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南落花》丛瑰

6、第六章

　　江沅见她离开，走过去把房门关上，开始上下打量这间屋子。屋子不大，可该有的东西却是一件不少，小床边有一妆台，妆台对面有一个柜子，内寝外有一张小桌子，桌边整齐的放着四张椅子。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刚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有水，她注意到桌上落了薄灰，想来这间屋子已经有些时日无人居住了，茶壶没水倒也说得过去。想着不麻烦弦思，她将茶壶放回去，走到床边坐下，时辰还早，她便脱下鞋子躺上床，拉过床上早已备好的被子盖在身上。被子上有淡淡的檀香，许是有些镇定安神的作用，江沅很快便睡熟了。
　　到了晚上，弦思替任顾北将换下的衣服拿出去，刚要出殿门，却被叫住。
　　“弦思，那女人你可安顿好了？”
　　“殿下是说阿沅？”
　　“她叫阿沅？”
　　“是，”弦思有些奇怪，“殿下不知她的名字？”
　　“现在知道了。”
　　“我将她安顿在天安殿的偏房中了。”
　　“怎的将她安置在了天安殿？”天安殿是除了他的添波殿以外，华乐宫内最大的宫苑了。
　　“我以为将军的意思是这样，若是弦思想多了，明日我便重新给她找个住处。”
　　“算了，搬来搬去也麻烦。”
　　“阿沅没什么行李，倒也不麻烦。”
　　“不必了，便让她暂且在天安殿住下吧，明日一早，你去叫她过来，我这殿里也有些时日未曾打扫了。”
　　“是，将军。”弦思屈膝点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任顾北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早些休息。”
　　“是。”
　　翌日，弦思同平日里一样早早起了，吃完早饭去天安殿叫江沅的时候，她还在睡着，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才起来随意地披了外衫，拉开房门。
　　弦思走进去，将早饭放在桌上：“昨夜没睡好？”
　　“嗯。”
　　“不习惯？”
　　“有点儿，”江沅脸上带着些起床气，不满地嘟着嘴，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昨夜想起家里的床，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你初次离家，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你且把早饭吃了，便到将军的寝殿来。”
　　“啊？”
　　“将军吩咐了，今日你需得在添波殿做事。”
　　“知道了，谢谢弦思姐姐。”
　　“嗯，那你先吃着。”弦思说完便离开了。
　　江沅打开她带来的食盒，里头是一碗白粥，两碟小菜和两个馒头，她一向偏好味道重些的吃食，在魔界更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自然是想吃什么都有，这还是她头一回吃得如此清淡。她端起粥喝了一口，米被熬得很烂，虽说只有一点淡淡的咸味，小菜虽只是简单的两样，倒也爽口，馒头也是软软香香的，这一顿饭倒也不似看起来那般难以入口。
　　吃完早饭，随手将自己屋子里收拾了一下，江沅紧赶慢赶地跑到添波殿。
　　“弦思姐姐。”
　　弦思将掸灰的拂尘递给她：“将军吩咐了，今日你需打扫添波殿。”
　　“我一个人吗？”
　　“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江沅待她出去之后，抬头看了看偌大的宫殿，心里叫苦不迭。
　　“不就是打扫宫殿吗，平日里云歌怎么打扫的我都见着，能有多难？”江沅低声安慰自己，拿起手中的拂尘动了起来。
　　“哐当——”
　　“怎么了？”
　　弦思一走进来，便看见女孩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脚边是碎了一地的花瓶。
　　江沅见她来了，有些委屈：“我只是看着这桌上落了灰，想掸一掸。”
　　“这可是天君钦赐的。”
　　“那我会不会被罚啊？”
　　“罚是肯定要罚的，”弦思蹲在地上，看了看碎得不成样子的花瓶碎片，“不过会怎么罚还得等将军回来之后再做处置。”
　　江沅也蹲下去，伸出右手将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放在左手里：“他原就不愿我留在此处，想必会让我走吧。”
　　“傻姑娘，”弦思将她拉起来，从她手里将碎片拿出来放在桌上，“将军为人一向宽厚，顶多也就是说你两句，有怎会真的将你逐出宫去。”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你也是厉害，掸个灰都能将放得好好的花瓶打碎。”
　　“我在家从未做过这些，今日是头一回，还不熟练。”
　　“也罢，看你这双手也不像是会做事的，想来从小也是娇惯大的。”
　　“我阿爹阿娘可疼我，向来不舍得让我做这些。”
　　“可你如今不是在家里了，”弦思看着她，“你既留在华乐宫，那便得遵宫中的规矩，该你做的事情就得好好做，不会的便好好学。”
　　“知道了，弦思姐姐。”
　　“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便不会不管你，先将地上的碎片清理了，打扫的时候可仔细些，所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便是。”
