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夏日相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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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周五的晚上，她接到纪池打来的电话，听筒里面他的声音听上去已经蒙了醉意，含糊又赖皮地吵着要她来接。
江然柔声哄了好久，边讲电话边换衣服往外走。抵达包间时，纪池正安安静静地靠着沙发，眼皮耷拉下来，像在休息。
而他的舍友，那个叫做廖远的北京男孩儿，正原因不明地嚎啕大哭。明明前几日，江然在实验楼外遇到他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而现在却不知为何哭的像个小孩。
另外两位男生非常仗义地架着他离开，经过江然身边时，语气抱歉地说了一句：“这货喝多了学妹见谅，我们先走一步，老纪就交给你了啊。”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江然愣愣地回答，目送他们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再回神时，包间里变得好安静，纪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哑着声音招呼她过去。
江然听话地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你喝了多少呀，喝醉了吗？”
纪池笑着抓过她的手：“还清醒着呢，全是他们出的馊主意，让我装醉，骗你过来见见人。”
“噢……”
话虽如此，但他应该喝了不少。饭桌上的酒瓶横倒了好几个，说话时酒气也热乎乎地往外喷。而仔细看看眼睛，又确实没醉，瞳眸乌黑清亮，毫不浑浊。
纪池搂过她，脑袋重重地磕在江然的脖颈处。他的头发有些刺人，江然乱动了两下，又被老老实实地按住：“别闹，我趴一会儿。”
江然眨眨眼，很乖地没再动。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舍友怎么了呀？吃个脱单饭为什么还哭了？”
“头一回失恋，难免这样。”
失恋……江然迟疑了一下。不会吧，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舍友喜欢你啊？”
“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纪池无奈地笑了笑，“他前阵子刚和女朋友提了分手，今天喝了点酒，情绪突然就上来了。”
刚提分手的那几天廖远没有任何异常。但就在今天饭局快要结束时，他和纪池说完几句祝福的话后，仰头灌下一口酒，眼泪漱漱而下，来得急且凶猛。
“我舍友其实很喜欢那个女生。”纪池声音低哑地开口，“但他们俩一个留在北京，一个去了上海，未来规划不太一样，廖远就干脆提了分手，不去耽误她了。”
江然安安静静地听，觉得心有戚戚。
纪池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垂：“你呢，你当初和提我分手，是不是也这么想？”
江然很轻地点头。
纪池叹了口气：“但是我不喜欢这样，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单方面喊停呢？”他喝了些酒，终于把心底最害怕的话交代出来，“以后我们遇到的困难肯定比高考现实得多，你会不会又要和我分开？”
包间里坠着昏黄的顶灯，光线缥缈，说白了，他们的未来也是那般缥缈。
江然没勇气做出承诺，于是她就笨拙、天真却又无比诚恳地提议：“要不然你把之后的困难都说说看，我来提前想想对策？”
纪池微怔，挺沉重的心情立刻被搅乱：“你个笨蛋。”他没忍住笑，热热的酒意圈住彼此，“对策当然是我来想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被困难吓跑。”
“不会的。”江然亲了亲他的鼻梁，“我比以前勇敢多了，你要相信我。”她说着，又替他整理了额前的碎发，“说说看嘛，我们一起想办法。”
纪池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沉声开口：“我这个人其实很闷的，大部分时间窝在实验室里，周末难得有空，还经常被导师拉去野外考察。”他顿了顿，“所以坦白来讲，现在这个阶段的我确实没法当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以后也免不了要让你受很多的委屈。”
江然盯着他满是歉意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反驳：“你不要把我说的好像一个无所事事、只会黏人的小女生，我也很忙的，每天和你吃个饭，偶尔图书馆约自习，晚上再慢悠悠地散步回宿舍，一天下来差不多了吧？”
她强调：“我们又不是热恋期的情侣了，应该适当地保持距离，否则很快就会相看两厌的。”
纪池听完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谁说我们不是热恋期情侣了？你皮痒了是不是，还相看两厌？”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减轻你的负罪感嘛。”江然眨眨眼，“放心吧，我不是喜欢黏人的女朋友，你不必因为时间问题而觉得亏欠。”
纪池听完，负罪感非但没有减轻，不安全感倒是汩汩冒出。他头一低，半张脸陷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
“那如果我是个黏人的男朋友怎么办？我们俩能待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太少了……生物实验肯定是逃不掉的，要不然以后野外考察，我和导师申请一下携带家属吧？”
