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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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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一整天,范子清头刚挨上枕头就睡死过去了,隔墙而居的老妖怪被他忘却十万八千里外,据闻明日上门的怪客也没能引起他半点好奇心,蒙头闭眼便是一夜黑甜无梦,他这人大概天生就有那么点没心没肺。
“大事不好了!”王叔风风火火地从墙壁上冒出来时,只看见个在满床杂物中鼓起的铺盖,“小清清、小清清快起来!起来!出事啦!”
范子清整个人又往被子里埋了埋,捂着耳翻了个身,充耳不闻。
王叔见状,气沉丹田酝酿了一下:“迟到啦!太阳晒屁股啦!”
“……”
“着火啦!快跑快跑!煤气要炸啦!”
“……正好我冷。”
“天塌啦!世界末日啦!再不起来你连当亚当的份都没啦!”
“塌吧,砸不死我你就死定了。”
王叔终于面露微笑:“你醒了对吧?”
被子里慢吞吞地伸出一根中指,范子清含糊不清地说:“我明天就找人超度了你,还要向阎王告你一状,扰民以及私闯民宅。”
“你这台词都讲十年了还不腻。”王叔死后一直被困在这破老楼里,很有身为钉子户的有恃无恐,“我真有大事,不骗你,你别又睡回去,快起来听听,听没听见声音?”
“我也不骗你,要不是你挂了,我一定往死里揍你。”范子清被他烦的不行,胡乱捉了捉头上乱毛,起床气爆棚地坐了起来,“深更半夜的,除了你在闹,哪有什么声音!你别是看现场动作戏看多,幻觉了吧?”
“你听听,再听听。”王叔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脸色比平常还要白上几分,更显鬼气森森了,“我在你门口看到了一群黑毛团子!刚才我去赶它们,还被咬了一口!”
黑毛团子这玩意长得跟个仓鼠一样,来一群也没什么好怕的。
范子清打了个不满的哈欠:“回来得这么快?那老妖师承国足的吧。”
然而隔壁老王大概有恐鼠症,他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哆嗦了一下,缩到了范子清身后去直盯着门口看,还告状似的举起他黑了一块的手臂:“那东西凶的很,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口咬得啊,你快想想办法!”
范子清瞥了眼黑白片似的孤魂野鬼,没觉得那小块黑的有多严重,只好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这玩意物业管不管?”
王叔摇了摇头,慢一步才说:“睡傻了你,普通人根本看不见啊!”
“哦,那我管不了了。”范子清愣愣的收回手,“你看,我的逻辑都没醒,我去梦里叫它回来一下。”
“别睡!”王叔急得都快炸了,“鬼命关天啊!”
“唉,那你往这边穿个墙,找那老妖怪去。”范子清觉得有点冷了,把被子披上身上,往一边指了指,“告诉他有脏东西在他地盘里闹事,别说是我让你去的,我继续睡了。”
王叔急道:“我找了,曾大妖不在家啊!”
“王叔,”范子清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恐鼠症这个病呢,可以通过适当接收刺激……”
正当这时,卧室门‘嘭’地被什么猛撞了一下。
刺激来得毫无征兆,老王仗着自己轻飘飘,惊叫着蹿到了天花板上。
纠缠着范子清的瞌睡虫也都吓飞了,他脸色一白,飞快从床上蹦起来,当即推了桌子椅子过去挡住,还顺手在满屋子杂物里摸出了条坏了不知多少年的凳腿。
跟曾老妖怪针锋相对多年,他勉强也算见过世面,没哪怕容易吓破胆,但这厉鬼深夜造访的阵仗到底还是头一回,心里不免发虚。
他压低声音问:“王叔,你确定没眼花?那真是我白天捡的小毛团?”
那个被他们扔着玩、没有一点反抗之力的小毛团?
