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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 ...

  •   现在是早上5:30,按照正常的生理作息,准确来说是我的生理作息,我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因为学校第一节课是8:00开始的,只要在那之前坐在位子上就行。
      然而隔壁“嘤嘤嘤”的哭声吵得我根本没法睡,心里一股无名火起,我抓起床边的闹钟往地上狠命一砸,“砰”的一声巨响过后闹钟估计被碎尸了,弹了几下后没动静了。
      这响动成功震慑了另一间房的人,哭声停止了。依她娘们唧唧的性子,给她一块手帕,她就该咬着流眼泪了。
      她虽然不哭了,我却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猛地坐起来,拿起背后的枕头,用力往卧室门上砸。然而即便这样也不解气,我用力捶了捶床板,这才好受一些。
      今天我异常狂躁。
      隔壁屋里哭的那个叫安乐颜,我名义上的妹妹,我老爸和他老妈重组了家庭,但两个人都是事业狂,常年出差不在家,所以家里一般只有我、她和保姆张嫂三个人。
      我真的很不喜欢她。
      凭良心说,她从没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她只是一直在哭。她时常用那双泛着湿气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你,让你在明明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也能满怀负罪感。
      当然,我是个例外。
      因为她总是哭唧唧的,所以家里的长辈、外来的客人看我的眼神总像看灰姑娘的姐姐那样。可是他们搞错剧本了吧,即便是我真欺负了她,也只能算是灰姑娘的奋勇反击吧。
      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反正他们都那么想我了,我就更不用给安乐颜好脸色了。
      话题扯远了,咳咳,绕回来。
      这小妮子昨天17岁生日,请同学来家里玩儿,最后悄咪咪地把暗恋对象拉到楼道里,鼓足17年的勇气向他表了白,结果被拒绝了,当时我恰好从楼上房间下楼,站在楼梯上听到了全程。
      按理说当时我应该转身上楼,等她表白结束了再下来,毕竟偷听这些不大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僵着听安乐颜那些饱含少女情思的话,屏住呼吸和她一起等着那个人的回答,只是她很期待,我却在害怕。
      张嫂时常说我和安乐颜像亲姐妹,因为我们的喜好几乎是一样的,同一种颜色,同一款衣服,同一道菜,甚至是,同一个人。
      所以我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走开,因为我也很在乎,那个人的答案。
      我又开始烦躁地揉脑袋。
      自己跟自己生气的滋味还真是无言啊
      我叹了口气,下床,开始给闹钟收尸,结果手指又被玻璃给划破了,还真是……

      早上6:30当我阴着脸出现在校门口时,门卫大爷见了鬼似的嚎:“林汐啊,今天这么早,不会整宿没回家吧?”
      我不说话,阴测测地朝他笑了笑。凭我每天7:55准时闯校门的光辉事迹,门卫大爷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还自动把我归为了每天混夜店酒吧的不良少女——尽管从小到大,我滴酒未沾。但是,我管他怎么想呢。
      这绝对是上高中一年半以来我到校最早的一回。
      这个时间点班里几乎没人,但他一定在。
      作为老师眼里的模范生,尽职尽责的班长,他总是6:15准时到校,而后安排好每一天的一切事宜,最后静静地在座位上看书。
      我到教室门口时,许亦风恰好写完课表的最后一个字。偏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也是面露惊讶:“这么早?”
