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相思》逆蝶翼

1、朱弦断

　　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题记
　　序
　　已近二更，窗外夜色如墨，淡淡闪着几点暗淡的星辰。屋内，那个白衣男子细心地调着琴弦，长发如窗外的夜色，顺着白色长袍披散，眉宇间有种淡然纯净的气质，宛若初生的婴儿，没有一丝阴影。
　　我轻推门走进去，默不作声地把琴拉过来，指尖扫过琴弦试了试，接着调着微微走音的琴弦。
　　“轻尘，你的琴技又进步了。”他微微地笑。
　　我在调完最后一根琴弦之后，抬头一笑，有些调皮：“没办法，近墨者黑。”沉默片刻，我有些沉重地望着他，“韩凭，你一辈子，就想要这样过去吗？做个琴师流浪一生？”
　　他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琴身，半响才回答，声音有些迷惘，“就这样吧，人生苦短，何必为那些不及暮雨朝云就碑残竭断的东西去挣扎呢，还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比较实际。”
　　望着窗外的夜色，有些孩子气的无奈：这样日复一日，他竟然不会厌倦。
　　仿佛洞穿了我一时的想法，他伸手拍拍我搭在琴弦上的手，“轻尘，你跟我这么久，也会厌倦吧，何必跟着我，你这样的女子，何必如此埋没。”
　　我有些任性地开玩笑，“去死吧，不是你把我捡回来，我早就饿死了。”
　　又是半响沉默，我推开门走出去。天晚了，该歇息了。
　　可是韩凭，你等待的究竟是什么？还是碌碌终此一生？
　　（1）
　　漂泊天涯，与世无争，本以为我和韩凭会这样一直单调却满足地生活下去。直到韩凭遇见了她。
　　那日，洛阳城，正是夏末，天气有些微凉，几片早凋的树叶轻旋着飘落。不知为何，我对夏末的天气有着特别的眷恋。空气中微微湿润，像是浮着水气的幽深双眸。
　　在我的生活中总是有很多没有缘由的事，因为我没有十七岁之前的记忆。说是十七岁也是我的忖度，我的记忆中，我是被韩凭收留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之前的记忆，有的只是记忆中最先看到的韩凭如墨的眼眸。睁开眼的瞬间，对上那双墨色眼眸，我空白的记忆中竟莫名地生出熟悉的感觉。
　　韩凭和我走在洛阳古朴的街道上，不时有早凋的树叶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街道的尽头，浅笑嫣然的白衣女子身影娉婷，瞬间连她身旁的牡丹都被映得黯然失色。寂静的洛阳街道上，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恍若传说之中的洛水宓妃。
　　打破了我平静生活的人，就这样猝然出现。
　　韩凭看着她，眼中乍现瞬间的光彩，这是我唯一见到他会有如此神色，一向淡定如水的他，呵，这算是一见钟情吗？
　　韩凭，这是你的命中之人吗？你对她一见钟情了吗？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你吧？即使我始终在你身边，我也只是你的同伴吧？
　　擦肩而过，很正常地，没有说一句话，而韩凭的视线却尾随她直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街中。我和他同时回过神来。
　　轻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不过一个眼神而已，是我想的太多了吧。即使一见钟情又怎样呢，诺大的洛阳城，既已擦肩而过，很难再相逢了吧。
　　想到这里，我轻轻扬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韩凭，对记忆空白的我来说，你就是整个世界了，我怎能容忍打扰呢？
　　只是我没有察觉，我何时竟然变得这样敏感甚至有些阴险了呢？记忆空白的我为何会有这样敏感的嫉妒？只有韩凭那个一闪而逝的眼神让我感到不安。
　　又一片树叶落下来，优雅地旋转着落到我肩上，几乎没有重量，不待我抬手拂去，穿梭在街道上的微风毫不费力地卷走了它。一瞬间，我忽然打了个寒颤。
　　（2）
　　树叶开始一阵一阵地掉落了，秋风卷着枯叶悉窣穿行着。竟然已经到了秋天？这么说，在洛阳已经停留了一个月了？
　　不断飘落树叶的树下，我数着片片落叶，静静地想。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啊，在记忆中。洛阳是真的很漂亮，在这里待下去也不错。过几天就是洛阳的百花会了，到时候，所有的秋牡丹都会开吧。韩凭留在这里，也是想看牡丹？也是，到了这里，怎能错过？
　　空气中夹着些凉意，只有黄叶擦过地面的声音。