老王大气不敢出,但是点头快如捣蒜。
门还在嘭嘭地响,幸而这地方不太平,不留神就容易招贼,范子清临睡前连卧室门也会锁上,然而一块破木板连隔音都办不到,更别提挡住一只厉鬼了。
木棍只能求安心,对上妖怪都是嘎嘣脆,范子清未免自己也跟着嘎嘣脆了,在卧室里转了一圈,除了翻出又一窝小强家族,没找到什么能派的上用场的,他咬了咬牙,只能转去撬窗。
窗是插栓的铁窗,还焊了方格状的铁条,锈得不成样,范子清爬到窗台上使劲一踩就弯了,窗户推开,寒风涌进来,扬起了厚厚的尘,跨过去就能往下跳。
然而这里是六楼,往下有路边店的遮阳棚,据说可以当缓冲,这个高度大不了就是骨折,而水管基本是可望不可即,电影里的翻窗镜头安排在厕所里不是没有道理的,至于隔壁楼……那起码隔了一条街。
王叔被他吓了一跳:“小清清你别乱来,快打电话给曾大妖啊。”
范子清听了有点不耐烦,曾老头那模样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这种事八成懒得管,就算他真给脸愿意来救他又能怎样,赶得及吗?
难说,这动静连隔壁屋都吵不醒,可见这楼里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术。
范子清说:“别烦我,逃你的命去吧。”
他拿着木棍坐在窗台上,也有自己的权衡,因此一条腿在屋里,一条腿搭在了窗上,随时可以往外跳,也随时可以往里跳,要是闯进来的毛团还像白天那样好欺负,他铁定把它们揍成麻糬。
然而范子清虽是嘴硬,还是忍不住摸出了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已经跳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他半夜被吵醒,在自己家里被妖怪追杀,逼得要跳楼。
真是个好年。
正这时,撞门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是肉眼可见的寒气顺着门缝钻进来,白汽所经之处竟还凝起了霜花,这南方小镇连雪都没下过,偶尔见了冰花还挺新鲜。
但新鲜没一会儿,门板轰然炸开,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被暴风吹起,噼里啪啦地砸向四周,有些甚至抢先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那妖怪在尘埃中露了脸,小孩模样,长得一点也不软萌可欺,皮肤泛着诡异的蓝,背后裹着白毛,手脚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利爪——怎么看都不是当麻糬的原材料。
“王叔你该换眼了吧,这家伙有哪一点像我白天捡的毛团?”范子清没见过曾老妖的化形,头一回看见这种货真价实的妖,虽没有超出想象范畴,却依旧觉得渗人,头皮阵阵发麻。
“刚还不长这样的啊!”老王的义气也终于熬到了头,“等着!我去隔壁托梦给你搬救兵!”说完,鬼影都不见了。
范子清原想说等托完梦,他也成了飞天遁地的鬼了,结果蓦地就看见有个相框擦着他脸,被风猛地吹出了窗外。
那相框原本被他摆在床头,里边没有照片,只是张纸,上面是用铅笔拓下的两个名字——范城,夏雨溪。
这个家里没有他父母的遗物,曾老头说那年范子清才两岁,两人刚买下了这屋,将范子清托给了他照顾,之后热热闹闹地搬家庆乔迁,结果途中遇上了车祸,除了一个刚戒奶的孩子,什么都没剩下。
连张照片都没有。
范子清那时还太小,没有任何一点他父母的记忆,也谈不上思念,他从墓碑上拓下两人姓名,只为了能寄托那些道不明的复杂心情。
然而看着那相框坠入黑暗的街道,电光火石间,范子清没有了一丝畏惧:“好吧,you jump,I jump。”
他抱着头往窗外纵身一跃,原以为的自由落体并没有如愿发生,那妖怪一闪身就飞至窗前,用那能将躯体撕碎的利爪捉住了他的手臂。
那爪子冷得吓人,范子清在研究生院混了几天,作死玩过不少家伙,感觉这妖怪就像移动液氮似的,被它这么一碰,血液都要结成冰了。