      我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他也不恼,把粉笔放好,跟着回到了位子上。
      “你昨晚失眠了吗?”他从书包里拿出牛奶和三明治放到我桌上,“脸色不大好。”
      “看了一晚上小说。”我随便想了个理由糊弄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昨晚拒绝了安乐颜,所以那娇气的小丫头哭到凌晨1点才迷迷糊糊睡去,今早醒来又接着哭,搅我亲梦吧。
      许亦风微微皱了皱眉头,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跟你说了晚上不要熬太晚,伤眼睛还伤身体……”
      “哎呀知道了,你好烦啊。”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扭头看向窗外。
      “先吃早饭吧。”他似乎感觉到我今天心情不好,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我闷声说:“待会儿再吃。”
      “待会儿就凉了,还是趁热吃吧。”他哄小孩一样轻声说。
      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时,我总是无条件地妥协。
      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依旧看着窗外。
      许亦风把吸管插进牛奶里递给我,我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懒得拿出来,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一脸蛮不在乎地继续把视线投向窗外,不敢看他的表情。
      “林汐……”他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昨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昨晚的事。
      昨晚他拒绝了安乐颜之后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又说了一句话,直接让我转身的动作僵住,最后左腿绊倒了右腿,磕在了楼梯上。今早醒来除了膝盖上多块淤青,也没啥大事儿。
      楼道上两个人循着声音看到了跌坐在楼梯上的我,许亦风立刻过来扶我,甚至想直接把我打横抱起来,可我把他推开了,很用力地推开了。
      我垂着头,自己扶着栏杆站起来,一步一级地上楼躲回了房间。
      “乐颜她……”许亦风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我干脆替他接下去:“她说她喜欢你,我听到了。”
      “可我没有接受。”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眼底满是恳切。
      “我知道。”我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避开他的眼神,接过他手里的牛奶喝了两口,尽可能轻松地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嘛……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不是多事的人,也没兴趣八卦,你大可放心。”
      许亦风盯着我看了很久,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他也只是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低头看书。
      我很希望他能辩解两句,说那只是为了让安乐颜死心胡诌的,即便我知道这不可能。
      他从来不说谎。
      所以他说,他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也是真的。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挤碎眼里弥漫的那层水雾,掏出了昨天没写的作业开始补。
      “你手怎么了?”
      左手手腕突然被握住,许亦风微微蹙眉,盯着我左手食指上的创口贴。
      “早上醒来太饿了,没忍住就咬了一口。”
      我干笑了两声。
      他也笑了,却没有放手,而是小心地撕下创可贴,看了一眼创口,拿出水杯和纸巾,轻柔地替我擦了一遍血口,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创可贴替我贴上。
      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俊秀的面容上,额前的几缕碎发映着淡金色的光。少年精致的轮廓沐浴着和煦的光线,柔和却又生冷。
      我默不作声看着他,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稚嫩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我的眼神又恍惚了起来。
      一年级刚入学那天,我一个人在一群巨人和一群和我差不多高的小不点中艰难前行,总算凭着教室门口张贴的名单,找到了自己的班级。至于我为什么是一个人,这说来……话也不长。原本是老爹载着我安乐颜和柳阿姨——也就是我的继母一起到达学校的,可安乐颜下车突然就哭了,大概7岁的小孩没见过那么大阵仗,又或者是因要投入陌生的环境而感到恐惧,总之她哭了好久,怎么哄都哄不好。我嫌烦,就自己走了,没跟老爹打招呼,当然他也无暇顾及我。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过我,有没有因为我不见了而着急担心,反正7岁半的我一个人报完了到,听了班主任一番慷慨陈词,报到结束半小时后,我才在教室里等来了满头大汗的老爸。
      而在此期间,一个固执的怪小孩一直守着我
      ,他说,他叫许亦风。
      明明过了10年之久,我却仍是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找到教室后,我直接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托腮望着天空发呆。
      没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你在看什么啊?”
      我回头,一个干净清秀的男孩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明亮。
      “你在看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扭头继续看天空。我也不是想看天空,只是在等,等老爹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即便知道他一定会先顾好安乐颜,我却还是忍不住期待。也许他现在急疯了,也许他撇下的那对母女正在满世界找我。
      然而事实上在我傻傻地幻想自己有多重要时,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听完了安乐颜班主任的演讲。演讲结束,他还和班主任亲切交流了15分钟,随后老爹才匆匆赶来我所在的班级。就连额上的细汗都只是因为那天气温高、日头大,没有一滴汗是为了找我而流的。
      他事后向我解释,学校的安保系统强大,他相信我不会走丢,就算在学校里迷路了也一定会有人把我送回来,所以他才,一点儿也不担心。
      可当时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只一味等待。
      “我叫许亦风,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男孩儿又开口了。
