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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预知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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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骑着车来到县警局门口已经是半小时后了,我将车停在门卫室旁。
“嘿,姑娘,你大晚上发生什么事了?”一位微胖的老伯从窗口探出脑袋问我。
“我是来录口供的,是许方骛……警官让我来的。”
老伯一听“许方骛”三个字立马瞪大眼睛,说:“那……你等一下,我……问一下。“
“嗯,好的!“
过了一会儿,老伯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说:“姑娘,你往前直走,进了那栋楼后,上三楼就是许方骛警官长的办公室了。“
我道过谢,朝着那方走去,夜晚的冷风从脖子口吹进衣服里,引人一阵寒颤。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
“进来。“
我推开门,许方骛正坐在台灯下看文件,他抬头瞥了我一眼,合上文件,微抬了抬下巴:“坐!“
我不客气地坐下,直接问:“你来给我录口供?“
他眼神犀利地看向我,开口道:“你是怎么认识果绿的?“
我直视他的目光:“她是我们杂志的读者,时常会写信给我们。“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找我?“
“她失踪多久了?“我反问道。
他停下了记录的手,却意外地回答了:“1日。“
也就是在寄出第三封信后的第二天失踪的,我陷入了沉思中,全然忘了对面坐的是许方骛。
“你说她写信给你,那些信现在在哪儿?“不等我回答,他又说:”知情不报也是妨碍公务调查的一项罪。“
说完,他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似乎在等待我做决定。
“我可以把信给你,但我要知道邵村杀妻案的细节。“
他微眯着双眼打量着我:“理由。“
“我需要这份资料来写故事。”
他不再说话,办公室被一股沉默包围着,我从包里拿出那三封信递他:“果绿的失踪可能 和案情有关。我不想她发生意外,但若真的如她所说,我一定会写出来。”
他抬眼扫了我一眼,取过信仔细看了起来。
良久,我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你相信会有预知梦吗?”
“不信。”他毫不犹豫。
“既然不信,那我也只是参考事实编造一些故事而已!”我起身离开,没想到他跟着锁了门离开。
通往大门口的这一路,我觉得风更冷了。
忽然,前方冲过来一团身影,我还来不及反应,许方骛已经跨步站在我身前,原本迎面而来的冷风都被挡住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阵哭啼声从下方传来,我才渐渐回过神,从他身后走向前,地上坐着一位肥胖的妇女,
她穿一件红色针线衫,黑色长裤,一张圆润的脸因恸哭涨得通红,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用方言嘴里不停喊着:“警官长,你一定要找到我的女儿啊!”
一向冷漠的许方骛自然是不为所动,我蹲下身:“阿姨,你发生什么事了? ”
妇女看见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急忙抱住了我,哭得更大声了,然后缓缓从针织衫里掏出几张纸,上面画着红红绿绿的图案。
看着那纸,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那是果绿画的,只有她才会画这种难看的画。
妇女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双原本漂亮的杏眼红肿着,她哽咽着说:“我女儿生病了,生病了啊!她不会说话,她一个人能去哪里呢……你看,这些画都是我女儿画的,我不认识字,但她用这个绿色的笔画画,我就知道她想要吃那些绿绿的果子……呜呜呜……我就会去给她摘,这个红色的……”
她无助而悲伤的话像是针一般一下一下地扎着我的心,原来那是平时托母亲寄信的谢辞。
原来我是唯一一个和她用文字聊天的朋友,原来果绿是爱的意思……
我回抱了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抬起头发现许方骛竟认真地注视着我们。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我一定要找到果绿!