范子清痛得咬紧了牙,难受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从牙关中渗出,他抬起另一只手,握住木棍往那妖怪眼睛捅去,结果刚碰上,那破木棍顿时成了冰棍,被它张嘴一咬,真就嘎嘣那个脆了。
这移动液氮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能冻死人,将范子清吊了起来,另一只爪子轻易划开了他的衣服,锐利的指尖点在他的心口上,范子清只觉得心脏抽搐着发痛,冻得麻木了,浑身一点力都提不起来。
但心口的血非但没有被冻成冰,还像丝线般飘了起来,鲜红的丝线在他们中间结成文字模样的东西,光芒一闪,竟化作了一道符。
范子清搞不懂这是玩哪套,只知自己浑身也裹上了一层霜,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发誓下辈子再也不乱捡来历不明的玩意了。
就在他将要彻底合上眼的瞬间,铁器相撞的声响骤然响起。
那妖怪忽然发出一声尖鸣,手也松开了,范子清刚做好了冻死的准备,被暂停的自由落体居然又重新启动了。
他吓得大叫一声,睁眼一看,发现那妖怪的手被利器断开,一半还扣在他的手臂上,就像被冲塌的沙坝似的,那只断爪散成一个个小黑毛团掉了下来。
在范子清头顶之上,刺眼寒光如落雷一闪而过,将窗台上那只尖叫的妖怪洞穿,声音戛然而止,未等他看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一袭黑衣遮去了他的视线,半空中的范子清感觉被人拦腰抱住,几个起落,稳稳地落到了街道上。
紧接着剑啸声当空响起,长刃如流星般直插入地,连带着还有一群黑毛团子砸了下来。
那人把范子清放了下来,那些黑毛团子见了他顿时炸了毛,蹦跶着作鸟兽散了,这人也懒得去追,径直转去拾起那把纯黑的剑。
短时间内大起大落,范子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借着昏暗的街灯看清了那人。
嗯……应该是人,虽然带着管制刀具在街上晃荡,但长得人模人样,大冷天还穿着身黑衬衫,经刚才那一通忙乱,衣服还服服帖帖地一点也没乱,冬夜小寒风吹开他的额发,露出了双深邃眉眼,整个人无论体温还是气场看起来都是冰冷冷的,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
“多……咳,多谢,”范子清嗓子吓得有点哑了,扶着墙才站了起来,“没你我就死定了,我叫范子清,不知这位恩人是?”
那人头也没回地说:“韩湛卢。”
“韩先生,”范子清觉得这人名字挺怪,“我这、我还一头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妖怪是什么玩意?”
“那是雪妖。”韩湛卢微微眯着眼,“他连这些都没告诉过你吗?”
范子清愣了:“谁?”
韩湛卢一挑眉:“曾思成,还能有谁?”
曾思成,那是曾老头的全名。
“没有。”范子清没法三言两语跟个陌生人理清他跟曾老头的关系,“曾老头说我没必要管这些事,我也没想管,你是他熟人?”
“不熟。”韩湛卢冷哼了一声,约莫跟那老妖怪关系也不怎样,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知道曾思成不告诉你这些事,最终会害死你。”
听了他这番危言耸听,范子清一头雾水:“为什么?”
“那些妖怪是来追杀你的。”韩湛卢简单粗暴地糊了他一脸真相,“而我,是来保护你的。”
范子清已经过了听别人说‘我是好人’,就真能心无芥蒂相信的年纪,因此对着这番毫无诚意态度敷衍的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最重要的是,他身正不怕影斜,这是招谁惹谁了?
韩湛卢侧头问:“你不信?”
他漫不经心地晃了下手中剑,映着灯光,利刃白亮得仿佛能见血封喉。
“我信,绝对信。”范子清咽了咽口水,二话不说就举起双手表明立场,挂上一脸和善无害的笑,“我要是倒霉起来,你让我转发这条锦鲤,我都能当你是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