　　“是。”
　　弦思抬脚向殿外走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朝着江沅道：“不可用手捡。”
　　“阿沅明白了。”
　　任顾北从天君处回来时，江沅刚巧跪在地上擦地。
　　弦思端了茶水过来，在他手边放下，正要退出去，却被叫住：“弦思，天君之前赏的花瓶怎的不见了，我记得之前都在那桌上放着。”
　　江沅听到他的话，心里瞬间一紧，跪到任顾北面前，抢在弦思之前开口：“是我今日打扫时不留心将它打碎了。”
　　“是吗？”任顾北不理她，看着弦思问道。
　　弦思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是。”
　　“可知错？”
　　“我……”
　　江沅刚要说话，却见弦思直直地拜了下去：“弦思知错。”
　　“错在何处？”
　　“弦思没能管教好手下的人。”
　　“下去领罚。”
　　“是。”
　　弦思站起身，缓缓退出殿门。
　　“将军，瓶子是我打碎的，你又何必迁怒于他人？”
　　“姑娘想多了，”任顾北终于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如今既是弦思手下的宫人，你做错了事我自然是要罚她的。”
　　“你要罚，罚我便是。”
　　“若你以为自己可以躲过一劫，那我只能说姑娘多虑了，我罚弦思，是因为她直接听命于我，而你，听命于她，自该由她亲自管教。”
　　“将军可真是恪守规矩，赏罚分明。”江沅站起身，欲出宫殿。
　　“你的事情都做完了？”江沅的脚步停下来，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好你自己的事，少操别人的心。”
　　江沅也不恼，转过身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记得你至少说过，我留在你宫中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好像是吧。”
　　“把好像去掉，你就是那样说的，”任顾北抬头看她，江沅双手抱胸，“堂堂天界的大将军，如此言而无信也不怕人耻笑。”
　　“你现在是我宫里的丫鬟，我让你做的事你就得做，还得心甘情愿，不遗余力地去做，天下人不会无趣到因为这等小事而耻笑我的地步。”
　　“最好是。”江沅说不过他，转身要走，男人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既然你都说了，明日便继续来添波殿，好好做些你心心念念的端茶倒水的活儿。”
　　江沅正在向前走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退出去继续擦地。
　　等她打扫完添波殿，天已经快黑了，她又累又饿，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回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弦思敲门，走进来：“今日没见你吃饭，想着该回来了，便去厨房里给你找了点吃食。”
　　一听有吃的，江沅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坐到桌边，也不管什么吃相，伸手抓了个馒头就往嘴里塞。
　　“慢点儿吃，”弦思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手边，“今日的时辰有些晚了，厨房只有这些了。”
　　江沅就着水将哽在喉咙口的馒头咽下去：“弦思姐姐，对不起。”
　　“若是为今日我受罚一事？那我便接受你的道歉了。”
　　“弦思姐姐不应该说些‘无事’或是‘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之类的吗？”
　　“今日本就是你连累我，向我道歉也是应该。”
　　“我知道，可你总得客套几句吧。”
　　“我素来不会与人客套，”弦思淡淡一笑，“若是我计较这事，我断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相反我接受你的道歉便代表我不会计较今日一事，你日后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
　　“是有些笨，不过也还好。”
　　“弦思姐姐，我说这话你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受罚的是我，怎的还要我反过来安慰你？”
　　“说起受罚，”江沅将手里的馒头放下，“他说如何罚我得由弦思姐姐做主？”
　　“是啊，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罚你。”
　　江沅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便罚你日后都在添波殿当差。”
　　“还是打扫吗？”
　　“我可不敢再让你打扫了，”弦思莞尔，“将军吩咐了，明日一早你便同我一道，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
　　“吃了快些睡吧，今日你也是累着了。”
　　“多谢弦思姐姐。”
　　弦思朝她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