第二天,从许方骛那边了解到果绿的住址,去菜场买了一袋西红柿后装在车篮里,就朝着那边骑去。
然而这一片都是田野,嫩黄的油菜花一丛丛地从黄泥地边冒出来,小路坑坑洼洼的,我只好下来推着车走。
没过多久,前方就是一幢幢红砖房,青色的瓦片,黑色的木门,上面挂着一只黄铜色的大锁,田字窗上糊着各类报纸和广告。
果绿的母亲正坐在家门口的矮凳上纳着鞋底,旁边生着煤球炉,一个底部已经发黑的水壶正在上面冒着烟,水烧开了,但她却全然不知,再一看,那鞋底的针线都乱成一团了。
“阿姨!阿姨!水烧开了!”我扯着嗓子大喊,将车停在她家前面的一片空地上,几只小鸡见了我,急忙逃窜开。
“啊!是你啊……”她胖墩的身子缓缓地站起来,将水壶里的热水倒入热水瓶后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也不动。
我又叫了声阿姨,她才“啊“的一声,说:”哦,我要给你倒一杯水。“
“不用了,阿姨,你坐吧。“她听了我的话,慢慢地转过身,却把凳子推向了我,自己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往地上一铺,就坐在了上面,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小姑娘,你也坐,我家就这一张凳子,平时果果也是这样坐在上面看书的……“
“嗯。“我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询问果绿的事。
她只是低头捏着那鞋底,没多久,我就看见她用手背擦着眼角,关于果绿的事,从她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出。
“我家果果命苦,命苦啊!她7岁那年,她爸放牛从山上摔下来死了,我只能一个人带着她,也没发现她15岁的时候发烧……“
她忽然停住了,用手捂住了嘴巴,像昨晚那样的呜咽声又一次从这个女人那儿发出,只是暖阳下,她的哭声与这春景一点也不融洽。
我用手安抚着她的背,她身体一颤,又继续说了:“果果发烧后就不能开口说话了,她很聪明,什么书都看得懂,她说以后要去考村干部,要帮助那些也没有爸爸的孩子……“
“嗯,果绿很善良,她常常写信给我,那些都写得很好!“我终于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
她一听信,忽然站了起来,进了屋子,我跟着站起来,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她忽然拿了一叠信出来,看着那署名我知道都是我的回信,不过信封上已被果绿画上了各类图案。
她把信都递给我说:“原来是你,果果很喜欢你!“她笑了一下,这似乎是她今天唯一的笑。
我接过信,一封封地看着,几乎每个信封外的图案都是不一样,我忽然想起最后那三封信上的图也是不一样,虽然都是些差不多的图形,但画的位置和颜色是不一样的!
“阿姨,你能说说,这些画是什么意思吗?“我指着其中一个图案问,似乎有什么正从谜团里显露出来。
阿姨认真看了看,说:“这是说她很开心,想要继续写信。“
我又换了一封继续问,阿姨回答说:“她说她很喜欢这封信。“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问阿姨是否还记得4月后帮忙寄的那几封信的图案。
“我记得,我都记得,但那几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说着,语气里满是失落。
“阿姨,我会找到果果的!“我认真地说完,就推着车跑开,我要去找许方骛!
然而即使我再焦急,这条路也不会变得平坦,没一会儿,我的速度就慢下来。
这时,我看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跑在几只小鸡后面,那男孩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
我走过他身边,忽然瞥见他手中握着一闪耀之物,那是——金戒!
我急忙上前,问:“小朋友,这枚戒指是你的吗?“
他对于我的接近,感到非常不安,一下子转身跑开,我急匆匆地跟在后面,没一会儿就赶上了他,拦住他轻声说:“小朋友,姐姐不是要拿你的戒指,这样,姐姐给你一分钱,你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这戒指的吗?“说完,我掏出一分钱递给他。
他一双大眼睛注视着我,咬了咬唇最终接过我的那枚硬币,指了指左手边说:“鱼!”
