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关系》山海情书

9、毒蘑菇2

　　敕勒之地正是夜晚，虽是鬼怪的驻地，但却没有阴森恐怖，没有血腥四散，反而是繁灯高照，华船摇曳，处处萦绕着雅然的品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处仙地。从着装可以看出里面的鬼怪大部分来自百年以前，衣袖飘然，长发或高竖或用根簪子挂着随意披散一半，他们脸上全部带着面具，无法窥见其真容，但个个身姿不俗，犹如圣人聚集。

　　红鸟收翅下坠，正落在一家名为“复活”的二层楼阁前，楼瓦顶是一头盘旋的龙，雕饰栩栩如生，龙须缠绕边缘，如风缠卷，活灵活现。

　　敕勒之地的鬼怪都是凭借修为从冥界之门出来的，这让敕勒之地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对他们来说，这里是志同道合的鬼友结交之地，也是拜师学艺的大学府，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变化莫测的地狱，如果随意进入这里，被他们吃掉是轻，有的人甚至被制成活人偶，一生都当做奴隶被欺凌，这些人中有的是想从敕勒之地偷运稀奇物件卖钱，有的是被鬼怪哄骗至这里，去年警局就从一个无血鬼怪身上顺藤摸瓜发现一条产业链，后由天师府接手，但牵扯太广，只能处理浅层一部分。

　　二人踩着红绒并肩进入楼阁，里面光影朦胧暧昧，酒香四溢，一名长相干净的白衣少年踱步迎了上来，他双手端着一只晶莹玉圆盘，看清了沈扶苏后眼睛微微睁大，这便立即做出个谦卑的姿势，柔声细语说道：“沈老板好。”

　　“来间最亮堂的房”，沈扶苏的凌厉仿佛在光影的映衬下变得温和了许多，向前打了一个响指，收回手同时玉圆盘中多出三只小巧的黑箭羽，“叫上程二郎。”

　　白衣少年领着二人来到最南边的一间房，门上刻着一朵桃花，此时玉盘吸收了黑箭羽，化作一把钥匙落在少年手心。
　　少年将门打开，低头恭敬道：“沈老板请进。”

　　谢澜深坐在沈扶苏旁边，这里的确亮堂，像是白昼，头顶没有明显的光源，他也不知道这些光到底从哪里来的。
　　沈扶苏倒了一杯酒，端起铜黄三角杯，对着上方举起，随后喝下。

　　谢澜深问道：“把酒问青天，你在敬谁？”
　　刚喝下一杯，脸颊就开始透着红晕：“你看，刚有一只鸟飞过。”
　　谢澜深立刻抬头，疑虑那上面没有任何东西，沈扶苏这时突然搂过他，嘴唇盖在他眼上，有些冰凉。
　　只是轻轻一碰，就像蒲公英被风送来轻滑过，来得突然退得也快，谢澜深还没来得及反抗，沈扶苏就已经坐正，下巴向上一抬，示意再向上看。
　　谢澜深抬头，这回看得清楚，上面就像井口，框着蓝天白云。
　　沈扶苏解释道：“从天边之地借的。”

　　这时进来一名红衣男人，妆容显得妖里妖气，但出奇的是他并不让人恶心，可能是早已深得化妆要领，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半跪在沈扶苏面前，腰肢纤细，说道：“沈老板，您还是如此威武，二郎一见到您就腿软。”
　　谢澜深向一边坐了坐，沈扶苏拉住他胳膊，笑眯眯问道：“澜深，他跟我说话，你怎么要跑？”

　　谢澜深挣了挣，仿佛是面临大敌要落荒而逃似的，说道：“他声音要是一块儿布，都能掐出水儿来了，你有福你享受，我就不参与了啊。”
　　“哈哈哈哈，二郎，他说你的声音能掐出水来，还不快给他掐掐去！”
　　程二郎笑颜如花，立即起身，谢澜深连忙说道：“别过来！”
　　沈扶苏立刻厉声：“过去！”