　　百花会，洛阳城一年一度的盛节。
　　洛阳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四处浮动着牡丹的馨香。我跟在韩凭身后有些兴奋地东张西望，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雍容华贵的牡丹绽放着耀眼的光彩，而韩凭的目光却一直是茫然的，游离在人群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忽然，正在赏花的人群静了下来，几乎同时看向一个方向，低声议论着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视野中的影像让我心跳不详地漏掉一拍。
　　那一袭绝美的白衣，盈盈俏丽，面罩轻纱，却不掩国色天香，依然映得百花失色。面对众人的注视，她微微蹙眉，宛若西子捧心。
　　“看，那就是何家千金！”
　　“真是生的沉鱼落雁啊……”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韩凭静静地听着，带着微笑，志在必得的微笑。
　　心中一凉。韩凭，她真的是你的命中之人吗？你不会让她擦肩而过吧，我知道你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在洛阳停留这么久，是为了再次遇见她？
　　韩凭转过身，离开。我跟着他回到我们暂住的客栈，心中怅然，隐隐有说不出的害怕，却说不出害怕什么。
　　韩凭在静静地调着琴，一直带着安静的笑容。在门外看着他，我几乎要忍不住跳进去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但站了良久，我还是沉默地退回我的房间。
　　韩凭，你要干什么啊？这份平静终于还是要破碎了？

　　静夜，我辗转难眠。窗外的夜色是深沉的墨色，像是韩凭的眼眸。
　　“叮－”远处竟然隐隐响起了琴声。
　　韩凭的琴声，隐隐约约传来，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我冲出房间，敲韩凭的门。与想像的一样，他不在。我颓然回到房间，听着隐约的琴声。听着听着，我忽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内心充满了冰凉的绝望。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随着夜风纷飞的琴曲，竟然是那首上古名曲：《凤求凰》。
　　“呵，韩凭，你果然是决绝的人啊，没有一丝犹豫，便去追求了吗？”我喃喃自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窗楣上摔得粉碎。
　　填满我全部记忆的人，要离开我吗？

　　天边已露出微白，碎在窗楣上的泪水早已随夜色蒸发，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韩凭背着琴，在晓光中穿行。从门隙间，我看到他疲倦而掩饰不住欣喜的脸，眼泪的苦涩忽然像海浪，汹涌而来。

　　“轻尘，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如何？”清晨，韩凭对我说。
　　我微微冷笑，“由你决定吧。你是舍不下何家的千金吧，深夜以琴传情，结果如何？”我有些嘲弄地问，不知是调侃韩凭，还是自嘲。
　　韩凭脸上一红，却没有过多惊讶或慌乱。“轻尘，不要乱开玩笑。我们去何家做琴师，怎样？这样，以后就可以安定下来，不用继续飘泊了。”
　　“哦？‘我们’？你不怕你的何家千金误会了吃醋？”我自己都很惊讶我为何会用这样冰冷戏谑的语气和韩凭说话，只是汹涌的悲哀让我无法控制情绪。
　　韩凭皱了皱眉，“轻尘，你怎么了？今天你说话很奇怪。”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而冰冷地说：“抱歉，我说错话了。去留由你决断吧。”说完，我转身，走回房间。
　　本以为所有泪水都已被昨夜的寒冷冻住，但关上房门的瞬间，我发现自己想错了。随着门关上，眼泪不断地流下来。“没什么，能陪着他就足够了，没什么……”我无力地自语，然后任由悲伤充斥每一寸空气。