我望向那处,有一方池塘,“池塘里的鱼?”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就跑开了。
我沿着小路来到池塘边,池水很清澈,池塘底部有块凸出的石头,旁边累积了不少塑料废品、渔网以及小的死鱼。那孩子似乎是从这里捡到的金戒。
我想着刚刚的那些图案,以及果绿最后信中所提的渔船和金戒,这些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片刻后,我抬头望向远方,这片田野的尽头是群山,山间是郁郁葱葱的树,即使隔得很远很远,也能感受到那蓬勃向上的绿。
我推着车走出了那片泥地后,奋力地骑着车到了警局,老伯见到我后,也没有阻拦,我往许方骛的办公室冲去。
突然的推开门后,对方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沉默地盯着我。
“果绿那三封信呢?”我开口索要。
他无视了我,拿起文件继续审阅。
“果绿最后那三封信上的图案,你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吗?”我有些气愤地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直直望向他。
他抬头也看向我,眼里充满不快。
他一字一字地说:“你确定你猜的就是对的?“
“所以我想确认。“
他从抽屉里拿了信出来,摆在桌上,却一手拦着,“看就行。”
我站直身,观察了很久,才说:“你说,既然果绿要画画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心情,为什么不画得形象一点,她的妈妈即使不认识字,看见生动的画更加能明白吧!”
他没有说话,但手推了推信,是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也许她的画并不是仅仅画给她妈妈的,有个她想诉说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人存在。”
我停了一下,看了一眼他,“果绿的画基本画在左中右三个位置,左边和中间往往用红绿色画的,而右边几乎都是用蓝黄色画的。我在让果绿的妈妈解读画时,她的妈妈从左边的画看果绿想要做的,中间的画来看果绿的心情,而右边的她几乎不看,又可以说是她可能看不到,因为即使我指着,她也没有反应。”
“色盲?”他问。
“我觉得是,” 我说:“右边的画应该是给一个能够经常看到信,而且和果绿有接触的人的,但是从她妈妈口中得知,她并没有与什么人有往来。”
我把自己所得知的信息都告诉了他,等待着他的所知的消息。
“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他冷冷地说。
我的怒火一下子冒了上来,把原本想藏在心里的发现都说了出来:“我在果绿家附近的一个男孩身上看见了金戒。”
他听到“金戒”二字挑了挑眉。
我冷笑着:“我没拿到那戒指,不过如果我看一眼你们发现的那断指上的戒指,或许就能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他瞥了我一眼,眼里毫无兴趣。
我非常不甘心地说着:“之前我或许会觉得果绿是在编故事,但现在我不认为她有这样恶作剧的必要,也许真的有那样一个长期与她往来的人存在,她的失踪也许和这个人有关,毕竟她说她想去确认一些事,我如今只想尽快找到她,按照她所留的信息。”
他也站起了身,转过去,背对着我,“我不能给你看证物……”
他又转回了身,“戒指上有特殊记号。”
我看着他的双眼,轻轻地说出那几个字,他的瞳孔在那刹那收缩了一下。
我坐在了椅子上,“如果果绿的梦真的有预知能力,那么我们来分析一下吧。”
说着,我便取过他桌面的笔和纸,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了起来。
“果绿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是4月2日寄出的,而梦是在4月1日晚做的。但是杀人事情是在4月4日发生的,这中间相差了3日。“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他正皱着眉认真地看着纸。
我接着说:“果绿写给我的第三封信中,提到她在4月10日梦到渔船和金戒,如果存在3日时间差的话,那么她将会在4月13日那天遇到渔船和金戒,但她是在4月14日这天失踪的,也就说这第二个梦的时差是4天。”
“所以你想说,她4月11日做的最后一个梦的时差应该是5日,也就是今天?”
“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许方骛凝视着我,我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
忽然一阵电话铃响起,许方骛接了电话,他的神色开始沉郁,不过片刻,就取过桌上的帽子戴上,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 我急忙拉过他的衣角。
“抓人!”说完,他快步离开。
“我也去!”我大喊着紧紧跟在他后面。
忽然,前方的许方骛停下了脚步,微侧过脸说:“如果你想证明自己那套说辞是对的,那就不该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