江然以前不知道他喝了酒后，话竟变得这样密，声音也绵绵柔柔的，像在撒娇。她笑着应声：“你怎么不干脆让我趁早转专业，每天陪着你进实验室算了。”
“好主意啊。”纪池挑挑眉，“你有哪里学不明白的，我还能包教包会。”
江然睨他一眼：“想的挺美。”
……
就这么没正经了一会儿，纪池又恢复先前认真的模样，语气迟疑地继续：“还有江然，生命科学专业，本科毕业其实没什么竞争力，所以……我之后很大概率是要出国念研究生的。”
“那很好呀。”江然语气真挚，“正好我计划的是毕业之后立刻工作，这样算起来，我的人生进度终于可以比你快一步了。”
她笑脸盈盈地看着他，“男朋友乖乖念书，而我努力赚钱，怎么也算一个伟大的人生愿望吧。”
“确实伟大。”纪池配合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应该没什么机会实现。我考虑过了，打算申请英国研究生，学制只有一年，回来的时候你正好大四毕业。”
江然一愣：“别啊，你不要因为我局限于英硕，留学的时间久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我愿意等你回来。”
“剑桥的生科院排名挺高的，牛津大学也不错，而且一年时间挺长的了，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江然听完心头一软，过去抱他，趴在耳边小声嘀咕：“那你确实是个挺黏人的男朋友。”
纪池没有反驳，低低地应了一句：“确实是。”默了半会儿，他又作弄似地掐了掐江然的脸蛋，“到时候的毕业典礼你必须飞去英国，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这是他难得孩子气的时刻。江然知道他在不满高三失约的那场毕业典礼，于是讨好般地揉揉他的脑袋：“我那天其实翘课了，有偷偷跑去看你。”
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害怕藏好的情绪再次失控。但高三毕业典礼的阵仗实在太大，校园广播里反复播放着那句：“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江然听得眼眶湿润，好不容易憋了一整节早读课，窗外又腾腾升起一大片氢气球，五颜六色，晃晃悠悠。她的心思也跟着飘了，问林杉借来手机，很想给纪池拍一张照。
撒腿往外跑时，不料在走廊里撞见了老唐，厉声问道：“要干嘛去？”
江然没有插科打诨，语气诚恳地坦白：“老师，我真想去看看他。”
她没说穿是谁，但老唐了然于胸，默了一会儿，最后声音厚实地落下一句：“高三这会儿都往体育馆去了，你也别扑个空，早去早回。”
江然听了几乎要落泪，狂奔而去前，很冒失地迎上去拥抱他。
体育馆里人山人海，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最后是在学生代表发言时看到他的。
纪池穿了学士服。平滑的缎面材质松松垮垮地把人罩住，只露出白衬衫整齐的领口，以及系得有些潦草的半截领带。
半截，黑色的领带。
江然突然想起四个月前的情人节，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一条黑色领带，简单干净，只在尾端用银线绣了一个精巧的马标。当初打电话腻歪时，还约定好毕业典礼上一定会戴，怎知四个月里，风雨如此之多，物是人非事事休。
江然用手机给他拍照，把画面拉大，心存侥幸地想要确认一眼当初的约定。只可惜领带的尾端严严实实地藏在学士服里，怎么样也分辨不清。
往事拼凑完后，江然很认真地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所以你那天是不是系了我送你的那条领带？”
纪池点点头：“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江然瞬间哑然，是啊，纪池做出的每个承诺都有好好完成。她摸了摸口袋，把当初拍的那些照片拿给他看。先是夸了几句，最后挺不客气地指出来：“领带系得非常草率。”
“哪里草率了？我跟我爸学了好久。”纪池反驳完自己也没憋住笑，“说起来，我爸真挺懒的，以前的领带全是我妈打的，后来她眼睛不方便，我爸一直没习惯，这么多年只学会个红领巾的系法。我和他的水平大概半斤八两。”
江然听完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的，我爸他领带系得特别好看，寒假回去之后，我可以找他讨教讨教。”
“嗯？”纪池明知故问，“你讨教来干嘛？”
“以后帮你系啊。”江然回答得那样理所当然，好像他们的未来已经明明白白地勾勒好轮廓，只等时间的齿轮一点一点与之契合。
纪池把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柔软的发顶，轻叹了一口气：“虽然现在和你规划未来还是有点遥远，但我确实非常希望自己今后的人生都能有你参与。”
“那有什么难的。”江然贴着他又热又烫的脸颊，不嫌腻乎地回答，“只要你管饭管食宿管零花钱，我就一直给你系领带。”
纪池忽地被逗笑：“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赚钱供我念书吗？”
“但你不是舍不得嘛，干脆就顺着你的心意来好了。”
“说的蛮好听，明明是在占我便宜。”
“确实。”江然无赖地承认，“喜欢你才占你便宜。”
“那我也喜欢你……”纪池蹭了蹭她的鼻子，“也让我占占便宜呢……”
包间里的灯光从顶上斜斜打下，他们在晦暗的阴影中衣料摩挲，距离靠的那样近，鼻尖对鼻尖，嘴唇碰嘴唇，互相交换着酒气浓重的、湿润的呼吸与轻喘。
那些横七竖八躺倒的酒瓶，那些不成样子的残羹冷炙，那些心碎的往事与拨开云雾的未来，统统都变成缄默无言的禁卫军，在这个秋天的夜晚，见证了专属于爱情的浆果红色。
眼睛，脸颊，嘴唇，颈窝。
凡是抵达之处，全是油亮的浆果红色。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夏日相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