　　韩凭和我成了何家的琴师，仅凭一曲。
　　我知道了何家千金乳名洛玉，也知道了我们进何家是因为洛玉小姐说洛阳城中有两个绝顶琴师，想请至府中，还知道了是那夜韩凭的琴曲打动了洛玉小姐芳心。
　　不久之后，他俩就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吧。而我的身份，是韩凭的妹妹，韩轻尘。
　　洛玉是个安静但不冷漠的人，对任何人都很好，包括我。她和韩凭一样，淡定，纯净。向洛玉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却被一一婉拒。每在他面前提及韩凭。淡定的她都会双颊飞红，优雅的洛玉小姐变得和市井中谈情说爱的小儿女无甚分别。她爱上了韩凭。
　　“洛玉小姐，冒昧地问，你爱上了我哥哥，对不对？”夜深，我和洛玉在花园的小亭中聊天。那一声“哥哥”让我想抽自己耳光。
　　“啊？”一声惊呼，很明显我的突兀吓到了她。沉默半晌，黯淡的星光中，我瞥见她微微点了点头。“我回去歇息了，轻尘你也早些睡吧。”说完她匆匆走回房去。
　　我一个人坐在庭中，夜冷得超乎想像。
　　天渐渐淡去了墨色，一切都是灰色的。
　　“姐姐，姐姐。”不知哪里来的呼唤打扰了我，抬眼，一个娇小的红衣孩子站在我面前，怯怯地叫着“姐姐”。
　　何家并没有小孩子。我一阵疑惑。
　　“姐姐，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红衣孩子带着天真的笑容。瞬间大脑空白掉，我轻轻抱住了眼前的红衣孩子。
　　她玉雕似的手伸向我的脑后，我却浑然不觉。忽然脑后一阵剧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想要推开她，而脑后却痛得让我没有一丝力气，像是有人将我脑后的皮肤撕了下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一眼却是：红衣孩子手指间夹着一根寸长的针，上面还带着血迹，竟然是从我脑后拔下来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各种华丽的色泽，思维开始模糊，恍惚间似乎有什么汹涌地冲入脑海，像是遗忘已久的记忆，带着熟悉。一幅幅残破的的画面连贯起来，不断在我脑海闪动。
　　（3）
　　凡是有生命的东西，活了太久，都是会有人的思维的。比如说我。我是一株深山里的疏竹，我活了很久很久，终于获得了人的形体和思维。我成了妖灵。妖灵的寿命几乎是无尽的，我游离与山野间，漫无目的。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类。那个一袭白衣的琴师，有那么淡定如水的墨色双眸，和纯白无暇的气质。
　　那就是人类么？在妖灵族中被看得无比卑微的人类？怎么会如此美好？
　　从此，我一直悄悄跟着他，看着他在喧闹的凡世静静走过，纯洁得像沙砾中的珍珠，看着他在不断落叶的树下奏琴，带着沉静的气息……
　　我知道了他叫韩凭，他是一个流浪琴师，孑然一身，飘泊天涯。
　　“总是一个人，他会感到寂寞吧。”我忽然非常想陪着他，想永远跟随他，听他奏琴，和他说话。
　　可是，虽然有了人类的形体，我仍然不过是妖灵而不是人类。怎样才能陪着他？
　　我决定，以幻化的人类形体去陪伴他。
