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鱼和雨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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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梦瑶听到了所有对谈，那句未加收敛的“睹物思人”，或者酸甜青涩的“爱情的味道”，只言片语中她理应猜测到了什么，所以走进教室后，一言不发地拎着练功服逃去了舞蹈房。
整节晚自习没再出现，桌上堆着的作业也不管不顾。
江然恰好是当天的值日班长，下课铃响后，她盯着徐梦瑶空荡荡的座位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值勤表上写了“一切正常”。
方季廷真是害人不浅啊，江然为舍友暗骂了这个狗男人几句，又帮徐梦瑶把各科作业理了出来。
纪池来接人时，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沓空白试卷，不免皱了皱眉：“小姑娘今天怎么回事呀？作业没好好完成？”
“当然不是，这全是我舍友的。”江然为了自证清白，简要地把小方、小徐还有小舟朦朦胧胧的三角暗恋关系讲了一遍。
“反正就是这样，高岭之花方季廷暗恋北大学姐舟可温，导致我亲爱的舍友小徐同学，为情所困，无心学习。”
纪池听完点点头：“没关系，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你那位小方同学也要为情所困，无心学习了。”
“啊？为什么呀？”
“我认识舟可温呗，暑假里她来实验室翻译报告，我们碰过几面。”纪池揽着江然往宿舍方向走，“别的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位师兄一直在追她，两个人应该还挺有苗头的。”
“这样啊，那小方和小徐岂不是都在单相思吗？未免也太惨了吧。”
江然同情完别人，又忍不住暗暗庆幸：“还好我们俩当初算是两情相悦，不然的话……”
说至此江然顿了顿，不敢往下深想了。
倒是纪池有些好奇：“嗯？不然怎样？你也为情所困，无心学习吗？”
“当然不了。”江然瞪了他一眼，“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肯定化悲愤为力量，好好学习，好好考试，成功取得老唐的信任，然后再狠狠地告你一状。”
“不错，还挺有计划。”纪池听完笑了，“那你说说看呢，都要告我什么？”
能告什么呀？江然当然知道，得不到回应的喜欢不能加罪于任何人。但在此时此刻，出于撒娇也好，打闹也罢，她还是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
“首先揭发你招摇过市，然后状告你欺骗感情。总而言之，只要学长不喜欢我，那你肯定哪儿哪儿都是错的。”
“得了，那还是饶了我吧。”纪池从兜里掏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她，“学长非常爱你，所以千万别给我胡乱定罪了啊。”
“当然，当然，学妹也爱你。”江然美滋滋地牵住男朋友的手，语气里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偶尔胡搅蛮缠一回，居然还有巧克力收，学长对我真好。”
“别多想，我可没鼓励你再来一回。”这次都欺骗感情了，下次指不定就要上升到作奸犯科的程度，纪池当然承受不住。
“巧克力是留给你期末考前吃的，高二考九门确实够呛，剩下几天你先专心复习，等考完了我再找你玩。”
“好的呀。”两位早恋选手，大考当前总是无比自觉，“那你也好好复习，别太想我了啊。”
想是肯定会想的，语气要不要这么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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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然回到宿舍时间已经挺晚了，谁想徐梦瑶比她更晚，直到快要熄灯了，她才有些狼狈地出现在门口——整个人微喘着气，长款羽绒服里裹着单薄的练功服，脸上汗涔涔地泛着水光。
林杉完全状况之外，对着镜子梳了梳她的小刘海儿：“瑶瑶公主干嘛去啦？这么晚才回来。”
“努力练功去了。”徐梦瑶扁着嘴，刚开口委屈就立刻往外洋溢，“顺便偷偷掉眼泪了。”
“哎呀？干嘛掉眼泪呀？”林杉放下梳子，“别又是因为方季廷啊？”
“不是他还能是谁。”徐梦瑶吸了吸鼻子，眼眶又有泪花在转。
“别哭别哭，再哭眼睛都要肿了啊。”江然在一旁看得难受，安慰人的话讲不出来，拉着她先去洗了把脸。
看着徐梦瑶低伏在水龙头前，掬着清水把汗和眼泪一一抹掉，江然心疼之余又觉得不解。方季廷以前疏远她，甚至拒绝她，每一次徐梦瑶都只是低落一小会儿，从未像今天这样逃掉自习，哭得稀里哗啦。
