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菪子》起球

5、两年前的除夕夜

　　但就算宁梅没有缓和好两人关系。林钦依然每年如约而至。

　　两年前的除夕。

　　俞菪从一大早就被鞭炮吵醒，似乎今天每个人说话都放大了音量，每一个动作都无不彰显过年的气氛。
　　出门就能闻到随风袭来的浓重刺鼻的硝烟味和饭香。今年小区里好像约好了一样，每家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一排形状不一但都同样抢眼的大红灯笼，从小区往里像极了逛花灯会。甚至保安亭口也挂了一个小红灯笼。
　　俞菪家年夜饭快吃结束的时候门铃响了，俞菪起身开门。
　　看来人是林钦，笑着开口：“林叔，今年晚了哈。”
　　“小菪。长高了啊又。”林钦笑着回。
　　宁梅面对门方向坐着，远远看清是林钦，忙起身招呼：“林钦！哎哟还说你今年不来了呀？快进来，给你添副碗筷。”
　　林钦坐到饭桌俞寄平对面放下礼物才开口，：“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说一声。”林钦目光停在低着头的俞寄平上继续道：“嫂子。。老俞。。我要走了。”
　　俞寄平低头吃着饭冷哼：“屁股都还没坐热吧？”
　　“不是，我要离开了，以后可能就不来拜访了。”林钦解释。
　　俞寄平猛地一顿，抬头罕见地主动生硬询问：“去哪？”
　　添饭的宁梅也不解地走过来。
　　“去山里，或者去海上，这的房子我已经卖了，不回来了。”林钦对上了俞寄平的眼睛。
　　“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任性啊！别人这个年纪都是往家跑了，怎么还往外跑呢？房子卖了你住哪啊！”宁梅早就将这人当作了弟弟，语气中满是担心。
　　林钦没再解释，举起桌上的酒杯：“嫂子，还有。。老俞。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宁梅连忙举起杯，手肘暗暗杵了下无动于衷的俞寄平：“喝慢点！哎知道知道！你这人没人留得住，答应嫂子，一定要注意身体！”
　　林钦点点头，看了眼俞寄平抬头一饮而尽。
　　“行了！又耽误你们半天。走了，新年快乐。”说完往门口走去。
　　宁梅连忙起身想挽留，刚一离开座椅就被俞寄平摁回座位。
　　“我去送下他。”

　　宁梅看着俞寄平追出去的背影，笑着摇头：“这两人真是”
　　俞菪正往嘴里送一块糖醋里脊，手机传来震动，是孙旺的消息。
　　‘菪儿！’
　　‘快来放烟花！’
　　‘约了我女神’
　　‘我告诉她你也在才好不容易答应我’
　　看着消息一连串发过来，嚼完嘴里的糖醋里脊：“这孙子”
　　随即起身往厨房喊：“妈！ 我出去一趟。”
　　宁梅停下手里的动作从厨房探出头来：“去哪儿啊？”
　　“孙子约我放烟花，我去去就回。”俞菪耐心解释。
　　“别太晚啊！还有那放礼花的时候可得离远了，千万别凑近看。你没看那新闻上。。。。”
　　宁梅女士还在喋喋不休交代着，却发现俞菪早溜没影儿了。对着空气抱怨：“这仨儿人！”

　　俞菪到楼下玄关正换着鞋，放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菪儿，我们在江边水坝那哈。这是我绝佳的机会，你晃悠着来啊’

　　‘行了行了。我爬着来！’俞菪一手抓着鞋舌，一手顺势打字回过去。
　　放下手机顺孙旺的意慢悠悠穿好了另一只。起身拿上挂在墙上的钥匙，理了下因为弯腰腹部起褶儿的卫衣，打开门顺势将帽子戴上，脸隐蔽在了黑暗中。
　　正要回手带上门。听到一声低吼：“你是不是疯了！”
　　此时正是吃团圆饭的时候，路上几乎没什么声音。俞寄平这样不大不小的一声清晰传到俞菪耳里。

　　吵架了吗？

　　但似乎又在故意克制音量，迅速拉低了声音。
　　俞菪停住关门的手，顺着声音走到院子角落围栏下，对话声隔着藤曼从外面传进来。
　　俞寄平放低了的声音也压抑不住话音里的怒火：“还把房子都卖了！你是铁了心离开？你走得倒轻巧，别他妈死在山里发臭了都没人找到你！”
　　俞菪从未看过如此情绪不受控制的俞寄平。
　　“我在刚刚礼盒里放了张卡，我卖房的钱，密码是我爹走那天。小菪刚上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还有以后他娶老婆的红包，就当我提前给了。”声音不缓不急，听得出来是林钦。
　　话音刚落。
　　“嘭！”
　　围栏猛地朝里撞进来狠狠砸在贴到围栏上的俞菪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袭来，俞菪捂住肩膀咬紧了牙齿没发出声响。
　　似乎是有人被猛砸到围栏上。围栏被撞出了缝隙，俞菪手指挑开藤曼往缝隙看。
　　俞寄平正揪着林钦的衣领将他压在围栏上，表情是藏不住的怒气，咬牙切齿开口：“你是不是真想死在山里！你想解脱了是吧？林钦！你这辈子都对不起我！”
　　“老俞，对不起。要是有机会真想跟你再去一次庆山。。我爱你。”
　　俞寄平死死揪住的手一瞬间没了生气，缓缓垂下。头重重的砸在林钦胸前，颤抖着。
　　男人隐忍的哭声隔着藤曼传来。