　　“你最终会被识破的，记忆还在，你不可能永远掩藏得住。”和我一起修炼成长的薇告诫我。她是一株墨色的蔷薇，和我情同姐妹。
　　我淡淡笑了，“只是记忆吗？那么我把它抹掉，这就可以了吧。”
　　幻力凝聚出的尖针在我指尖闪烁着银色的光。薇已经猜到我想干什么，大惊失色：“落，你疯了！”
　　我仍然淡淡地笑：“我没有疯啊，如果抹去记忆就可以陪他，那么没什么不可以的。薇你不会明白的，你没有爱上过谁。”
　　毫不犹豫地，将可以封住记忆的尖针向脑后插去。然后我听到了薇的尖叫：“落，你真的是疯了！你不怕把那小子也一并忘了吗？”
　　淡淡笑，摇头，“薇，我不怕，即使忘了他，我也会在人海中和他重逢，并再次爱上他。”然后眼前浮现出各种华丽的色彩，所有记忆开始被撕碎，薇的脸开始模糊，思维终于模糊了。
　　韩凭，我终于可以永远陪着你了。
　　韩凭，我爱你。
　　（4）
　　“啊－”我惊叫着，清醒过来，脑海中的一切格外清晰，像一个特别漫长的梦境。如果不是面前长着的红衣女孩我可能真的要以为这是一个梦境。
　　红衣女孩！我忽然跳起来，戒备地看着她。
　　她却邪气地笑了：“竹妖姐姐，你害怕什么，你的灵力随时可以灭了我。怎么，想起来些什么了吗？”
　　那些，竟然是我苏醒的记忆。我的心悠悠往下沉。我竟然是妖灵，我为了陪着韩凭，封住了自己的记忆。怪不得，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怪不得，第一眼看到韩凭的墨色双眸，会如此熟悉，怪不得……
　　“竹妖姐姐，我叫红魅，你叫轻尘吧？你很爱那个人类是不是？可是他要被抢走了啊，你要怎么办呢？”
　　眼前的花魅，像是童稚的小孩子，可话语中却充满了诱惑。“闭嘴，让我静一静。”我断喝。突然之间，我怎么能够接受这么多翻天覆地的记忆呢？
　　红魅果然没有再说话，定定地等待，唇角含着莫测的笑容。
　　寂静中，月过中天，我浅浅地笑了，韩凭，我那么爱你，洛玉怎么可能抢得走你呢？“花魅，你为什么要释放我的记忆？”
　　“呵……轻尘姐姐，这有你追究的价值么？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让你轻松地夺回你喜欢的那个人类，这就够了。”红魅甜甜地笑着，像是即将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很不屑地笑：“需要你帮？好冷的笑话。你也是妖灵，妖灵不可以伤害人类，否则必遭天谴，你有什么资本帮我？”
　　“哦？需不需要我帮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如果他知道你是妖灵，会怎样？”威胁的语气。
　　我眉心一跳，威胁我？“会怎样？你会死。”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仍然挂在红魅童稚的脸上，“那你会怎样？会很难过吧？你何必对同族张牙舞爪，我可是要帮你啊。只要你听我的。”
　　月影暗淡，天快要亮了。
　　（5）
　　韩凭和洛玉就要订婚了，订婚宴上，韩凭和洛玉脸上都荡漾着幸福。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片喧嚣。
　　一杯一杯地灌酒，安静地冷笑。
　　韩凭，你只能是我的。

