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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榭初见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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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临风,翩跹雪花,如柳絮飘飞,在冰蓝色的轻纱间曼妙飞舞。一张青竹琴案,一张燕尾古琴。白衣少女长身跪坐在琴前,一层白巾面纱蒙在脸上,只露出两个眼孔。修长晶莹的手指轻轻拂动琴弦,轻柔婉转的琴声,清浅的低唱。
……
心灵的窗户,
承受了太多,
却逃不开潮湿的雨季。
迎面的真实,
无边的悲凉,
总让我措手不及。
……
低柔曼妙的声音,仿佛心尖淌满萧瑟沧桑,一时间令台下听众的心像被揉碎了。
……
我害怕幸福如烟云般虚幻,
曾经如梦中萦绕的快乐,
在清醒的那一刻,
是否悄然幻灭?
……
台下所有的人皆寂静无语,目光痴痴地凝注在那白衣少女身上,仿佛沉浸在如梦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离水榭最近的玉石桌上端坐着一个锦衣少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神情专注地凝望着水榭里的白衣少女,酒杯在他手指间握紧,几滴酒水喷洒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衬着左手上一枚羊脂的白玉扳指更加莹润剔透。一个年约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神态拘谨地站立在他身后。脊背微微弯曲,一副随时听命的姿势.
……
我只让微闭的双眼,
在泪影中将你悄悄搜寻
……
人群很静,空气中似乎也弥漫了少女的伤感。一袭大红衣衫恰恰在这时飞快地掠过来,耀眼的颜色像一团在雪地上熊熊燃烧的烈焰,正好挡住了绵衣少年凝注的视线,墨黑的瞳孔蓦然收紧,锦衣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如刀子般冰冷的寒意。
“少爷,请您回府。”红衣单膝跪在锦衣少年的脚下,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头乌黑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意披散在肩头。五官被厚厚的脂粉掩盖,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眸。锦衣少年瞅住他,似笑非笑:“周锦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放肆了?莫非是仗了我爹对你的宠爱?”
“请少爷回府。”周锦波没有回答,只是纤细的腰肢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颤,垂下眼睛望着面前的方寸雪地,再次重复地说道。
“周、锦、波!”锦衣少年咬牙一字一顿地,脸色变得愈加阴沉。
“啊———”尖锐刺耳的琴弦断裂声,紧接着水榭上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突起变故,众人哗然,锦衣少年急忙将刚才分神的视线再次移过去。白衣少女两手已经离开琴弦,紧紧捂住双耳,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着,美丽如夜的双眼望着这边,充满了恐惧。
“不要……不要啊……”轻柔曼妙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歇斯底里中陡然染上了哭泣的颤音。
几名大汉迅捷地窜上水榭,粗暴地抓住白衣少女的衣襟连扯带拽地拖走了,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悲泣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最终慢慢消散在吹过的寒风里。
在混乱中,有一个少年匆忙上台取代了刚才那名少女原先的位置,抚动的琴声虽也很优美,但却少了一些让人感动的灵魂,跟刚才的那位少女比起来终是逊色了很多。底下的人群开始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嘈杂声如海浪般此起彼伏。
“那少女脸上为什么要蒙着布?”手里的酒杯在骨节分明的指间轻轻旋转着,锦衣少年若有所思。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褪去。冷冷地盯着台上正在抚琴的少年,良久,低声开口。
他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青年男子急忙趋前,恭敬地俯下身贴近锦衣少年耳朵,他的视线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跪在雪地上的周锦波,沉声禀告:“少爷,那少女是周商风周员外的三小姐,名唤周锦月,听说自小在乡下的一场大火中毁了容,所以长年都蒙着面巾。”
恶意的光芒在幽深的瞳孔里一晃,指间的板指闪出冰冷的光,锦衣少年冷笑起来,微抬起右腿,用脚尖挑起了周锦波低垂的头颅。“没想到竟是你妹妹呢,真是可惜了,不然买回去和你姐妹争宠,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呢?”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衣袖内的手指却在身侧一点点握紧,周锦波轻轻闭目,沉默不语。
“我问你话呢!”锦衣少年低喝,手中的酒杯一倾,酒水尽数泼到周锦波的头上,白色的液体迸流而下,从乌黑的发间缓缓淌过抹了脂粉的脸,滴滴答答地滑进白皙的脖颈。
周锦波打了一个寒颤,没有伸手去擦,任酒水把脸上的脂粉化开,渐渐露出她本来的面容,竟是超乎寻常的秀美。
锦衣少年怔了怔,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将脚收了回去。
周锦波依然僵硬地仰起头,清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锦衣少年,缓缓地,轻柔地笑了。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耳语:“幸亏她被大火毁了容……”
离水榭几丈远的地方,有一顶并不华丽的暖轿。寒风凛冽,草木上的积雪簌簌飞落,完全将它隐藏在错综杂乱的枝丫间。
轿内坐着两个人,其中的壮年人伸出粗大的手指微撩轿帘,一双虎目直射远处的水榭,带着一丝试探地问:“微臣去查查那白衣少女的底细?”
他旁边坐着的青衣少年,淡淡微笑。温润的笑容里有让人不可忽视的傲气:“舅舅,你也有走眼的时候啊?尽管我们这次来,是替父皇物色绝世美人,但却另有目的。”
“哦?”壮年人眸光一闪,挑眉长笑。
青衣少年唇边的笑容加深,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向外一指:“我倒是觉得坐在第一排的锦衣少年的来历并不简单,不知舅舅注意到没有?他身后那名青年人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了江湖中素有 ‘草上飞’之称的刘敬江。近几年来,本该扬名天下的他却几乎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
壮年人赞许地点点头,道:“刘敬江二十岁就已成名,这些年来,江湖中的才俊越发稀少,本该是他扬名立万的时候,却突然消失了。”他眯起眼睛,笑道:“你怀疑那名青年人就是刘敬江?”
青衣少年摇首,轻笑道:“舅舅这是在明知故问吗?想想什么人能使一个心高气傲的年青人放弃自己在江湖中的大好前程,甘愿受其驱使?”
壮年人眸光深沉:“只有许诺更大的前程。”顿了一顿,沉吟道:“在一般人的眼里,能站在朝堂上比在江湖中闯出一番作为,有更大的诱惑力。”
青衣少年深吸一口气,笑道:“不走科举这条道,想尽快达到目标,有什么比找个稳妥的靠山更有用呢?”
壮年人挑眉,接口道:“刘相爷便是一个很稳妥的靠山。”
青衣少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轿帘外,片刻,才轻叹道:“父皇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