　　帽子阴影下的俞菪久久未缓过神来。大量的信息疯狂挤进脑海，在脑海中炸开成无数细碎的乱象。心里有了一条逐渐清晰的线索但俞菪不敢抓住。
　　他打飘着回到门口，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抬眼已是整理好情绪。
　　俞菪将门重重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像庙里的晨钟作响时就该恢复清醒，唤醒混沌黑夜中的不能出现在光下的一切情愫。

　　快步走出院子，侧头看两人已经分开了，仿佛刚刚崩溃的情绪未曾出现。只是俞寄平垂下的眼眸湿润泛红还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小菪，出去玩吗？”还是林钦先开的口。
　　“嗯，爸，林叔，我先走了。”
　　“啊，好。”两人几乎同时回答。俞菪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往小区口走去。一路的红灯笼映着俞菪慢慢走出两人的视线。
　　刚出小区口还没来得及细想刚发生的事儿，电话在口袋里震起来，木然接起。
　　“菪儿！咋你真爬着来啊！也不用那么考虑我，发消息都不回，我女神都以为我唬她呢。麻利儿的啊！”孙旺的声音从屏幕那头机关枪一样蹦出来，倒是震得俞菪清醒了不少。

　　俞菪家小区出门左拐一直往下有条小江。经常能看见有人划船在江里捕鱼，也有外地的漂流者流过。
　　碰到夏天退潮水少的时候，水坝露出表面，很多人会赤脚在上面走个来回，感受脚底柔软的水草和流过脚背给夏天带来凉感的江水。甚至还有在还不知羞的年纪脱个精光趴在水坝边聚精会神捉虾的小孩儿。
　　江岸两边有平坦路，到了晚上路灯一亮，倒影落在江面称得熠熠发光。这被学校论坛推选为最佳情侣约会圣地。基本一盏灯下一对儿，特有纪律，生怕看不清对方的脸飞蛾扑火般，灯在哪人在哪。
　　只是这时候都还在吃饭，江边人倒是稀疏。
　　“菪儿！！！！！！”孙旺的声音逆着风都还那么洪亮传来，这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的嗓音完美继承了李秀。
　　走到附近孙旺一脸关心：“咋大过年还丧眉耷眼的。跟我堆的这雪人还挺像。”
　　俞菪低头一看，还真有一小雪人。

　　一下乐出声来：“你大爷的！”
　　江边气温低，积雪还没化完，但也只剩和地面接触那一层了。用这些雪堆的雪人，脏兮兮的脸，眼睛用地上撇的小木棍摆了个倒八，看起来像被霸凌了的雪人。
　　“俞菪！你来啦”说话的是早就站一旁期待俞菪注意的安媛媛。
　　少女一脸娇羞，穿着可爱的蓬蓬裙，但江边吹风冻得少女两条光腿直打颤。长长的头发烫了有光泽的波浪卷儿，挽起一半在后脑勺夹了个精致的大蝴蝶结。说话时，手还娇俏地将鬓角发丝挽到耳后。
　　“嗯”俞菪继续盯着那倒霉雪人。
　　。。。。少女一脸吃瘪表情

　　孙旺拿出提前买好的烟花。点燃的导火索闪着火花朝烟花桶移动。火花熄灭了，紧接着烟花桶升起一股白烟，而后冒出黄色的火光。刹那间超四周喷射出光彩夺目的火花，像是溅起的亮金色大雨再落成星光瀑布洒在眼前。
　　少年们在烟花火光中映出兴奋的脸，大喊着新年快乐！！
　　最后一点火花消失，黑夜又重回寂静。俞菪决定回家找俞寄平问清楚。

　　上楼发现宁梅坐在沙发上，偏头睡着了。俞菪走近惊醒了宁梅。看到儿子完好无损回家，终于放松下来。
　　“回来啦。你爸今晚不知怎么喝了好多酒现在醉得不省人事。我给你热点饭，刚才扒拉两口就跑出去玩肯定饿了” ，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去，:“你两真是，让我操不完的心”。

　　俞菪看着宁梅忙碌的背影，决定今晚的事儿憋在心里暂告一段落。林钦叔也要走了，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