远感到赞叹。

　　他们没有《功德簿》，也一样活出了自己的风采。

　　那他容远呢？

　　夜深人静时，容远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没有《功德簿》，你有什么了不起呢？

　　被众人所称道的他的医术，其实大半都要归功于功德商城中的药品；

　　别人对他实力的认知，也源自于商城的兑换系统。

　　事实上，若是摒弃这些，他能做到这些事吗？

　　救援所是他想出来的点子，但在襄马手中似乎才真正发挥了作用。就连那些容远原本觉得只是寻常的商人，也展现出了超出他预想的能力。

　　不过，更让容远感到威胁的，是亚莉克希亚。

　　这位三殿下对他的心很真诚，除了热烈的追求让容远觉得有点烦恼以外，并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

　　但这只是他的幸运——三殿下是“不想”，而并非她“不能”。

　　这是决定性的差别。

　　试想，如果对他产生兴趣的人不是三殿下这样的姑娘，而是更加蛮横、霸道、强势、恶毒的人呢？

　　帕特留斯老师本身就有很大的破绽，如果有什么碾压性的力量要对付容远，他就算舍命相护，也最多只是陪上一条命而已。

　　狄克也是如此。

　　襄马……襄马那个人，在面对更大的利益或者威胁的时候，真的能选择站在容远这一边吗？以他现在连实权都没有的身份，又真的是护得住他吗？

　　更何况……为什么要依赖于别人的庇护？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好心上？

　　他容远，难道就不能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他关心的人吗？

　　维诺尚且能够不顾辛苦地每天挥剑无数次，而他这段时间……连学习和冥想都往往需要帕特留斯老师再三督促逼迫。

　　——连一个九岁的孩子都不如。

　　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因为实力不足而失去什么，那也不能责怪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的懒散和弱小！

　　【那，可需要什么代价？】

　　襄马含笑说的这句话，还有当时他带着几分调侃的眼神，让容远瞬间就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地位。

　　他知道襄马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许只是在调笑亚莉克希亚对容远的追求，也或许还有为他们牵线搭桥的意思，但是隐隐之中，却透露出他们这种上位者潜意识里对容远的轻慢。

　　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该喜欢他尊重他。他在襄马府上得到的所有看似尊贵的对待，其实都是因为帕特留斯。

　　或者说……是因为襄马对帕特留斯的友谊。

　　他自己……根本不算什么……

　　或许失忆之前的他也曾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所以才会觉得这种对待理所当然。但显然，在这里他实际上并不具有那种地位和实力。

　　该从幻梦中醒来了！

　　因此这两天，容远不再出去想办法收集更多的功德，也不再参与那些看上去很重要很热闹的大事，每天除了关注一下达玛拉他们的研究进度以外，就是在这个静室中冥想修炼。

　　首先……要成为灵师。

　　然后掌握起码能自保的能力。

　　也许他会成为很厉害的驱灵师，比达玛拉还要厉害，不需要寄望于功德商城中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商品，凭借他自己就可以帮助帕特留斯老师恢复人形。

　　即便不能驱灵师，成为灵师的他再配合襄马的钓鱼计划，也能多几分把握，更不必把自身的安全都寄托在襄马的计划万无一失上。

　　种种思绪，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在脑海中权衡过一番后，容远再也没有花费心思去想过，更没有怨天尤人，指责这个，憎恨那个。他很快排空了所有的思绪，只一心地修炼、修炼、修炼！

　　……

　　帕特留斯暗中来看过他好几次，开始还觉得惊讶，不知道这个小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但多看了几次之后，惊讶和担忧都化作了欣慰。

　　他没有看错，容远果然是天生的灵师。

　　那种宁静到极致、仿佛已经跟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就算是很多强大的灵师都只有在极为偶尔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因为人的心思流荡散乱，越是刻意去控制自己不要多想，越是会心猿意马思绪万千。

　　很多久经锻炼的灵师为了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冥想的时候不是真正地排空思绪，而是在自己的脑海中不停地构想一个最简单的物体——比如一个圆球、一根柱子、一只笔等等。当他们把自己的所有思绪都集中到这一个物体上的时候，自然减少了思虑其它的可能性。

　　这种冥想方式无疑是取了巧的，而且他们冥想时的物体往往会影响到未来的灵念性质和灵器属性。有些人认为提前决定自己的发展方向没什么不好，甚至还为走了这种捷径而沾沾自喜。帕特留斯以前带过几个资质不怎么样的学生，不得已也只能这样去引导他们。但如果容远也如此，他却觉得太过可惜了。

　　如今，看到容远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发奋图强，感受到那种纯净至极的灵念几乎在伴随着呼吸极速增长，帕特留斯觉得比自己得到治疗还要高兴！

　　为了避免影响容远，他看了几次以后就不再经常过去，也让襄马家的那些下人没事不要过去，自己每天亲自收在外面，期待着容远破茧成蝶的那一刻。

　　……

　　“呼——”

　　容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在空中留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其中静静地漂浮飞舞。

　　他看着那光柱，那尘埃，只觉得心中无比宁静，那些曾让他觉得慌乱、愤怒、委屈、迷茫的事，好像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容远之前曾经问帕特留斯：“老师，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灵念是不是蓄积到圆满了呢？我觉得我现在的灵念已经很强了啊！”

　　那时，帕特留斯没有明确地回答他，只是摸着长胡须笑道：“不要紧，容远。等到了那一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彼时容远不解，还对老师卖关子的行为有些生气，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的确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描述，也没有特定的象征，当他达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就明白——是时候了。

　　灵念原本就是精神意志的具现，那种蓄积到了极致、急需寻找到新的变化的感觉，是绝不会被人忽略的。

　　容远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出门，抬眼一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帕特留斯坐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瞌睡极了。但每次头耷拉下去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像是被惊醒一样猛地坐直，擦擦嘴角的口水，然后继续努力跟睡魔抗衡。

　　狄克抱着剑站在不远处，闭着眼睛，神色冷漠，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听到容远这边的动静时，他立刻抬头看了过来，眼中是不容错认的专注和关心。

　　容远站在门边，笑得温柔，也笑得灿烂。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都在关心着他，保护着他。

　　他自然也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