      我还是不理他。
      他也不说话了,却没走开。过了一会儿他竟然伸手轻轻摇了摇我的胳膊,“你说句话嘛,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不开心,我有糖哦……还是你不会说话,没关系,我教你……”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
      他一直在努力地找话题,讲笑话,大概是看我表情很丧,想让我开心一些。他的家教真的很好,所以女孩子不高兴的时候,他会努力去哄。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对我的好只是性格使然,纯粹是出于礼貌,出于……同情。
      可当我明白这一点时,却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爸妈离婚后再也没有人哄过我,再也没人在乎我的喜怒哀乐,可这个陌生的男孩却给了我久违的被重视、被呵护的感觉,即便他只是在可怜我,我却还是无法抑制地贪恋上他的温柔,憧憬着他普渡众生的光和热。
      “在想什么?”许亦风见我盯着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笑了笑,藏好眼底的苦涩:“没什么。”
      他贴好创可贴:“你以后小心点儿。”
      我点点头,继续喝牛奶补作业,他则继续看书。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又开始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从小到大,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允许自己想象一下所谓的,岁月静好。

      静好的岁月也没能持续多久,第一节课刚下课,我正在装水,一只手就粗鲁地把我拽走了。滚烫的沸水直接淋在了我左手手背上,我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扯到了楼梯拐角处。
      “覃(tán)离,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
      我怒气冲冲地朝他吼,吼完了就立刻给手背呼气。
      100℃的开水啊,被淋到的那块皮肤都肿了,还火辣辣的疼,这要是安乐颜,她得哭晕过去了吧。
      对面的少年也是一脸怒容地瞪着我,清秀的眉眼平添几分狰狞。
      “林汐,你是不是又欺负乐颜了?她昨晚一定哭过,眼睛都肿了。”
      我愣住,看着他那副兴师问罪的表情,眼神逐渐转冷。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本该习惯了的。
      面前这个叫覃离的家伙,勉勉强强算是我的竹马吧,小时候一起玩儿过泥巴捞过鱼的那种,但由于安乐颜的存在,十几年来我们的友谊一直濒临危机。
      5岁爸妈离婚,6岁老爹再婚,我也不懂安乐颜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见面那天用泫然欲泣的表情朝他笑了笑吗,覃离这傻缺就自己把丘比特的箭插进心脏,从此以后忠贞不渝非卿不娶了。因为安乐颜,我俩吵过骂过还打过架,不过每回他都输了。男人打架刚猛,女人打架凶狠,覃离再浑,也还是干不出扯我头发抓我衣服的混账事。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浑球的事实。
      听说我爸又要结婚了,后妈还带了个女儿,小男孩曾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帮我,不会让我受委屈。我信了,他却在见到安乐颜的那一刻倒戈相向,毫不客气地把长矛刺进我心里。
      对我来说,他是个叛徒,本该站在我这一边,却不停地往我伤口上撒盐。
      可偏偏这个叛徒脑子缺根筋还没骨气,每次吵完以后第二天就认识错误,屁颠屁颠地来道歉,态度诚恳得我都不好意思再发脾气,竟然就这样忍了这么多年。
      以往我都保持沉默,等他自己冷静之后来赔罪。但今天,我真的很不开心。
      我扯了扯唇角,冷眼望着他:“我就是欺负她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以什么立场,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她哭了残了还是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安乐颜,她如果也有意早就告诉你了,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吊着你!覃离,我真是可怜你,每回都被人当枪使。你把她捧成云端高高在上的公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王子,但就算你听话得像条狗一样,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啪!”
      我愣住了
      他也愣住了,手仍悬在空中。
      我漠然地抬手捂住右脸,把翻涌的泪意压了下去。
      他究竟使了多大的力,这一巴掌才会这么疼?
      “林汐,对不起,我……”覃离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那些话很伤人啊,谁让你非得那么说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看看……”
      他朝我迈了两步,而我后退了一大步。
      我用力地把水杯砸到他身上,里面凉透的那点水溅在他灰色的外套上,而杯子落到地上碎成了一瓣一瓣的残片。
      我转身瞪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从人群中穿过,慢悠悠地走下了楼梯。
      其实想走快点儿的,可我没力气了。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明明不用闹得这么僵的。
      我知道那些话对覃离来说有多残忍。
      他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却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自己愿意犯傻;只是情到深处,心不由己罢了。
      今天真的不是个好日子。
      走出教学楼,我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掏出手机,给最后一个可依靠的人发微信。
      “逃课,走不走?”
      对方秒回:“操场见。”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至少我不是孤独的,不是无人可依的。

      “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无语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头猪,张开双臂随时准备接住可能会掉下来的她。
      那头猪还挺顽强,小短腿一个劲儿地在墙上蹭啊蹭的,最终坐在了墙头,往下看了一眼,喘着粗气说:“我略略估计了一下,就这高度咱俩跳下去顶多半身不遂,应该出不了大事儿,你上来吧。呼——”
      我翻了个白眼,踩着花坛边沿也爬了上去。我比猪略高一点儿,没她那么狼狈,也不像她那么畏缩,瞥了一眼后就直接从两米多高的围墙上跳了下去,眼皮都不带眨的。平安落地后我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就被巨大的实物波给扑倒了。
      “袁佳宁你大爷的!”