　　程二郎即便见过不少类似的阵仗，但沈扶苏的局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这位沈老板要是惹得不高兴了，那这复活楼阁的生意恐怕也就歇菜了，一时突然慌张，向前走得不注意突然跌倒，接着沈扶苏又弯腰弯得恰巧，程二郎惊喜交加，可从没听说过权大势大的沈老板搀扶过谁，今天难道因祸得福？

　　一只劲瘦的手伸到他衣下，随后便揪出一张露了半角的契约，甩了甩，沈扶苏坐了回去，程二郎涌上一股失落。
　　沈扶苏摇摇头啧啧道：“契约？二郎，你有买家了？”
　　程二郎不敢说谎，点点头说道：“嗯，前几年的一位老板。”
　　沈扶苏指指谢澜深，问道：“你看，他们俩谁更撩人？”

　　程二郎目光刚刚触及谢澜深就立刻又收了回来，当下只敢盯着自己的前脚尖儿，心道：“这还用问？面前的人一看就器宇不凡，能让沈老板带着来这里，定也是哪位权贵，但买了自己的那位，直接说出不好，怎么回答呢？”

　　沈扶苏踢踢他，说道：“哑巴了？”
　　程二郎当即跪下，慌忙中掏出一枚小镜，哆嗦着呈给沈扶苏。
　　还未看到镜中人，沈扶苏就感觉到喉咙一疼，契约锁链又在收紧，暗骂：“我都这么委婉了还能被阻止，真是长了能耐！”

　　沈扶苏不说话，闭上眼向后歇神似的。
　　程二郎机灵，立刻转身将镜子又呈给谢澜深。
　　谢澜深此时看清了镜子上的容貌，走上前，随后又看向沈扶苏，只见他现在已经睁开了眼，正若有所思地看自己，调侃道：“澜深，看来这次的买卖要中止了。”

　　镜子上的女人，正是这一次案件中被害人的情人。

　　几天前，警局审讯室。
　　谢澜深正看着孙栗审讯嫌疑人李丽，美人大步从外面走过来，说道：“谢队，被害人曾琦外面有个情人。”
　　谢澜深接过资料，对着耳麦：“问她知不知道曾琦有个情人，叫孙雯。”
　　孙栗双手交叉，说道：“你老公爱你吗？”
　　李丽仍抽泣着，没有从丧偶的悲痛中走出来，红肿着双眼说道：“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他做什么事都听我的，他绝对不可能自杀，他怎么会想不开呢？”

　　孙栗：“有个不幸的消息，你老公有外遇。”
　　李丽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么可能？！”

　　谢澜深走进审讯室，将资料放在李丽对面，手指点了点，随后拉开椅子坐下，李丽见过他，这人无形中就能给人一股压力。
　　她顺着资料往下看，双手颤抖。
　　谢澜深看着她的变化：“见过是吧。”
　　李丽声音发颤，哭得更凶，谢澜深没有催促，如同一尊雕像，静静看着。

　　好一会儿，李丽抬起头看着他，好像疲惫到极点，但眼神中的怨恨却烧得旺盛，说道：“他公司的前台，我之前给他送饭见过，她还跟我打过招呼。”
　　谢澜深：“你在这之前一点发现都没有吗？你家最近有没有来什么人？”
　　李丽想了片刻，摇头。
　　谢澜深：“虽然是你主动报的警，但从现在的证据来看，你的嫌疑最大，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李丽顿了片刻，眼神空洞，又是无力地摇头。
　　审讯的线索再一次断了。

　　老李此时已经从外面回来，美人和谢澜深从他那里得知，曾琦的情人就在曾琦家的对面租了一间房，两家的厨房能够直接看到。
　　美人闪烁着一双八卦眼：“呦，这是随时准备逼宫的节奏啊！”
　　谢澜深吐出一口烟：“逼宫不成，主角先驾崩了。”
　　美人扇扇飘到眼前的烟雾：“是啊，何必呢？有个这么爱他的老婆还不知道珍惜，引火烧身，自作自受。”
　　老李：“谢队，会不会是他情人干的？”
　　谢澜深：“监控找到了吗？”
　　老李：“在查了。”