江然拍了拍她的后背，徐梦瑶脸上挂着清浅的水珠，眼泪止没止住说不清楚，只见她轻蹭了两下，像只折翼的小鸟那样无比虚弱地依偎过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得这么惨吗？”徐梦瑶含着泪剖白，“其实并不是因为方季廷喜欢了别人，而是因为我今天突然意识到，不管我追着他跑了多久，我和他始终都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方向不同，目的地也不同。
“以前我妈总告诉我，等高中毕业之后，我们俩就会一起出国念书。但今天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方季廷早就有了自己的规划，他参加物竞、补习英语、在班会课上偷偷记录北大的录取分数……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我根本够不到的方向发展。”
江然安安静静地听，忽然想起开学第一天，徐梦瑶也是这样低低抑抑地掉着眼泪。当初那张塞进抽屉里的物理卷子，又或是此时此刻蒙了失落的无望之恋，全都暴露着她身上又沉又重的无力感。
江然也跟着叹息，摸了摸徐梦瑶柔软的发顶，反问她：“那你呢？你自己的方向又是什么？”
这一问，突然间让徐梦瑶哑口无言。
她追着方季廷跑了这么久，早就把他当成唯一且正确的方向。中考择校、文理选科，甚至是高二充满随机性的分班重组，她从始至终都在一意孤行地朝着方季廷走。
沉默之际，宿舍恰好熄灯了。
徐梦瑶盯着满墙的暗影与斑驳，突然像被狠狠地打了一拳，脑袋发懵，却又无比清醒，她在迎头痛击之中顿悟过来，自己的这条路早就已经走到黑了。
江然问她后不后悔。徐梦瑶褪下羽绒外套，露出汗湿的练功服与大腿上斑斑点点的青紫伤痕。
她苦笑：“一厢情愿的人确实是在自讨苦吃，爱到发狂或者痛到呕吐，对方根本不知道，甚至根本不在乎。”
“但你要是问我后不后悔？我其实并不后悔。起码在此之前，朝他靠近的每一步，我都觉得那是如愿以偿。”
如果没有方季廷，她不会考上市重点平野中学，不会进入最好的理科强化班，更不会成为芭蕾舞特长生，重新回到久违的舞蹈房。
徐梦瑶拭掉眼睫上的泪珠，她知道方季廷注定会是别人的太阳，但在悲悯心碎的同时却又觉得感激，毕竟那个少年的光芒曾经也照亮过她，即便今后无法拥有，回忆起来依旧光辉灿烂。
“我今晚逃去舞蹈房的时候，其实痛快多过痛苦。”徐梦瑶捏了捏肿胀的小腿，“仔细想想，我已经好久没像今天这样，对着大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基本功了。虽然很累，但是所有付出和收获都是成正比的，这种感觉特别踏实。”
“所以……你其实是真的喜欢芭蕾舞？我还以为……”
江然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徐梦瑶知道言外之意，她很清楚包括江然在内的很多人，始终都觉得自己是为了转进强化班，才勉强地扣上了芭蕾舞特长生的名头。
徐梦瑶自嘲地笑了笑：“我其实练过七年的芭蕾舞，要说初衷的话真的特别特别傻，就因为方季廷在素描课上画过一双舞鞋，所以我就非常脑热地学了整整七年芭蕾舞，直到初中课业重了才没再继续往下练。”
江然听完为她抱不平：“那这整整七年，你是为方季廷还是为了自己呢？”
“放心吧，虽然练舞的初衷确实很蠢，但我也不至于为了讨他欢心，逼着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徐梦瑶握住她的手：“反正我不会再追着方季廷跑了，虽然还没想好之后的方向，但目前先把舞给跳好，当个名副其实的芭蕾舞特长生吧。”
“好。”江然点点头，看着她腿上的青紫色与红肿，眼睛突然有些泛酸，“很痛吧？”
徐梦瑶摇摇头：“早都习惯了，以前摔得可比现在惨多了。”
冬天的夜晚浓稠如铁，江然让她把羽绒服重新套上，又从抽屉里翻出了跌打酒和手电筒。
亮白光线下，新伤与旧伤显得格外刺目。江然倒了些跌打酒，搓热掌心，替她把腿上的淤青一点一点地揉开。
暖意从皮肤蔓延至心底，徐梦瑶突然笑出了声：“你知道我现在脑子想的是什么吗？”
“嗯，什么？”
“就是那句非常经典的歌词呀——继续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徐梦瑶哼了两声，“虽然土是土了点，但说的可真对啊。”
“不错，还有心情唱歌了。”江然抬眼看她，“不过跳舞需要暂时放一放，我把你今晚要写的作业带回来了，还是要打着手电做完的吧？”
“啊…？那我太惨了吧。”
“艺术特长生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即便徐梦瑶有着诸多抱怨，那天晚上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打着手电筒有些艰难地补完了作业。
整个人熬到后半夜，直至月色比凛冬的风更加寒冷，将汗湿的体操服浸满凉意，也让追月的天狗望而却步，满腔汹涌热情从此化作两声呜咽。
天狗也别追月亮了，一起来跳舞吧。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鱼和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