      我极没形象地推开她,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哥俩好地过来勾我的肩膀。奈何她太娇小,强行搭我的肩膀显得万分笨拙搞笑,最后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拽着她走了。
      我和这头猪的缘分始于初一,也是安乐颜一见许亦风误终身的那一年。
      我们四个正好扎堆坐在了一块,许亦风还是我同桌,袁佳宁是我前桌,她边上就是安乐颜。
      那时候的袁嘉宁是个可爱傲娇又张扬的小胖子,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时常能听到她和安乐颜起争执,而乐颜小公主说不过她最后被气得泪眼汪汪又不敢哭的样子——实在是太解气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和袁佳宁的成绩分别是班里的倒二和倒一,而我们的同桌又是第一和第二,于是自然而然的,本着惺惺相惜的心理,咱俩就形成了联盟。
      现在的袁佳宁经过三个暑假减肥训练营的塑造后,总算是女神级别的人物了。当然她还是不高,还是那么的傲娇,张扬,讲义气。
      我们都不是父母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却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今天还是第一次逃课,逃得一点也不拉风。唉——
      虽然出了校园,我俩却不知道究竟该去哪儿疯,最后也只是看了两场电影,吃了顿大餐,在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上,不知走了多久,就这样耗到了黄昏。
      我突然想到得给张嫂打个电话,告诉她我晚点回家,免得她担心。
      随便找了个大排档坐下,袁佳宁去点吃的,我则拿出手机开机。刚出学校我就关了机,不是怕他们给我打电话,而是怕面对,根本没人惦记我的现实。
      开机后只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许亦风,但他也只打了这一通电话。
      我不想再理会这些,翻出号码簿,拨通了张嫂的电话,又在她的要求下拍了张袁佳宁啃羊肉串的照片传过去才算完。
      “许亦风给你打电话了吗?”袁佳宁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啤酒,“饥渴”地看着我。
      “一通。”我低头啃着烤串,余光瞥到周围的人时不时偷看我们,忍不住皱起了眉,“你非得吃得这么放荡吗?”
      袁佳宁吃个烤串儿故作骄矜,喝两口啤酒还冲别人乱放电,怎一个媚眼如丝能形容。
      她不在意地笑笑,把手机扔给我:“他倒是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手机没关机,但调成了静音,所以一通都没接到。”
      我拿着她的手机随便翻了翻,三十多通未接来电,来自许亦风。
      “其实他真的挺关心你的。”袁佳宁盯着我,“而且昨天还拒绝了安乐颜,你觉得他这是为了谁?”
      “反正不是为了我。”我把手机扔回给她,继续啃烤串。
      “那他干嘛总那么深情的注视你,每天风雨无阻地给你带早餐?做慈善啊?”
      “你哪只眼睛看出深情了,他看条流浪狗都是那种眼神!”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至于早饭——是的,他的确是在做慈善。”
      “可……”
      “佳宁,”我截断她的话,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不要给我希望,我害怕。”
      佳宁的爸妈虽然不管她,可她还有爷爷奶奶疼她,爱护她,而我什么都没有。她不会理解我有多不安,有多缺乏安全感,我有多害怕。
      不是没有幻想过的。
      曾经,我也以为那个人喜欢我。
      每次我值日打扫时,他总是留下来帮我;因为我的一句玩笑,他真的每天替我带早饭,从初中到现在;每一次的生日礼物,他送的总是最特别的……
      我也曾希冀过,盼望过,直到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打醒我。
      打扫结束一起离开时,总能看到校门口等他的安乐颜;替我带早饭的同时,每天都会替安乐颜打好热水提醒她喝;无论他送的礼物有多精致,几天后,我总能在安乐颜手中看到一模一样的……
      时间一长,多深的渴望,都被寒冰填平了。
      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是许亦风,而不是因为我是林汐。
      因为许亦风对谁都那么好,所以才没有把林汐落下。
      袁佳宁恶俗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和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同时去抢手机,可我还是迟了一步,想让她挂断的时候,她已经接了起来。
      “喂,许亦风,找我干嘛?”