　　第二日晚，案件再一次以监控没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和没有新的证据出现而停滞，美人坐在空调底下吹冷风，说道：“按照监控来看，曾琦是自己选择的烤乳鸽，盒子什么的也是事先就包好的，不存在后下毒的可能性，当晚其他客人也买了，并没有中毒，那里距离他家并不远，一路上监控看得很清楚，曾琦是一直一个人走进的小区单元楼，这期间根本凶手根本没机会，烤乳鸽被下了毒，只能是在家里动手，而且他家的厨房里也发现了同样的毒粉末，就这么巧，李丽没有吃，直接喝闺蜜看电影去了。”

　　谢澜深转动着椅子，说道：“嗯，不过还有一个疑点，监控上曾琦的情人在案发时间出去过，可惜的是，那个方向的监控被叶子挡上了，无法查看。”
　　美人被冷风吹得差不多，站起身走到谢澜深对面，捡起地上一小片叠好的纸，抬头从下往上看着，谢澜深好像有那么一刹那感觉他的眼里有一瞬蓝色，也有可能是光线晃的，谢澜深没有在意。
　　美人随手扔进小垃圾桶，说：“能在你办公室能捡到点垃圾还真不容易啊。”
　　谢澜深出了名洁癖爱干净，桌上除了必备的电脑，其他东西一概不放，光不出溜，要不是还有台电脑放着，还真以为这屋子没人用。

　　谢澜深没来得及阻止，它是沈扶苏那天早上给他画的便利贴，不知道怎么就掉出来了，美人行动得快，这会儿已经将袋子从小垃圾箱拎了出去，谢澜深：“哎，美人！”
　　俱清美从门口探出头，歪着身子回应道：“嗯？”
　　“呃，没事儿。”
　　谢澜深当天没加班，遣散了队里的同事就回家去了，然而车慢悠悠地开到一半又风风火火地折了回来。

　　警局有两个大的垃圾桶，谢澜深大概瞄了一眼，上面已经被别人的垃圾覆盖上了，四处闲散似的走了一圈，最后从仓库里淘到一根长棍子，拎着它就回到垃圾桶旁翻找。
　　平日里最爱干净的谢大队长此时正和一堆垃圾为伍，关键还是找一张与案子完全无关、也没什么意义的纸片，想想就觉着丢人，趁着现在没人看见，找到了就赶紧走，谢澜深心里急促，虽然日头已经基本下落，但还是不知不觉汗珠流了下来。

　　他把一边垃圾桶的垃圾挑起来，安稳地放到另一个桶里，再心急，也必须有条不紊，不让任何一袋垃圾漏开，好像是在做着什么高精的分类工作。

　　“澜深，干嘛呢？”
　　谢澜深立刻站正，前面正是郑局，认真说道：“刚才一只小猫掉里了，怕它出不来，临时当个爱心天使。”
　　郑局眼镜一抬，会心一笑，手一伸，说：“澜深啊，真是越来越绅士了哈！啊，对了，老赵给你介绍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谢澜深有一秒空白，这才想起来之前赵队给介绍的一个姑娘，各方面都不错，但谢澜深冷得像个千年的冰块儿，怎么聊都不热，最后姑娘被另一个热情的工程师给撩走了。
　　“我们俩不合适。”
　　郑局：“没事，人多了是，我再帮你留意着，咱们警局多少年没喝过喜酒了，都盼着你和清美呢！”
　　谢澜深：“放心郑局，我们加把劲，争取早点娶个媳妇！”
　　郑局好像要抹一把辛酸泪，宽慰道：“好好，你确定这里边儿有猫？怎么这么半天了也没动静？”
　　谢澜深推着郑局肩膀：“郑局，阿姨在家等您吃饭呢。”
　　郑局这才加快了脚步：“对对，你阿姨她可算着我的路程时间呢，晚了又要查我了，我走了昂。”
　　“好嘞！”

　　有惊无险，谢澜深继续干着挑垃圾的业务，终于在一处挤挤的小角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庆幸外表还是干净的，谢澜深将袋子挑开，拿出便利贴放回自己的衣兜。

　　......

　　谢澜深拿出电话，将镜子里的人拍照发给了美人，镜中人除了脸长得和曾琦的情人一样外，关键她还撅着一张长有羽毛尾巴的屁股，这回这个案子应该可以由天师府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