　　洛阳春暖，一片安静祥和。
　　何家忽然接到圣旨，召何家小姐洛玉入宫为妃。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洛玉很少抛头露面，宋康王怎么会忽然发出这样的旨意。康王好色暴戾，举国皆知。洛阳百姓都在叹息，何家千金和琴师这一对才子佳人，缘分恐怕是尽了。
　　“红魅，你还真是聪明，想得出来这样的办法。看来红颜祸水果然不假。”看着洛玉泪流满面地寻死觅活，最后还是被“迎亲”队伍带走，我在何府的后花园和红魅庆功。
　　红魅露出无害的笑容：“轻尘姐姐你刚刚苏醒，太纯真了吧。”
　　“什么意思？”蓦然听出了她不一样的语气。
　　她撇撇嘴，“没什么意思。你那么紧张干嘛。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的，但不是现在。你大概没精力来追究这个吧。还是好好照顾你的小爱人吧，别一不小心让他寻了短见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心中一紧，没有说话。洛玉走后，韩凭一直失魂落魄，他的伤，是要很久很久才能够抚平了吧。但我相信最后他会忘记洛玉，我才是能永远陪着他的人。

　　静夜，韩凭房间的灯还闪着微光。
　　我轻轻叩门，没有回应。
　　轻轻叹了口气，我推门走进去，韩凭手中拿着一纸素笺，眼神迷离。
　　短短几日，这个淡定如水的男子已经如此憔悴，我忽然有些愧疚。走过去看到他手中的素笺，心忽然冷了。
　　“其雨淫淫，河水大深，日出当心。”这是洛玉的字迹。
　　我刚想开口说话，韩凭忽拉住我，“轻尘，你看洛玉她没有变心，她没有变心啊。她说我们要一起徇情。”
　　其雨淫淫暗示洛玉对韩凭的思念犹如连绵的雨水悠然不绝。河水大深是指夫妻分离不得相往，日出当心，则是对着太阳发誓，忠爱夫君，愿以死殉情。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韩凭，你清新一点！洛玉她不会再回来了，她现在是帝妃了。你不要再想着她了……”
　　世界在一瞬间归于黑暗，我处心积虑，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怎么会是这样？

　　花园中，我气急败坏地揪着红魅的衣领，几乎把她拎了起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样？”
　　红魅童稚的脸上闪出恶毒的光：“哎呀，轻尘姐姐，别这么激动啊。你连自己爱的人的性格都算不准，这能怪我吗？假如我是你，就应该猜得到如果何家小姐走了韩凭是会徇情的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着急，我慢慢给你说。从前呢，这片花园里繁衍着我的家族，有很多很多的牡丹，我们生活得很快乐。可是洛玉小姐三岁的时候，被牡丹花藤绊了一跤，她的父亲就把花园里的牡丹全都烧掉了。我的爹娘和姐姐，在火焰中神形俱灭，我亲眼看着他们死去，却无能为力。他们在临死前把修为都传给了我，我才活了下来，化成人形。我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报仇。我要报复所有何家的人。可是我的修为无法离开这片土地，好不容易遇到你这样的高手，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恶毒的笑意一点点扎紧心中，原来我一直都是被利用的棋子。青色的光芒闪过，红魅的血溅开，弥漫着牡丹花瓣的清香。
　　“所有何家的人都会收到诅咒，你和韩凭也不会有结果，你们都会绝望地死去。”红魅死去时的笑容支离破碎却仍然洋溢着仇恨，如九幽之下的厉鬼。
　　（6）
　　韩凭不见了。
　　何府上下都不见他的踪影。凭着妖灵的异术，我终于在洛阳城的街角找到他。那里是他第一次见到洛玉的地方。
　　他就那么安祥地伏在琴上，面容沉静得令人不忍打扰。
　　轻轻抚过他已经冰冷了的脸颊，我忽然失去了语言。如此美好的韩凭，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他，只因为我的自私。
　　洛玉也死了。在京城的青凌台上，一跃而下，如此决绝。衣袂尽裂，幻化成蝶。
　　他们还是相守了，我最终也没有得到韩凭。

　　宋康王下令，将韩凭和洛玉的坟墓遥遥隔开，让他们永世分离。
　　我在洛玉墓前长跪不起，他们原可以在一起，却因为我的自私，生不相见，死亦分离。不能奢望他们的原谅，我知道在我漫长的未来，我将一生难安。
　　闭上眼，忽然听到了韩凭的呼唤。是我的幻觉吗？
　　“轻尘，帮帮我。”他一遍一遍地说。
　　我站起来，看着遥遥相望的坟墓，忽然醒悟了。
　　尾声
　　坟墓之上长出了美丽的梓树，将两座坟墓连在一起，枝叶相交。
　　这是我能够做的最后赎罪。
　　引魂术是禁书，代价是我所有的修为。看着梓树上交颈而涕的那对美丽鸳鸯，我笑得很开心。那是从恢复记忆以后再没有过的舒心的笑。
　　无数绿色的光从我身体里飘散出来，意识渐渐消散。
　　我回到了我的原型，那株婆娑的修竹。

　　宋康王舍人韩凭，娶妻何氏，美。康王夺之。凭怨，王囚之，论为城旦。妻密遗凭书，缪其辞曰：“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既而王得其书，以示左右；左右莫解其意。臣苏贺对曰：“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俄而凭乃自杀。其妻乃阴腐其衣。王与之登台，妻遂自投台；左右揽之，衣不中手而死。遗书于带曰：“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王怒，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王曰：“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使冢合，则吾弗阻也。”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
　　几千年以后，有人还记得这段传说，写出了流传千古的名句：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