      “佳宁,林汐和你在一块吗?”袁佳宁非但开了免提,还把声音调到了最大,以至于我能清楚地听到他语气里的焦急与担忧。
      “边上呢。咋了?”
      “你们在哪儿?”
      我瞪着她,以眼神威胁她不要说。
      她挑了挑眉,往马路对面瞟了一眼,奸邪一笑:“我们在极夜酒吧,林汐喝了好多酒,嚷着要去跳舞,拦都拦不住。”
      “你怎么能带她去酒吧呢?立刻把她带出来,我马上就到!”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袁佳宁捧着手机张狂地笑,以至于没躲开我挥到她脑袋上的一巴掌。
      “你真以为他会信啊?”我拿起鸡腿咬了一大口,想象自己正在把袁佳宁生吞活剥。
      “他没怀疑呀,关心则乱嘛。”袁佳宁收了手机,抢过我手里的鸡腿放回盘子里,抓起我的手,“走吧,就在对面。咱们去守酒吧,待风风。老板,结账!”
      我被她牵着过马路,眼神茫然得像只迷途的羔羊。
      “一听你在酒吧放纵,搁着屏幕我都听出了他有多生气多着急多担心你。林汐啊,你其实就是不相信人家会喜欢你,你看你豆蔻年华青春正好,长得也不比安乐颜差,怎么就不值得人喜欢了呢?不是所有人都像覃离那个二百五一样没眼光的,许亦风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你的好……”
      一提到覃离,我的手背和脸颊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了。
      很久以前,小小的我鼓着腮帮子骂覃离是叛徒,他却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你那么顽皮,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大家当然更喜欢乐颜啊,她那么柔弱,更让人心疼嘛!”
      似乎每一次令我成长的教训都是覃离给的。
      真可笑,我又不是非得靠着别人的心疼才能活下来,他们心不心疼我,我都不会少块肉。我做不了温柔恬静的弱女子,只能更坚强更锋利地活着,然而,怎样的伪装都无法掩饰我内心的自卑。糟糕的成绩单,无礼的顶撞,青春期的叛逆,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得更多的关注罢了。
      我不是个好女孩,从小到大没人说过我好,许亦风也没有。但我却不止一次地听他夸赞安乐颜是多么乖巧懂事,如果他连那样的人都拒绝了,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我?
      5分钟过去了。
      10分钟过去了。
      20分钟过去了……
      我坐在路边,神情无悲无喜。回头扫了一眼袁佳宁,她捏着手机,脸色铁青。
      半个小时后,袁家宁的手机又响了,她不耐烦地接起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许亦风,你死哪里去了?老娘等了你半个小时,林汐还晕在我边上呢,你人呢?”
      “佳宁,”许亦风的声音毫无底气,“乐颜喝醉了,还犯胃病,我得先送她去医院,你能送林汐回家吗?”
      袁佳宁脸拉了下来:“许亦风,要么你现在立刻滚过来,要么我把林汐扔在这儿自生自灭,你看着办!”
      “佳宁……”许亦风的声音带着乞求的意味。
      我苦笑,只是眼底笑意全无。
      终归是不忍心让他为难,我抢过手机故作随意地喊:“你听她扯呢!我好得很,你送安乐颜去医院吧,我自己能回去。”
      “林汐……”他的语调夹着释然和歉疚。
      “那就这样,挂了。”没等他说什么,我就挂断了电话,怕下一秒就会染上哭腔。
      不是不难过的。
      袁佳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拿回了手机。
      沉默了两分钟后,她忽然拽着我朝酒吧走,嘴里愤愤地嚷着:“老娘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他多特别呢,结果和二货也没两样!他不来,行!反正都到酒吧门口了,姐带你进去玩玩,来场风花雪月的艳遇,让许亦风后悔去吧……”
      我没有挣开她,或许潜意识里,我也想无所顾忌地疯一回。
      “你也是,怎么就吊死在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了呢?怎么就念了这么多年呢……”
      袁佳宁还在骂骂咧咧的,我也只是听着。
      她不明白,有时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是他一次次地把光明和希望带到我的世界。即便在那光明背后,是无尽的黑暗。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锁住自己的怯懦与卑微。
      而当我一无所有时,在那座漆黑幽暗的城堡里,他是我全部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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